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一声,球进了洞。
“怎么不去极光?改吃素了?”莫斯言状似无意提起,“还是沉迷在你那个小情人的温柔乡里了?”
陆琛下意识嗤笑,“怎么可能。”
“对吧,就说你不是那样的人。”莫斯言轻笑一声,“我倒是对那次还挺怀念的,什么时候再把他给我玩玩?”
陆琛顿住了,转头,“你对他感兴趣?他那样的多了去了,我给你找个更好的,犯不着去动他,都被我玩烂了。”
这是不愿意了。
莫斯言也知趣,没再提,“算了,只是玩过一次有些惦记而已。”
陆琛攥着球杆的手微微用力。
照理他应该答应的,毕竟这对他不算什么。但他就是开不了口,甚至在莫斯言提出要求时,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他移开视线,重新将目光对准球桌,狠狠地挥出球杆。
08.
西式的旋转扶梯自高处而下,一个男人站在上面,手指轻巧从布满整面墙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
他低垂着眼翻开书页,苍白劲瘦的手指落在雪白的书页上,宛若一幅沉淀着雨后露水的古典油画。
“哔——”
突兀的一声手机提示音陡然打破了沉寂。
男人身体一僵,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书,拿出了兜中的手机。
[今天天气很好,很想去绥湖看看。从上次你谈起,一直很好奇,它是不是真的有你说的那样美。]
[你来吗?]
手指在那屏幕上停了又停,半天没有敲下一个字。屏幕倒出沈沉的脸,倒出那一双墨水浸透般的眼眸中复杂的情绪。
于理,他该跟林故保持距离;于情,他却没法对林故说不。
何况,这是从他不告而别之后,林故第一次给他发消息。
没有人知道他对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发了多久的呆,期冀着它再一次亮起。
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湖第一次荡起涟漪,再也无法消下去。睁眼闭眼全是那人的一颦一笑,挥之不散。
魔怔了一样的喜欢。
沈沉叹了一口气,手指轻动。
[好。]
哪怕林故的存在是剧毒,他也不愿意把他从心里割弃。
……
“我新购了一艘游轮,带不带你的小情人来玩?”莫斯言悠闲地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
陆琛看了他一眼,“我感觉你对他过于上心了。”
莫斯言弹了弹烟灰,“我这次可真只是单纯的邀请。来玩的都带伴了,或者你带别人?”
陆琛沉吟了一下,感觉莫斯言说的也有理,于是开口,“我带林故吧。”
丢林故一个人在别墅久了,想必很久没出过门了,也该带他出来玩玩了。
……
氤氲的雾气笼罩在湖面上,湖对岸翠绿色的杨柳若隐若现,衬的绥湖如同仙境一般。
林故走到岸边,掬了一把水到手里,清澈的湖水衬的他的手白/皙如膏玉。他弯眼冲沈沉笑了笑,“我很喜欢这里。”
沈沉看了他一眼,不经意般地移开视线,盯着平静的湖面,“我也很喜欢。”
喜欢的是什么,就说不清楚了。
林故撒手,把水扬了出去,“走吧。”
沈沉偏头看他,“喜欢的话,不再留一会吗?”
林故眼眸低垂,无端生出几分落寞来,“美好的事物,哪怕多看几眼也不属于我,为什么还要留着呢?”
沈沉的身体一僵,心脏像是被揪住似的疼了疼。他低声喃喃:“因为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才明知道不属于自己,也不愿意离开。
……
黑色的车子驶入大门,拐了一个弯停在院前。
陆琛想象着林故得知他要带他去游轮的消息时的神情,忍不住微微勾唇,迈腿下了车,却忽的顿住了脚步。
他看着院门前正在开门、听到声音后转头望来的林故,嘴唇抿成一线,面色微冷,“你出门了?”
少年面容微微讶异,眼眸中似有疑惑,“怎么了?”
陆琛的脸色不见缓和,眉峰紧锁,不发一言。
他一直觉得林故的全身心都系在他身上,潜意识里认为林故会在别墅里乖乖等他过来,却在发现林故除在别墅之外也有自己的生活后,有了一种一直依附着他的人突然脱离了他的掌控的感觉。
而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陆琛揉了揉眉心,看着一脸疑惑乖乖站着等待他的林故,开口,“进去吧。”
至于这种奇异的感觉,忽视掉好了。
反正林故只喜欢他,也只依赖他,这是无法否认的。
09.
海水的咸腥味跟着海风吹进窗户,掀起丝质的纱帘。霓虹灯在夜色中一点一点地闪烁着,玻璃杯相撞的声音、女人的嬉笑声、暧昧的起哄声混杂在一起,游轮上热闹又混乱。
靠近门的地方突然响起一阵喧哗,高大的男人携着较他稍矮一点的少年走了进来。
莫斯言自然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从簇拥着他恭维或是搭讪的人群中走出来,唇角带着笑向他们靠近,“来的有些晚哦。”
陆琛回以一笑,注意到莫斯言的视线往他身边的林故瞥去,下意识地将林故往他身后拉了拉。莫斯言却不在意似的,只轻轻一瞥就移开了视线,倒显得陆琛的动作有些尴尬和多余了。
“今晚玩的开心,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莫斯言指了指身后,对陆琛扬了扬下巴当是告别,旋即转身回去了。
“……”
陆琛忍不住为自己误会了莫斯言感到些许懊悔,他压下这些情绪,转头看向林故——林故像是很少来这种场合,局促又不安地站在原地,巴巴地望着他。饶是陆琛近来对林故很感兴趣,此刻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觉得林故实在是有些登不上台面了。
林故注意到了陆琛眼神的改变,面色羞愧,嗫嚅着开了口,“你先去跟他们玩吧,我想去上个厕所。”
他指了指陆琛身后几个略为眼熟的人,那几人此刻正看着他们,见陆琛转头看来笑着招了招手。等陆琛再转回头,发现林故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人群挤挤攘攘,不见少年身影。
……
林故走过一个拐角,忽如其来的一阵大力将他拉到一边。脊背撞到冰冷的墙面上,林故错愕地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脸。
那双如墨的瞳仁此刻失去了以往的平静,宛若幽深的池水被打散,隐隐约约染着几丝愤怒。
“……沈沉?”
男人薄唇紧抿,一手牢牢将林故的手臂禁锢在墙上,箍得林故手臂发疼。
刚刚映入眼中的画面不断回放在他脑海,高大的男人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拥住了怀中的男孩,举止亲密,脖颈交缠,他却是看得胸腔直冒怒火,全身发冷,真真切切为林故感到不值。
于是在他于人群中瞥见林故的影子时,想都没想就跟了过来。
少年眼中充满疑惑,却极为信任似的一动不动,仰着脖颈似乎是等待着他做出解释。沈沉慢慢冷静了下来,先前的愤怒逐渐平息,可是看着林故乖巧的样子,扬起的脖颈带起的弧度,领口处可以瞥见的那一小块白/皙的皮肤,另一种不同的情绪却缓缓地浮现上来。
他目光渐渐锁定在林故嫣红的唇瓣上。
林故饶是再迟钝也察觉到气氛渐渐暧昧了,“你……”他刚刚张开唇瓣,灼热的气息便扑上来,带着最原始的欲/望啃噬他的唇瓣、掠夺他口中的每一寸空气。
他只来得及呜咽一声,余下的声音被尽数吞没。
……
“我奉劝你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在男孩耳侧留下这句话,就厌恶的把男孩推开的陆琛,满意地看到男孩脸色“唰”的一下变白,僵硬又尴尬地走开了。
收回视线,陆琛看向刚刚起哄过的那些朋友,心里染起点烦躁,“别什么人都介绍给我,我嫌恶心。”
朋友尴尬地陪笑,“这次是意外。这人不是老裴叫来那位,是临时顶替上的,没想到这人先前是莫总的情人。”还偏偏被陆琛一眼认出来了。
先前这个男孩以情人身份在莫斯言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后来爬上了别人的床还被莫斯言碰巧撞上。绿帽都戴到头顶了,莫斯言想也没想就把他踹了。
陆琛被这一茬弄得心底直冒火,他抬手看了看手表。
已经过了十分钟了。林故还没有回来。
他皱眉,转身就想去找林故。朋友看到他的动作急忙挡在他身前,碰上陆琛质疑的目光心底一跳,急中生智从边上侍者的端着的盘里拿过一杯酒水,递给陆琛,“尝尝这个,这边的特色,只此一家。”
陆琛果然被转移了注意,他伸手接过高脚杯,炽烈的红橙色冲击性极强地闯入视野,仿佛燃烧着一样,“这叫什么?”
““余昏”。”
透过鲜艳的酒液,灯光折射出眩人的光晕。陆琛恍恍惚惚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带着明艳动人的笑容,透过酒杯笑着看他。
他的心脏仿佛被揪紧似的发疼,可那画面只出现一瞬,快到他连那张脸都没看清,只记得那双眼里洋溢的笑意。
——是谁?
大脑一阵一阵的疼,几乎让人无法思考。陆琛扬起酒杯,喉结随着辛辣的酒液涌入喉管,上下滑动。
10.
力量的差距太过明显,林故的挣扎在男人的压制下几乎微不足道。等男人结束这野蛮又凶残的一吻,身子退离开时,林故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有病吗?”
很难想象温温柔柔的少年也会爆出这样的粗口。望着林故怒瞪着他的双眼,嘴唇上斑驳的血痕,沈沉反而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陆琛在和别人接吻。”他平铺直叙,双眼紧盯着林故。
少年一愣,眼神黯淡了一瞬,先前因为沈沉鲁莽的举动而滋生的愤怒反而平息下来。
沈沉知道少年此时防备心最低,他附身凑近,攫住少年的唇瓣,轻轻柔柔地亲吻着上面的血迹,虔诚又亲密无间。
低沉的嗓音沙哑,像是伊甸园里引诱人的毒蛇,“他对你这么不好,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
林故一动不动,对沈沉的再次亲近,不反抗也不拒绝,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沉痴迷地吻着林故线条优美的脖颈,舔着他黛青色的血管,情难自禁地将林故拦腰抱起,大步往楼上走去。
至于陆琛,此刻大概已经被他留下的人灌醉得不省人事了吧,哪还会记得林故呢?
“想要报复他吗?我会帮你,你想要怎么样都行,”沈沉在林故耳边喃喃,又像是自言自语,“……只要你愿意在我身边。”
没想到怀中的人儿陡然开口了,“……什么都可以?”
沈沉惊喜地迎上林故投来的目光,“对,什么都可以。”
少年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字眼。旋即像是彻底冷了心似的,轻轻地抱住了沈沉。
被感情和欲/望冲昏了头脑的沈沉没有注意到,林故垂下的眼里闪过的一丝笑意。
乖孩子。
……
从宿醉中醒来,陆琛从床上爬起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找林故。
他走出房间,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于是拨了林故的电话,却提示说对方已关机。
烦躁与不安自心底涌上来,陆琛打了莫斯言的电话,说明了情况,莫斯言允诺说帮他查一下监控。
监控拍到少年过了一个拐角,拐了弯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之后就再没出现少年的身影。
一个大活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莫斯言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吩咐人去将游轮上全部房间都搜查一遍。搜查了一个下午,没有找到林故,却查出有一艘救生艇在凌晨的时候被开走了。
林故十有八九是在那艘救生艇上了。
陆琛稍微放了心,心下却始终有几分不安。林故怎么会不告而别?只有可能是遭到危险了。他飞快地拨出几个电话,叫人寻找林故的消息。莫斯言也明白事情紧急,让人广播说明了情况。游轮于是向着码头驶去。
五个小时之后,游轮靠岸了。
11.
三天过去了,陆琛没有找到林故的消息,反而得知他放在老宅里的机密文件被泄露,外界陆氏偷税漏税的消息已经被传的纷纷扬扬,一时股价狂跌,陆氏负债累累。陆琛忙得焦头烂额,一时也无法顾及林故了。
因为事发突然,像是早有预谋,陆琛一边管理着陆氏的事务,一边着手调查机密文件是如何被泄露的。而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人——沈沉。
在感到愤怒与不敢置信的同时,陆琛试图联系沈沉,却发现沈沉已经把他拉黑了。他忍着怒火,暂时不去想沈沉背叛他的原因,日日待在公司,全身心试图填补陆氏的亏损。
至于莫氏,早在一开始陆琛就向莫斯言请求了帮助。可他没想到,面对陷入危难的陆氏,在利益至上的莫斯言眼里,自己与陆琛的交情也没有必要维持下去了。但他面上不显,只敷衍地应付了过去。陆琛也察觉到了他的态度,碍于自尊,最后也没有再向莫斯言提出请求。
一时间,陆琛发现自己什么都没了。到陆氏集团被收走营业执照的那一天,陆琛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兜兜转转,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进了大门,停在了别墅前。
他坐在车上看向窗外,别墅在漆黑的夜色里孤寂又苍凉。二楼那扇总是为他留着的灯光,因为主人的缺席,已经不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