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开始等待,等着周寻回来。他一直在思考等见上面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意。
然而直到夜幕降临,各种见面场景他都想象过以后,周寻仍然没出现。
所以他只好离开公司,去了周寻家。
又是几个小时的等待。
他知道周寻开什么车。所以他等在地下停车场,目不转睛盯着往来车辆。
就在以为周寻今晚不会回家时,看见对方从一辆陌生的车上下来。
一同下来的,还有另一个男人。
他算不上陌生,却也绝对不熟悉。
两人开心聊着话,一同打开后备车厢。
秦宇升心知自己该冷静,至少得等周寻落单再上去谈话。否则很可能让对方难堪。
可是他终究没能忍住,直接找了上去。
“你没回来……”
直到听见这话,周寻才缓缓直起身子,转头看过来。
方思澄上前挡住周寻,面无表情:“公事请明天去公司里再谈。现在太晚了……”
秦宇升目光投向旁边这人,皮笑肉不笑:“也不算晚。毕竟我比你清楚,周寻几点睡。”
方思澄不快眯了眯眼。他还想回些什么话,手中就被塞进鱼箱。
“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上来。”周寻道。
方思澄:“你没问题吗……”
周寻“嗯”了一声,又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过去:“1306。”
方思澄最后看了秦宇升一眼,又将车钥匙塞给周寻,提起鱼箱走了。
两人钥匙交换得极其自然,好像已不是第一次。
秦宇升看在眼里,只觉对面像是一对新婚夫妇,而自己则像个来搅局的局外人。
五指越攥越紧。
“嘭……”
周寻合上后备车厢。
“我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他道,“秦家又逼你联姻了?”
这明显带着讽刺的话语,秦宇升竟然也没有动怒。他望着周寻,声音嘶哑:“我说过等事情解决完,我会回来。”
“到时候,就随你……”
像是怕被旁人听见,他压低几分音量,“想做什么都行。”
对方恐怕是鼓足了偌大勇气才说出这番话。
周寻越发觉得,自己在对方看来是个可怕的反派。所以才会在实现目的后立马回来兑现诺言。
担心他会再做出什么事?
虽然当时,他并没有提出这种交换条件。
周寻:“不用了……”
秦宇升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话却被轻描淡写地掠过。
他不由一愣,张了张口:“什、么?”
周寻平静望着他:“本来就是你自己擅自提出的条件。”
“我的条件是要你离开A市,以后跟秦家不再有牵扯。之后我会放你自由。”
“不过,既然你实在放不下秦家。”他些微移开视线,“我也理解……”
“现在你的身份跟从前不同。恐怕秦氏集团已经离不开你。我没那么恶趣味,到这时候还要关着你。”
对方话里话外,都是想要结束这段关系。
秦宇升难以言喻此时心中的感情。心脏像是被撕扯,有些抽疼,又有些发酸。
他完全插不上话。
而他总算明白,他自以为的“献身”对方压根不需要。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周寻就这么放走了他。还给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为什么?
秦宇升嗓子发紧:“因为我回去帮秦家,你生气了?”
就跟他从前一样。当看见周寻依然放不下何杏屁颠颠跑回去,他同样发了很大脾气。
周寻:“不是……”
没有生气的必要。
他讨厌秦家,无非是站在秦宇升的立场。基本而言,秦氏集团与他本人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他只是想通了一些事——他和秦宇升压根就不适合。
不是经常有这种说法吗。所谓有缘无分。
尽管他喜欢秦宇升,却无法忍受对方一再的漠视与自我中心;尝试身份互换,也不过是徒增秦宇升的恨意。
结果到头来,对方还是没能明白。
原本秦宇升对自己就只有占有欲和不甘心作祟;经过之前的“监禁”,恐怕现在只剩下惧意与恨意。
即使再这么强占着对方,无论对他还是对秦宇升,都只是彼此折磨。
“对不起了……”周寻道,“关了你两个月。”
对不起三个字犹如尖刺扎在心头。像是宣告两人关系就此终结。
秦宇升沉默良久,才开口:“不对……”
周寻迟疑:“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秦宇升想。
不对的地方在于,他们不该就这样结束。
他不知道周寻是想通了什么才会放下,可是他放不下。
他好不容易才想清楚。
周寻对自己说过的话,对自己做过的事——都有他秦宇升的影子。
他为了增加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希望周寻辞掉工作;对方对自己的忍让与照顾,他都视作理所当然。
而当这一切,当周寻偿还到自己头上,他却觉得无法忍受了。
就连秦宇升本人,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秦家变成现在这样……”秦宇升哑声道,“又关了我两个月,就只是一句道歉?”
周寻:“…”
他想要夺走秦宇升的一切,却没想对秦氏集团动太多手脚。事态发展到后面,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局面。
虽然现在秦氏集团暂且稳定下来,却再也回不去从前的强盛。还需要下一个翻身的机会。
——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十几年。
周寻:“你想要什么……”
秦宇升上前一步,直把周寻逼得背撞上后备车厢。他双臂撑在车厢边缘,将人圈在里边。
通红着眼,语气发狠:“结束不了……”
“现在才两个月,你还得关我十年。地下停车场一下子变得寂静无比。
高档小区人流量不大,许多住户在这里暂且或租或买了个房子放着,却不常年回来住。于是到了晚上,夜更加寂静。
听见秦宇升的话,周寻先是一愣。继而移开视线。
果然对方是觉得不甘心。
因为自己的缘故,将秦氏集团搞成如今这副模样。他现在醒悟了想甩手离开,秦宇升肯定不会愿意。
对方故意这么说,不过是想要激怒他。
——就跟他之前的做法一样。
落在后备箱车盖上的手不由用力,五指扣紧盖身。
“秦川……”周寻道,“还有那几家互联网,我会还……”
“我TM是说!”
秦宇升拔打断了话,“我要和你在一起。”
“原本在去医院路上,我就想好之后要回来。但秦家出了大事,我不得不回去处理。”
他一手覆上周寻手背,浅色的眼眸直直盯着对方。音色微哑:“你不想要我了吗。”
周寻手指动了一下。
他垂下头,另一只手臂缓缓抬起,落在了秦宇升肩上。然后,缓慢而坚定地将对方推远几分。
两人站直。
周寻视线落在地面。
“我说过,不需要这种交换条件。”
“今后无论是对秦家还是你,我都不会再出手。”他闭了闭眼。“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两人继续待在一起,不过徒增痛苦。
他尝试着改变,秦宇升却永远不会变。就好像彼此相扣的齿轮有一方生锈,哪怕强硬地去转动。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齿轮彻底磨损、彻底坏掉。
“你回去吧……”
周寻抽出自己的手,抬起头。
“秦家现在不会再逼你联姻。今后你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遇见喜欢的人也可以去争取。”
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似乎笑了一下。
“祝你找到下一个“周寻”。”
回到家中,当晚做了鱼火锅。
红汤翻滚冒着泡,白烟热气腾腾,很快在空中消散。
周寻一直平常聊着话。方思澄有些在意两人说了什么,可又问不出口。
现在的他和周寻,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期那最纯粹的关系。坐在面包店里边,母亲也在。
三人一天工作完以后一同吃饭,再一同打扫。
直到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很担心周寻。
对方像是变了一个人。瞒着他私底下不知在搞什么。
当时周寻的眼神透着阴霾,以及对某种东西骨子里的疯狂与执着。
虽然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真相。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终于放下了。
也因此,能陪他一起枯燥地钓鱼。两人像高中那时一样一起做饭,再坐下来聊天。
事到如今,方思澄也不想再去追究周寻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能保持现状就好。
在他心中的周寻是正直向上的。认真而努力,力求将一切事都做到最好。
哪怕是在那样一个扭曲的家庭里长大,对方也没有蒙蔽本心怨天尤人。反而靠着自己,破茧成蝶,涅槃而生。
所以……
方思澄心想。
自己才会被周寻吸引,又喜欢上对方。
晚饭过后,两人又一同收拾。之后方思澄便准备离开了。
今天放了半天假,回去以后他还得加班一会儿。免得把所有事都推到明天。
临走前,他借用了一下卫生间。
周寻正在厨房擦盘子,闻言道:“拐角过去就是。”
方思澄第一次进来周寻租的公寓,对环境不太熟悉。他打开映入眼帘的第一道门,发现是一间卧室。
面积不大,也没有衣柜。只门旁边放了个篓子,里边叠了几件衣服。
窗户开着,夜风呼呼灌进来。窗帘被吹得鼓起又瘪下。
进错了地方,方思澄反手要把门关上。又忽然觉得不对。
这间公寓客厅很宽敞,卧室按理说不会这么窄小。这间看起来像是侧卧。
但周寻一个人住,放着主卧不睡,干嘛要去睡小一号的房间?
“找到了吗……”
周寻这时刚巧收拾完最后一个盘子,走了过来。就看见方思澄站在卧房门外。
方思澄:“抱歉,我开错门了。”
周寻神色不变:“是对面那间……”
方思澄点头,朝卫生间方向走去。途中随口问道:“那间房是谁睡的?”
周寻回答:“是客房。偶尔会有朋友过来。”
他顿了顿,“你这次没带衣服。下回也可以顺便住我家。”
客房?
方思澄:“好,下次吧。”
他关上了门。
一进去,侧旁便是盥洗池,上方安了一面镜子。
方思澄扫了一眼。洗脸帕和牙刷都是一人份。
“…”
如果那只是单纯的客房,怎么会有衣服放在筐里。
方思澄不信周寻会多此一举。衣服不挂进衣柜,反倒放进另一个房间的置物筐。
【“也不算晚。毕竟我比你清楚,周寻几点睡。”】
不觉间,脑内闪过方才听见的话。
他原以为那家伙是为了挑衅。毕竟曾经和周寻交往过,知道几点睡也不奇怪。
可如果是字面意思呢。
那家伙消失的两个月里,其实都藏在周寻家?
方思澄没有将疑惑问出口,离开了公寓。当他来到地下停车场时,见不远处立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形颀长,背靠着车门。漆色的发丝与一套黑色西装几乎要融入黑暗。
唯独那双浅色的眼瞳,即使在黑暗中也依然引人注目。
听见脚步声,那人也回头望了过来,一言不发。
方思澄皱了皱眉,没有理。径自打开车门坐进去。
当他的车即将驶出停车场时,又不觉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那道漆色的身影依然立在暗色中。随着距离拉远,影子越来越小。
直到再也看不见。
寻页科技,总裁办公室内。
周寻听完汇报做了几句批复。其他人都离开了,唯独方思澄还留在原地。
周寻抬眼看过去,眼神询问。
“那人又来了……”方思澄道。
如今离那天吃完火锅已经过去半个月。他几乎每天来上班,都会看见楼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就在大楼门外等着,也不进来。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眼睛直直望着楼上。
周寻一顿,侧头看向窗外。
他坐在高层。楼下人望不见上边,他却能将下方一览无余。
即使方思澄不提醒,他也能每天看见那个人的存在。
那晚停车场事件过后,对方并没有强硬追上来跟他说话,而是说会等他。
【“我会等你……”】
【“等到你重新接受我为止。”】
男人通红着眼说出这番话。
而周寻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
不,他什么也没有说。径自抬脚离开了现场。
对方一直拉远着距离,不会很近,更不会像曾经那样插进来打扰他的生活。
仅仅是远远看着,让自己知道存在。
所以,周寻也无法做出更多。
只是这些天,每天进出家门他都能看见对方候在停车场。而到了公司,便会等在大楼外。
这又是对方那个朋友出的招吗。
周寻不太确定。
“周寻?”
方思澄的声音扯回了周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