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澄看见秦宇升进来,皱了皱眉,转身回到后厨。
秦宇升进门后也没看周寻,随手去拿了几个面包,然后放到收银台。
“一共24元。”周寻将纸袋递给秦宇升,“请拿好,慢走。”
秦宇升没动。
周寻放下纸袋:“还有别的需要吗。”
秦宇升:“…”
他飞快瞥了眼后厨,轻咳一声道,“那天之后还好吗。”
周寻:“是,那个人没再来了。”
秦宇升伫在原地,似乎还在等着后边的话。
周寻:“?”
周寻:“多亏你了,谢谢。”
秦宇升拧眉。
周寻也没再开口。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秦宇升神色越来越冷。一把抓过纸袋,转身就走。
玻璃门在身后合上。
秦宇升大跨步向前。没走几步,速度却越来越慢。
那天之后他在家冷静了好几天,并顺手处理了那个闹事的男人。
因为他了解这种人。不彻底斩草除根,就会跟苍蝇一样绕着不停转。揍一顿再转移仇恨目标,像这种脑容量的家伙,估计同时只能处理一件事。
后来听见汇报,说那个男人砸店后逃了。短时间应该不会再回来。
小混混就该派小混混去处理。
对秦宇升而言,这只是轻如鸿毛的一件小事,压根不需要费心思。
但周寻呢。
对方对他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就像是普通客人。
原以为经过上次事件,两人关系终于能步入正轨。却没想到还是一成不变。
他现在甚至不清楚,周寻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名字。还是觉得,他只是个路过的“陌生人”?
难不成真跟他之前猜测的一样,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秦宇升无法接受。
“等等!”
这时,身后传来周寻的声音。
秦宇升略一顿步。最终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
“客人……”
秦宇升不为所动。
“秦宇升!”
秦宇升终于停住,手抄兜回望过去。
周寻追了上来。估计是跑得有些急,面色涨红,轻微喘着气。
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吧。
不觉间,秦宇升回想起之前周寻抱住他的情形。
对方身上基本没什么肉。硬邦邦的,全是骨头。
这家伙有好好吃饭吗?还是说那家面包店的人在苛待周寻?
秦宇升脑海中一时涌现无数想法,但他表面依然故作冷酷,一言不发望着周寻。
周寻手撑膝盖,稍微直起身子。
“这个还你……”
秦宇升低头,见对方递来一个信封。鼓鼓囊囊的。
秦宇升:“什么?”
周寻:“你的钱……”
秦宇升想起来了。是那天他留给周寻的钱。
结果对方一直没用,还一直留着等今天还他么。
专门追出来也是因为这个?
秦宇升内心涌现的一丝喜悦彻底消失不见。
“不需要……”他眯了眯眼,“不要的话就扔垃圾桶吧。”
说完便要离开。而还没动作,手就被一把抓住。
他猛地挥开。
周寻顿了顿,再一次拉住秦宇升。
这回秦宇升没动。
侧身看向周寻,对方帽檐压得极低,几乎看不见眼睛,只看得见轮廓姣好的下巴。
然后,周寻抓着他的手腕,将装了钱的信封塞过来。
力气不大,却坚定而不容置喙。
秦宇升想要抽出手。
可当感受到对方掌心传递而来的温度、以及指腹上的茧子,还是没有动。
周寻的手很粗糙,一直都是。
而相比起那些娇嫩如玉的手,他更喜欢周寻的。
这是经历过苦难的手,也是为他奉献过的手。
这只手、包括这个人的存在对他而言再理所应当不过。但这一世,对方却总是若即若离,疏远而又冰冷。
将钱塞回给秦宇升后,周寻松开了手。后退一步道:“欢迎下次光临。”
“失陪……”
周寻说完这句便转身走了,没有半点犹豫。
秦宇升一个人伫在原地。周围人来人往,店家吆喝的声音混杂成了一团,热闹非凡。
但他却唯独看得见周寻。
其他人像是失去了色彩,只有周寻的背影鲜艳分明。
他一直注视着那道身影。直到铃声响起,对方消失在了玻璃门后。
周遭一切景色都陷入黑白。
秦宇升五指用力——猛地捏皱信封,攥得死紧。
那之后秦宇升便再也没来店了。
周寻也未在意,继续着日常工作。
他作业早已写完,高二课本也差不多全部预习完成。准备进入复习阶段与高三课程。
而暑假也差不多告一段落。还剩一周,就该去学校报道了。
周寻准备回家一趟。
那天走得匆忙,还有些东西没拿。
这天他正在房间里收拾,却突然有人敲门。
周寻门没关,是虚掩着的。他抬头看去,见是方思澄。
方思澄看着周寻手中衣物与旁边的纸箱,问:“你要回去了?”
周寻摇头:“等开学我直接搬去学校。”
日常住宿是周一到周五。周末住宿的话还得另外交钱。
所幸这两个月打工再加之前的补课费,钱已经凑够了。
他继续收拾衣服:“明天我先回家一趟,有东西没拿。”
方思澄坐到他旁边,帮他一起收拾。
周寻笑了笑:“谢谢……”
方思澄:“你之后还来吗。”
周寻:“开学后我想认真学习,应该不会来打工。啊……”
他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寒假会来,可以吗。”
问什么可不可以。
方思澄皱了下眉,没有回答这句废话。
很快收拾完毕。方思澄问:“明天我陪你回去?”
“不用,书不多。”
周寻道,“而且明天还要开店吧?你要让店长一个人守吗。”
既要做面包又要负责结账,肯定会手忙脚乱。
方思澄也想到这点,没再强求。
商店街距离何杏家有些距离。
周寻等早高峰过去才出门。路上骑车,等到何杏家已经临近中午。
他不确定何杏一家在不在,所以已经做好了久等的准备。
敲门后无人应声,便就地坐下开始做卷子。
楼梯间很凉快,也没什么人。
当他写完试卷的最后一道题,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
循声望去,见是何杏带着女儿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双方视线对上,何杏先是一愣,继而夸张道:“哎哟,看是谁回来了?”
周寻起身。
杜雅馨逛了一天街,已经累得够呛。她懒得搭理周寻,直接就去开门倒水喝。
何杏十分自然地把行李递给周寻。
“刚好你回来了。房子一个月都没打扫,赶紧弄弄。还有衣服,洗了给我晾干净。”
周寻把行李拎进屋子。找到想要的书后,转身就走。
何杏上前拦:“等等、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周寻停步,看向何杏。
何杏插着腰,柳眉倒竖:“你高中毕业以后想怎样我不管。但现在你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学费也是我们给你交。想当无事发生?白眼狼……”
周寻刚要开口,就被何杏打断:“别说什么你会还。你不知道现在通货膨胀这么厉害,你要还都不知道多少年后了。你利息算上了吗你。”
周寻:“…”
他移开视线。
这样一个人,他上辈子一定是脑子进了水,才会觉得对方会把自己当作儿子。
现在存了些钱。周寻很想直接把钱甩过去,将这一年旧账还得清清楚楚。
只是还不行。
教材费、高三住宿费、上大学的交通费……
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至少要等到高考以后。
上了大学,也成年了。有大学牌子打底,就能去更好的公司实习。
想要彻底摆脱这个家,必须等到那时候。
所以现在,只能再忍耐一会儿。
从何杏家出来,已经是晚上了。
路灯亮着白炽灯,光线洒在地面。
周寻呼出一口气,骑上自行车。刚出小区,却瞧见马路对面一道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见是方思澄。
对方立在路灯之下。背倚灯柱,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相比起高大的路灯,方思澄身躯显得单薄。眼帘微垂,专心致志。
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周寻疑惑,骑车过去:“方思澄……”
听见声音,方思澄抬起了头。
他容貌偏女相,长得清秀。头发却很短,露出眉毛。
白炽灯光辉映而下。
映着眉下狭长的丹凤眼,与眼角一颗泪痣。
第28章 (加更)
方思澄合上书:“你好了?”
周寻下车:“你怎么在这儿。”
“你很晚没回……”方思澄顿了顿, 道,“是奶奶担心你,让我出来找。”
原来如此。
周寻没怎么说过自己家里的情况。但入职前填过个人信息, 方思澄应该是看了上边地址才找过来。
“抱歉,家里有点事。”
在帮何杏处理完家务后, 对方又要求他留下来做晚饭收拾厨房。一来二去才耽搁了这么久。
他推着车跟方思澄往前走:“你怎么过来的?”
方思澄:“公交……”
小区门口是没有公交站的, 还得往前走十来分钟才到。
但周寻记得,这个点已经没有公车了。地铁也还没开通。
他停下扶住车头,朝方思澄道:“上来,我载你回去。”
闻言,方思澄迟疑。
“这么晚了街上也没什么车,”周寻道, “总不能走回去吧。”
估计得要两三个小时了。
方思澄手扶上后座。座位冰凉, 带着些微寒意。
再看周寻,对方已经跨坐上车, 一脚蹬地。侧头看他。
如果是在平常, 方思澄肯定会拒绝这种要求。
他讨厌人的体温,更讨厌人身上的气味。哪怕是奶奶, 一旦靠得过近他都会浑身不自在。
可周寻不太一样。
对方身上的气味是好闻的,熟悉的麦香混杂着奶油。
五指修长, 骨节分明。递来东西的时候, 指腹偶尔会刮过他的手背, 略有些粗糙。
对方声线低沉。凑近说话的时候, 声音仿佛会在脑内轰响——如同爆炸一般。
方思澄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关注周寻。
想来想去, 只找到一个原因。
可能是因为对方很干净吧。
不仅是外貌,更是眼神。坚定而纯粹。
只是偶尔,他总觉得对方眼底藏着什么心事。每当这时, 便会觉得两人明明同处一室、却相距甚远。
方思澄坐上后座。周寻的背近在咫尺。
他抬起手,犹疑着要抱上去时、却听后边传来一女声。
“周寻!”
周寻回头去看,见是何杏跟出来了。
对方直接朝他伸手:“交出来……”
周寻低头。
何杏今天大概是刚出去做过指甲,指甲花纹鲜艳。
周寻:“什么……”
“还装蒜?”何杏皱眉,“你刚才打扫去了我房间,出来以后我项链就不见了。不是你拿的是谁拿的。”
周寻沉默。
何杏防他跟防贼似的。一旦出了事也会第一时间怀疑到他头上。
这不过是家常便饭。
只是与以往不同,这次有其他人在场。
周寻:“我没拿……”
何杏上来就要搜身。
周寻皱眉,往后退开:“杜雅馨也进过你房间。”
何杏冷笑:“馨馨才不会做这种事。你要是不心虚,还怕我搜身?”
并不是怕。
周寻只是讨厌被何杏碰到。
这个女人虽然与他有血缘关系。但对现在的周寻而言,何杏就像是黏腻的青蛙,冷血而聒噪。
“我知道了……”他踩下脚蹬,“那回去问问……”
何杏见周寻一脸平静,也不由得狐疑起来。
她并不觉得女儿偷拿了自己东西。只是在她发现项链不见后,立马就追了出来,也没仔细找。
便道:“好,你跟我回去。”
临走前,周寻将自行车托给方思澄,请他帮忙看着。
方思澄神情略显复杂。
而作为当事人的周寻倒没什么情绪变化。
“稍等……”他道,“我很快下来……”
回到家中,何杏领周寻来到卧室。
当她怒气冲冲地拉开抽屉时,不由怔在原地。
项链没丢,好端端地躺在盒子里。盒子敞开着,项链被胡乱塞在中间。
何杏明明记得自己走之前里边空无一物。而这一期间周寻又不在。
是谁拿走了项链,可想而知。
周寻看在眼里:“找到了?”
轻飘飘一句反问,让何杏脸色顿时涨红,只觉自己被嘲讽了。
她一把关上抽屉:“我刚才明明看见项链不见了!”
“好……”周寻面上依然看不出情绪,“我可以走了吗。”
何杏:“你——”
“妈妈……”这时,杜雅馨的声音从隔壁卧室传来,“我刚才借你了项链拍照,给你放回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