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握着手机,目光却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他想起来了。
——我们这段时间不要再联系了,我需要专心工作。
——好。那、那我……什么时候能联系你?半年,一年够吗?
——等我熄影!等我退圈!
申时行将手机扣在桌上,不想再看。
他用力按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脏像是数年未逢甘霖的土地一般,寸寸皲裂。
手机中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后是李助理的声音。
“申哥别乱跑,你喝多了,会被狗仔拍到的!”李助理的声音渐渐远去,似乎是追着申时行跑了出去。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吃的什么?”是张简意的声音。
“泡、泡面。”
张简意道:“先吃点东西吧,我帮你订宾馆和机票,想什么时候回去?”
申时行又拿起手机,视频镜头已经是固定的了,画面里有苏叉起整块牛排咬了一口,嘴角沾了点黑椒酱汁。“明天就回。”
“别着急,你不是放寒假了吗?我让助理带你玩几天。”
“不用麻烦。”鱼有苏急忙拒绝,“凯撒还寄养在我姐那里,她没养过狗,我怕她照顾不好。”
“申时行他是个好苗子,公司也很看重,这几年他的事业发展的很好……”张简意是想表达申时行轻易不会熄影,更不会退出娱乐圈。
但在张简意看来意味着绝交的那句话,却成了鱼有苏心中的一个承诺。
鱼有苏把最后一口牛排塞进嘴里,小腮帮子鼓鼓的,“等申哥哥他成了七老八十的小老头,演不动了,也没有小姐姐追他了,就不得不退圈。”
张简意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七老八十你也愿意等?”
“嗯。”有苏认真地点头,放下手中的叉子,舔了一下盘子上的酱汁,抬头笑道:“等。”
第8章 睡觉
申时行心里酸酸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小叮当睡衣,忍不住揶揄道:“这就是你给七老八十的小老头准备的睡衣?”
申时行悄悄推门走进卧室,在有苏对面坐下。
卧室一进门的位置摆着一张大床,一侧是衣柜。
窗下是一张大书桌和一张与书桌等高的电脑桌,窗台上一排翠绿的富贵竹。
申时行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摆的都是水彩用具,各式画笔都插在笔筒里,右手边是脏脏的调色板。
他随便抽了张水彩纸涂涂画画,不一会儿便哈欠连天。
鱼有苏从电脑后探头瞧了他一眼,摘下耳麦挂在脖子上,道:“申哥哥先睡吧,我可能要画到凌晨了。”
“我要是睡了床,你不会一个人去睡客厅吧?”
明人不讲暗话,鱼有苏诚实地点头说是。
“那不行啊,我身为客人,怎么能把主人挤到客厅睡沙发?我会内疚地做噩梦的。”
申时行双手撑着桌沿儿站起来,笑道:“乖,忙完了就来床上睡,我不嫌你挤。”
“好……”有苏红着脸答应下来。
等到上完色彩,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有苏摘了耳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溜到客厅拿出自己的小药箱吃药,之后抱着药箱在客厅转悠了好几圈,最后决定藏在玄关处的柜子里,压在了狗粮下面。
半年前,鱼有苏查出白血病,为他确诊的是血液科一位很有资历的医生。医生告诉有苏白血病已不是不治之症,只要配合医生,治愈的希望很大。
但有苏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申时行,怕他会大惊小怪,怕他担心。
站在卧室门口,有苏在沙发和床之间犹豫不决,最终深吸一口气,悄摸摸爬上了床。
“忙完了……”申时行并未睁眼,声音也懒懒的,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有苏腰上。
有苏紧张地点点头,又发现申时行根本看不到,便轻轻嗯了一声。
放在腰间的手开始往上移,申时行摸到有苏的脸,凑上去亲了一口,又把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道:“辛苦了,快睡吧……”
听着申时行平稳的呼吸声,鱼有苏觉得莫名心安,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见耳边一声轻笑。
“刚才你要是选了沙发,我可是会生气的。”申时行说。
鱼有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蜷起身体,没想到膝盖撞到了申时行的大腿。
“嘶……别乱动!”申时行皱了下眉,抬起小腿压住了他的膝盖,“小鱼也太相信申哥哥不会乱来了。”
鱼有苏僵着身子不敢动,嘴里蹦出三个字:“我困了!”
“嗯,睡吧。”申时行把有苏往怀里揽了揽,终于沉沉睡去。
第9章 我爱佩奇
早晨七点,鱼有苏醒了。
除去赶稿子这种意外事件,他的作息时间一直很有规律。作为一名家里蹲自由职业者,自律很重要。
有苏跪坐在床上醒盹儿,以往这个过程大概要持续五分钟,但是今天,有苏看见他身边熟睡的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申时行睡相安稳,眉头舒展,比清醒时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点温柔相。
鱼有苏忽然鼻腔一热,一滴血顺着人中滑下,滴在床单上。
有苏心里一慌,捂着口鼻跑出卧室,冲进了卫生间。
申时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撑起身子便看见了洁白床单上的那滴血。
“小鱼!”申时行紧跟着跑到卫生间,有苏却反锁了门,只能透过毛玻璃看见模糊的人影。
“小鱼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流血?”申时行拍着门喊道:“小鱼你让我进去!”
“我没事,就……可能是屋里太干了,早上起来容易流鼻血。”卫生间的混响作用掩盖了鱼有苏声音中的颤抖。
申时行稍稍放心,琢磨着今天出去买个加湿器。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一阵响动,凯撒像阵风似的从茶几底下窜出来,冲到玄关吠叫两声。
门开了,一个女人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丫头走进来,女人非常熟练地在鞋柜里拿出一双小拖鞋给孩子换上。
小丫头被凯撒舔了两口,逗得咯咯笑,捏着凯撒的耳朵走进客厅,看见了站在卫生间门口的陌生但英俊的男子。
“你是谁?”小丫头毫不怯生,奶声奶气地问道。
申时行正琢磨着该怎么跟一个小丫头做自我介绍才能显得和蔼可亲一点,“我是……”
“我爸爸呢?”
“???”申时行全身僵硬,如遭五雷轰顶。
“影、影帝!申影帝!”女人站在玄关处,惊讶地捂着嘴爆了一句粗口。
申时行不跟小孩子来硬的,但对上这个女人,他已经拿出了影帝的气势,“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钥匙?”
女人慌忙辩解:“我、我叫合欢,是有苏的编辑,像他这种独居的家里蹲,为了安全着想,一般都会给编辑一把备用钥匙。”
啊,申时行想起来了,是昨晚跟凯撒对吵的“魔鬼编辑”。
“钥匙。”申时行冷着脸伸出手去,“小鱼以后不会独居了,所以,钥匙交出来。”
“好的。”合欢急忙从钥匙环上取下钥匙,递给申时行时,却被小丫头抢了去。
“我爸爸有家室,是正经人,你不要缠着他。”小丫头攥着钥匙气呼呼地说道。
“游游不要乱说啦!这位是影帝啊,很有名的!”合欢慌忙蹲下捂住小丫头的嘴。
小丫头两手掰着合欢的手腕,问道:“有名?比佩奇还有名吗?”
第10章 七剑合璧!
申时行尴尬地笑道:“可能……比不上佩奇吧……”他真的是跟小孩子相处不来。
“人家比你的佩奇有名多啦!影帝拍的电影打戏都很棒的!”合欢不停地给申时行找回面子,但小丫头并不买账。
“你的打戏很棒?你比虹猫少侠还厉害吗?你能七剑合璧吗?”小丫头似乎下定决心要拆申时行的台。
一个人是完不成七剑合璧的,但是申时行不想解释,他觉得自己说不过这位个头只到自己膝盖的小丫头。
卫生间的门锁“咔哒”一声,鱼有苏开门出来,两个鼻孔里堵着纸,见了合欢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道:“稿子已经画完了!”
“爸爸!”小丫头抱住鱼有苏的大腿蹭蹭,扭头对申时行道:“他叫鱼有苏,我叫鱼游游,你明白了吗?”
申时行面上维持着冷静,心里却慌得一批。他绝不相信有苏已经结婚了,但突然冒出一个小丫头抱着他喊爸爸,申时行难以接受。
“你要给我解释一下。”申时行勉强镇静。
鱼有苏不慌不忙:“这是我姐的孩子,是我外甥女儿,该管我叫舅舅。”
“那为什么跟你是一样的姓氏,难不成你姐夫也姓鱼?”
“这个……”鱼有苏蹲下身摸摸游游的羊角辫,笑道:“凯撒渴了,游游带合欢阿姨去给凯撒倒点水了好不好?”
合欢抱起游游便走,嘴里还嘟囔着叫什么合欢阿姨,游游乐得哈哈笑,甜甜地喊了一声合欢姐姐。
鱼有苏看着两人进了厨房,撑着膝盖站起来,忽然眼前一片灰色雪花,两手慌乱地在虚空中划过,便被申时行稳稳地握住了。
“是头晕吗?”申时行想把人带进怀里,有苏却撑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没事,就是刚才起猛了。”
待眩晕感退去,鱼有苏解释道:“我姐是未婚先孕,本来跟我姐夫是两情相悦,发现怀孕之后就想结婚,只是我养父母要彩礼钱,三十万……最后谈崩了。但是孩子生了下来,上户口的时候,我姐不想让她姓李,就跟了我姓。”
申时行带有苏在沙发上坐下,问道:“小丫头为什么见了你叫爸爸?”
鱼有苏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小脸微红,实在是难以启齿。
“这个怪我。”合欢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坐在申时行对面,适时替有苏解围。
“之前编辑社来了个实习的小姑娘,我出差时让她替我来催稿,这一催居然催出了爱情的火花,小姑娘死活不肯走了。”
“有苏脸皮薄,不敢说重话,我就给他姐出了个主意。他姐当天就抱着游游杀了过来,上演一出负心汉抛妻弃子的家庭伦理剧,把小姑娘给吓回去了。”
鱼有苏弱弱地替自己辩解:“我觉得,我姐可能是把我当成姐夫来骂了……”
合欢拍着膝盖笑个不停,“从那以后,只要有苏身边出现游游没见过的人,游游就管他喊爸爸,就想帮她的小舅舅挡桃花。。”
申时行扶额感叹,生活真是比电视剧精彩,让他虚惊一场。
第11章 撑不住也得撑
合欢本是来送年货的,顺便把读者寄到编辑部的礼物带给有苏,不成想在小区楼下碰见了火急火燎地李莫生李莫生急着出差,要把游游留在有苏这儿过年,正巧碰上合欢,便让她把游游带上楼,自己赶飞机去了。
交代完情况,合欢便走了,大年三十,她还要自己开五六个小时的车赶回老家过年。
有苏站在玄关送合欢出门,客厅里游游早就把小手伸进了合欢带来的纸袋里。
“还有个东西别忘了画啊,最好大年初一发出来。”合欢换好鞋子还不出门,低声提醒有苏。
有苏抽了抽鼻子,才想起来自己还堵着纸呢。“还有什么……”
“就是,啧——”合欢暗戳戳地抻着脖子,偷看一眼客厅里的申时行,“《影帝和他的小狐狸》,那个条漫,咱编辑社都等着看更新呢。”
“不能年后再画嘛,你们都放假了,我也想放假。”
“我倒是想让你趁着过年放松一下,只是你看看,”合欢划拉着微信聊天记录,四五位编辑在线催更,“还不是你上次卡的那么准,这章,嘿嘿,该画那个了吧。”
合欢变了星星眼:“不要管它什么R18,给我往R80上画都没问题!”
眼见着鱼有苏红了脸,合欢很前辈地拍着他的肩膀热情鼓励:“放心,咱们都是专业的,看黄/片都能解释成研究人体构图,画裸体那更是光明正大……”
“别、别说啦。”鱼有苏按着合欢的肩膀往外推。
“等等。”合欢出了门又回头问道:“最近……身体还撑得住吗?”
鱼有苏身体一僵,避重就轻地埋怨道:“天天催我肝稿子,现在又来担心我的身体?”
“你这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合欢用食指重重点上鱼有苏的额头,“要是撑不住了……”
“也得撑。”
合欢张张口却哑然失声,片刻后摇头笑了笑,道:“也是,以前那么难都咬牙撑过来了,现在还能自己找死不成?”
下到楼梯拐角,合欢突然抬头,脸上笑得有些悲默,“姐姐我初八就回来,想不想吃我老家的腊肉?”
鱼有苏微笑:“想。”
“等我回来,给你带十斤腊肉解馋!”合欢说完,不等有苏回应便跑下了楼。
鱼有苏失笑,这么多年,合欢表示安慰的方法还是这么笨拙,一下儿就看出来了啊。
只是,虽笨拙,但有效。
有苏站在门口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关门转身,发现凯撒正趴在玄关口。
“呜呜~~”凯撒拿毛绒绒的大脑袋蹭着有苏光裸的脚踝,就像合欢那笨拙的安慰一样,凯撒也在尽自己的努力。
“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鱼有苏跪下来把凯撒抱进怀里,一滴泪消无声息地滑进凯撒蓬松的毛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