“又不能来?”
高一入学以后,周寻父母一次家长会也没来过。偶尔有工作耽搁她能理解,总不能次次两人都有事吧。
结果这一学年都快结束了,她也不知道周寻父母长什么样。
班主任商量着:“你这次考这么好,你爸妈肯定会很高兴。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告诉他们成绩,说不定他们就想来了呢。”
周寻:“他们没空……”
无论自己考得好还是差,对何杏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与其浪费一下午来给自己开家长会,不如去打牌。
班主任半天也没能劝动,只好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那你记得自己来领成绩单。”
贴在布告栏上的是全班排名。另外每个学生单独还有一份,会在家长会当天下发给家长。
周寻答应后,离开了办公室。
骑自行车回家。经过校门时,他远远看见一庞大的身影。
那身躯太过引人注目。周寻立马认出那人是顾河。对方背著书包,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自行车靠近以后,周寻才发现对方看的是期中试卷。上边一片红叉叉,看上去惨不忍睹。
对方看着看着,又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周寻一愣。
这是在哭?因为考太差了?
明明这人在教室的时候还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他自觉看见了不该看的场景,想要忽略骑车过去。但对方却先一步注意到了他。
周寻:“啊……”
顾河脸色一变,倏地站起身。试卷揉几下塞进书包转头就跑。
迎面驶来一辆车停下,顾河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扬长而去。
速度之快,周寻甚至没反应过来。
身形……好像还蛮灵活的。
“你班主任给我来电话了。”
周寻正在切菜,却突然听见何杏道。
对方在化妆,正往眼睛上涂眼睫毛:“听说你期中考得不错?”
周寻只停了一下,接着就继续切菜:“还行……”
“你也就一个好脑子是遗传我了。”何杏似笑非笑,“她让我去家长会,你说我该不该去?”
老实说,周寻挺无所谓的。
上辈子有多想,这辈子就有多无所谓。
周寻:“你不是有事吗。”
“知道就好……”何杏旋上睫毛膏,“区区一次期中考试而已。有本事等你考上A大,再来跟我嘚瑟。”
周寻:“…”
嘚瑟吗……
原来这人是这么想的。
大概在何杏看来,自己表现得优秀,便等同于掩盖了对方女儿的光;而只有他表现差劲,嫌弃起来才会更心安理得。
班主任之前对他说,等父母知道了他的考试成绩,肯定会很开心。
周寻切下最后一块肉丁。
看起来,反倒像是惹人不快了。
做完午饭,周寻回到学校。
他每次来得比较早,这个时候教学楼还没什么人。
在经过楼梯拐角时,突然听见一声沉重的闷响,接着是一声呜咽。
周寻感到不对劲,停了下来。
那之后声音再没发出,他找不见声源。少顷,一道人影从楼梯后侧走了出来。
是齐浩……
两人撞上以后,齐浩短暂沉默了一下,接着冷笑一声往楼上走去。
周寻注意到,对方后裤袋鼓鼓囊囊的。隐约看得见红色钞票。
他如有所觉,走向楼梯后侧。果不其然看见了顾河。
对方书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钱夹子也被扔在地上。鼻青脸肿,正蹲在地上收拾。
周寻走近,捡起一本书递了过去。
顾河身体突然僵住,缓缓抬头。
这个距离,肉眼可见左眼肿出一大块包。齐浩下手毫不留情。
顾河语无伦次:“这个、那个,我……”
周寻直接打断:“他抢了你的钱?”
“不、不是!”顾河激烈否定后,垂下头,“我跟齐浩是朋友。我那是借给他的。”
周寻:“这是“朋友”吗。”
“是、我和齐浩就是这样。”顾河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
“他会打人,只是因为我最开始没借给他,没把他当朋友,所以他生气了。”
周寻扯了下嘴角。鼻子里哼出气,像是在笑。
顾河一直觉得周寻这个人很冷漠,脸上也总是面无表情。此刻突然听见略带嘲讽含义的笑声,不由有些慌。
“你、你笑什么!”
周寻:“没什么……”
他只是再一次意识到,顾河和自己真的很相似。
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引人发笑。
顾河貌似也领会到了周寻的意思,闭上嘴不再说话,继续捡书。
周寻:“交朋友开心吗。”
顾河手停住,话收在喉咙里,有些听不太清:“没有、想象中开心。”
这不是真正的“朋友”。
他当然明白。可那个人,是唯一夸了他还愿意跟他一块儿玩的。他长这么胖,性格沉闷,成绩也差,有谁会愿意跟他说话?
顾河脑袋一点点垂下。笼罩在头上的黑影消失,脚步声远去。
肯定是觉得自己太窝囊、已经无语了。
顾河心底绝望地想。
自己又搞砸了。
这时,却听见声音。
“顾河……”
那人声线很沉,带着些冷质,略显冰冷。
察觉到对方并未走远,顾河又重新抬起头。右眼青肿着,脸庞略显滑稽。
那人立在楼梯与走廊的交界线处,身体一半笼罩在光线之下,衬得五官更加分明。
“我来告诉你“朋友”会怎么做。”
听见这话,顾河不由愣住。
对方一手提著书包,漆色眼底平静如水。
“走,去把东西拿回来。”
第13章
齐浩嘴里哼着小曲,一边点着手中钞票。
一张、两张、三张……
当数到第十张时,齐浩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
那个死胖子,看着一脸穷酸样,没想到这么有钱。随手一拿就有1000块。
早知道当初选目标就该选这种,哪里会像周寻那么穷酸,平常只能充当沙包撒撒气。
他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花这笔钱,正要收进包里,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齐浩一愣,转头看去,便与一双漆色如鸦羽的眸子对上。
他心下不由有些胆怯。
又很快反应过来,一把甩开周寻:“你搞屁啊!”
周寻言简意赅:“还钱……”
还钱?
齐浩注意到藏在周寻身后瑟瑟缩缩的胖子,明白了。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将钞票在周寻眼前抖了几抖:“这是我“朋友”给我的,关你屁事。”
周寻侧头看了眼顾河。
顾河一个哆嗦。尽管害怕,但还是小声开口:“不、不是、那是你抢走的。”
齐浩手在半空中顿住。
周寻:“听明白了?”
少顷,齐浩冷笑一声,放下手。
“死胖子……”他语带讽刺,“找到人帮你出头了?你找谁不好,偏偏找这么一个蔫货?”
又朝周寻道:“周寻我告诉你,别以为老子是怕你了。你再这么蹬鼻子上眼别怪老子不给你面子!”
周寻再懒得废话,径自甩过手里书包、猛地砸向齐浩的脸。
“你他妈——”齐浩也真的生气了,不管不顾就扑了过来。
周寻往后一跃,躲开攻击。
齐浩出拳的时候,钱从手里脱手。红色钞票如天女散花般散开,在空中缓慢下坠。
一切都像是慢速播放。
顾河目瞪口呆。
他见周寻迎了上去。尽管体型不占优势,出手却毫不犹豫。
为什么,周寻不害怕吗。
顾河记得,在刚进高中的时候对方极其没有存在感。
戴着一副厚眼镜,驼着背。每次都坐在班上最后边的位置。
当时齐浩带着几个朋友捉弄周寻,左右推搡。他看在眼里,却不敢上前阻止。生怕会被迁怒。
可是从某天开始,周寻突然变了。
那一天,周寻和齐浩几个人都没上课。所有人都想当然以为周寻会被欺负很惨,但错了。
那天周寻尽管也受了伤,表情却再也不见从前的畏畏缩缩。
反倒是齐浩,身上受了不小的伤,只会无能狂怒。
当时他还由衷为周寻感到高兴,觉得对方终于学会反抗。但万万没想到,后边欺凌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起初齐浩还是以“朋友”的口吻接近。后来变本加厉,除了指示他跑腿以外,还会抢钱和打人。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周寻曾经的心情。而做出反抗又需要多大勇气。
因为要面对的不仅是齐浩,更是面对真实的自己。
——他顾河,就是一个没有朋友的死胖子。
钞票落地,零散躺在了地上。
周寻虽然出手很猛,但终究有体型差距,嘭地被齐浩压倒在地。
“哈、哈哈,看吧!”
连带着上次被打的愤恨,齐浩放肆大笑,“上次我只是大意了,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顾河见状,下意识上前一想要帮忙。可当看见齐浩挥舞的拳头,又不禁停下。
不、不行的。他从来没打过架,怎么可能帮得上忙。可这样下去,周寻他……
顾河额头冒汗,脑内天人交战。
而这时,他感到一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顾河看过去,见是周寻正看着自己。
对方被压在身下,双手做出格挡。目光依然平静。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顾河感觉心跳得更加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紧张。
周寻想要他做什么?
突然带他过来,什么也没有说就直接动手。
是想告诉他什么?
而这时,周寻却又移开目光,注意力重新回到齐浩身上。
不知为何,顾河只觉自己像被放弃了似的,心下突然落空空的。
这件事本来与周寻无关。对方是为了帮他才过来的,自己却这么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对方被打?
顾河拳头一点点握紧。
“谁让你多管闲事?服不服!”
齐浩只觉自己占了上风,狠狠出了之前的恶气。
可是这回却没有之前打人的爽快。因为无论他出手多凶多很,周寻都没发出半点声音。
“服不服!?”
话音刚落,他身体突然一轻,整个人被猛地撞了出去。后背直接撞上后墙,只觉骨头要断了似的。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拳脚又不分青红皂白砸了过来。
齐浩护着脑袋,这才看清打人的是顾河。
“死胖子,你他妈找死啊!?”
顾河大喊:“我才不是死胖子!”
齐浩屡次想要起身反抗,又屡次被打回原地。
如果不是专门练过,高中生打架一般看体格就能定输赢。
齐浩比起其他同龄人稍壮,但却完全比不过顾河。
之前是顾河性格懦弱,不敢反抗。这回终于出手,齐浩全无招架之力。最开始还能谩骂放狠话,到后头只得跪地求饶。
“别打了,我把钱还给你、还给你还不行吗!”
顾河也打得气喘吁吁:“给我道歉!”
“我道歉我道歉。”
这胖子打人实在太疼了。齐浩彻底认怂。
“对不起我不该抢你钱,不该骂你,都是我的错!”
顾河张了张口,在想还有什么没补充,手脚不觉停下。齐浩趁机起身,连滚带爬地跑了。
顾河:“啊!”
他没来得及拦住。
听见身后动静,他转过头,见周寻已经起了身。
顾河连忙迎过去:“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医药费我出……”
周寻:“我没事……”
顾河上下打量周寻,发现对方身上确实没有什么显眼的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你刚才吓死我了。”顾河结结巴巴道,“哪有突然就冲上去打人的,至少跟我说一声啊。”
而且他也没想到,周寻表面看上去这么冷静。没想到解决问题的方式……竟然这么直接。
他还以为对方会用什么计谋拿回钱呢。
“跟那种人废话也没用。”
周寻弯腰捡起书包。
齐浩只认拳头,并且欺软怕硬。
这次目的不仅是为了拿回钱;顾河要想彻底摆脱齐浩,只有亲自出手一次。让齐浩认识到他不是好惹的。否则治标不治本。
顾河小心翼翼地问:“可、可是,如果我没敢动手怎么办。”
周寻瞥了顾河一眼,又转回头。
“那就无药可救了。”
就跟上辈子的自己一样。
不过幸好,顾河要比上辈子的他勇敢许多。
顾河怔在原地,接着手挠了挠后脑勺:“那么,我还是能救的吧。”
周寻没回话,径自朝教室走去。
话说回来,如果顾河实在没敢动手。他也只能自己上。
齐浩下手从不留情,也意味着不会节省体力。等对方累了,就是他出手的时候。
顾河手忙脚乱捡起钱,去追周寻:“等等我啊!”
这次之后,周寻身边多了一个人。
或者说是对方主动黏上来的。看他下课就在学习,也不会贸然打扰,只是每天去小卖部会帮他带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