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一直没有反抗,任由他打,只是林见汐没打多久就再度没了力气,他就像一座焚烧的火炉,一呼一吸都困难得要消耗大半体力,而他身体里的那把无名火,快要把他烧干了。
“江遇,”他坐在江遇身上,竭力压制了声音里的颤抖,身体上的颤抖却没办法控制:“你说你喜欢我……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手一直在抖,就算想要掐死江遇,他也没有那么多力气,他甚至因为这种无法自控的情况,而透露出一种快要崩溃的感觉。
江遇握住他的手,无声张了张嘴,将要脱口而出的答案又咽了回去,忽然不敢回答了。
林见汐又一次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他站起来,虚浮的身体没走两步就倒了下去,可他依旧没有摔倒,他还是被那个人接住了。
这一瞬间,他想,要是从来不认识江遇就好了。
不知道他是谁,没有照顾过他,没有疼过他,他也没有照顾过自己,没有向自己付出过他的一切,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那样就好了。
他可以干脆地恨,可以干脆地把他踢进监狱,让他后半辈子都见不到太阳,无论如何都好过现在,爱无以为继,恨也没办法歇斯底里,两个人只能被彼此束缚着,一同沉进海里。
他曾经以为,江遇是和他相依为命的船,只有江遇在,他才不会掉进海里,但是现在,这条船碎了。
突然间,他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动也不想动,只是竭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猫。
江遇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进了浴室。
灯光落在林见汐身上的那一刻,江遇晃了一下,险些抱不稳他。
林见汐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身体娇气得要命,平时不注意碰到哪都会撞出淤青,更不要提被人强迫,他两只手腕上的淤痕深到可怕,浑身更是布满了或浅或深的痕迹——一半是被咬的,一半是被吻的。
江遇做的时候并不粗暴,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可再怎么温柔,不被接受,那就还是会伤人的刀。
从发现心里住着一头恐怖的野兽时起,他就一直在竭力压制着病态的欲.望,不敢去多触碰哥哥,不敢去想他,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生怕伸出来的爪子,会抓坏他的珍宝。
可没有锁链的野兽,再怎么画地为牢,还是会失控的。
他还是伤害了他的哥哥,他亲手把他的珍宝变成了一条伤痕累累的河,随手一捞,都能捞出一把碎裂的星星。
林见汐问他是不是疯了,他就是疯了。
花洒洒下来的水很温暖,水汽袅袅,恍若烟,升腾再升腾,渐渐笼罩住整间浴室。
林见汐浸在温热的水里,思绪和心情都是一片空白。
他应该继续愤怒,继续恨下去,或者索性把江遇按进水里呛死他,反正江遇不会反抗,只会乖乖地死在他手里,但愤怒和恨都是需要很多力气去维持的,他现在什么也没有。
一种复杂又深沉的疲惫感压垮了他,他慢慢滑进水里,快要被水淹没的时候,又被人捞了出来。
“哥哥,”江遇声音朦胧,无论如何也听不真切:“你别这样,求你了,你杀了我也行,不要这样。”
林见汐靠在浴缸边缘,声音很轻地问:“你叫我什么?”
江遇低声回:“……哥哥。”
“你应该叫我什么?”
“……哥哥。”
“叫我。”
“哥哥。”
“江遇,”林见汐伸出手,抬起他的脸:“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哥。”
“……”江遇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又无所适从地移开,“对不起,哥哥。”
“对不起”这三个字没有任何用处,无法弥补伤害,也不能平息愤怒,但它又是必须要说的。
江遇小心翼翼地试着给他清理身体,林见汐既不挣扎,也不配合,像是电量不足的机器人,一举一动,任凭别人处置。
洗完澡,江遇把他抱到了另一间房间,刚把他放进床,他感觉到被子,自动钻了进去。
房间里还是没开灯,可也没有拉窗帘,依稀有云城的灯火透进来,明明灭灭,映得江遇的脸也忽明忽暗。
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安静得似乎能听见灰尘簌簌落下的声音,江遇坐在床旁,脑子里空荡荡的,仿佛一潭死水。
林见汐问他的问题,他其实是知道答案的,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可以用“一时冲动”给自己辩白,可以说我是被嫉妒冲昏了头,但怎么狡辩,也无法抵过他的心知肚明,他是清醒的,所谓的冲动不过是在脑海里想过千万次的蓄谋已久。
所以他不敢回答,他怕把快要崩溃的林见汐吓到彻底崩溃。
他做的时候没想过其他,满脑子都是穷途末路的疯狂,做完了,他终于想起来,他们不是电影里身处绝境的情人,没办法做完一次爱就一起笑着共赴黄泉,他们还有漫长的未来。
……那么久的未来,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林见汐会恢复过来吗?会原谅他吗?会再要他吗……不可能,他自己想一想都知道,不可能了,哥哥不会再原谅他,也不会再要他,他亲手堵死了一切退路,这下他终于真正成了一只走投无路的流浪狗。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什么世界上没有时光机,江遇绝望地想,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赶在林见汐进家门的前一秒,亲手杀了他自己。
林见汐躲在被子里,但是并没有睡着。
他想不明白,江遇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林家一家人都遵纪守法好好做人,江遇就算不是他们家的崽子,在这种环境熏陶下,也不该突变成现在这样一个胡作非为的神经病吧?
是因为他吗?是他把江遇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不对,关他什么事,就是江遇自己有病。
只差一分钟,江遇等了那么久,为什么不能再多等一分钟。
他心里的火气又重新燃烧起来,烧得他浑身都难受,像是快要炸裂的气球,最后他忍不住了,一掀被子,把江遇扑倒在地,卡上他的脖子。
江遇顺从地躺着,仿佛一块随他怎么搓圆捏扁的橡皮泥,没有一点之前发疯的强硬。
他现在又开始装乖了。
林见汐气得头晕眼花,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道:“我现在要是掐死你,你会还手吗?”
江遇被勒得呼吸不上来,说不出话,于是只好轻轻摇头。
“那我掐死你好不好?”林见汐声音低了下去,像是从胸腔里震动出来的一般,一字一句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免得你到处发疯,跑到外面乱咬。”
江遇点点头,艰难地吐出一个模糊的字节:“……好。”
林见汐扼制他的手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死在他手里的时候,那双手一松,他终究没能圆梦。
真遗憾,他恍惚地想,哥哥真小气,从前不答应他,现在连这个愿望也不满足他。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林见汐手撑着他的肩膀,艰涩地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从你对我笑的时候。”江遇闭上眼睛:“太久了,哥哥。”
林见汐感觉到什么,轻颤着抬起手,摸上他的脸,毫不意外地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第30章
从他对他笑的时候?那得是什么时候?
林见汐脑海里混乱一片,根本想不出答案,更何况他记忆里,在他发现江遇喜欢他之前,他从来没和江遇吵闹过。
隔壁家的亲兄弟隔三差五还要打得鸡飞狗跳,他们这一对假的倒是年年岁岁好得不分彼此,也难怪熊璨经常说他们俩根本不像是兄弟。
现在来看,他们俩的确不是兄弟。
他心很乱,像一只漏气的气球,没办法用理智牵引,只能漫无方向地乱飘。
他迷茫地站起身,刚往外走了一步,就被人攥住了脚踝。
江遇用的力道不轻不重,但他还是颤了一下,仿佛被捏住弱点的猫。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脚踝有这么敏感?
“你要去哪?”江遇问。
林见汐没理,他现在不想和江遇说话,只想出去静静,可他没能走成,江遇一改方才心如死灰的状态,迅速把他扑倒进床。
“你要出去?”江遇惊慌又偏执地盯着他:“你想去哪?你还会回来吗?”
要是放在从前,这样的肢体接触,林见汐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碍于刚才那一次强迫的经历,他现在很抗拒江遇的靠近,全身心都用在怎么把他踢开这件事上,根本没注意江遇的眼神。
那是只有走投无路的困兽才会有的,疯狂的、孤注一掷的眼神。
“滚啊,离我远点——唔……”
被捂住嘴,林见汐说不了话,终于抬起眼,对上江遇的视线。
目光接触,他怔住了。
江遇眼眶通红,悲伤又坚决地看着他:“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哥哥。”
林见汐大脑转了好几个弯,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你想关着我?”
江遇没有开口,但他的眼神足以回答这句话。
这太荒唐了,林见汐十多年来对江遇的一切认知,都在这短短几小时里天翻地覆。
“江遇,”他问:“你是真的疯了吗?”
“我就是疯子,”江遇靠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骗了你这么多年,对不起,哥哥。”
“……”
林见汐沉默许久,忽然笑了一声。
许多人以为他性格温柔,却总是忘了他毕竟是真的大少爷,平时不爱和别人起冲突,只是因为他什么都有。
但凡在赛场,他从来没有举手投降过。
他不可能会全盘都由江遇胡来,这小神经病这么想把他拖进水里,那他就和他玩:“好,你关。”
“但是,江遇,”他不再挣扎,而是伸出手,近乎温柔地插.进江遇的发间,悲悯地看着他:“要是你输了,你可千万不要哭。”
即使是在这种对峙的情况下,江遇依然被他这个笑晃了一下眼睛。
输?江遇恍惚地想,自己还有什么可输的?他早在一开始,就一败涂地了。
惨淡的曦光不知在何时爬上窗户,太阳再度光临人间。
林见汐困了,精神和体力……消耗得都挺多,也不想管江遇还要怎么发疯,自顾自地钻进被子里睡觉。
江遇不敢相信他真的不会走,在一旁站了半天,才沉沉地坐进沙发里,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支着额头。
以后该怎么走?他不知道,可他知道,林见汐要是出了这个门,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离开。
林见汐睡得很浅,床突然变成了中空的宇宙,他的身体不断下沉,意识还是半梦半醒地浮在上空,朦胧中,他听到某个人轻微的脚步声,声音犹豫,似乎是想来看他、又不敢来看他,最后,那个人出了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直到傍晚,他才睁开眼睛。
某件事留下的后遗症集体爆发,他浑身酸疼,手臂都快要抬不起来,两只手腕上留下来的淤痕不仅没消,反而变本加厉地蔓延了。
林见汐:“……”
他踹掉被子,掀开衣服,眼皮一跳——腰腹密布的吻痕快要缠绵到一块了,越往下越惨不忍睹。
……江遇真的是狗吧,怎么能把他咬成这样的?
说某人某人到,他还在无语中,门忽然开了,江遇走进来,猝不及防看到他身上大片痕迹,瞳孔一缩。
林见汐没精打采地瞥他一眼,没让他滚,也没理他,把他当成了空气。
“哥哥,”江遇垂眸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我买了药膏回来,你要不要用?”
林见汐没有说话,只是从他手里接过装着药膏的袋子,拆开包装以后,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江遇:“怎么,你还想留下来、看看你的犯罪现场啊?”
江遇呼吸一窒,僵硬地转过身,“我……”
他沉默许久,终究还是说道:“对不起,哥哥。”
他等了一会儿,什么回复都没等到,只能黯然地垂下眼,无声离开。
门关上后,林见汐才脱了衣服,散漫地给自己涂药。
他着重涂了受伤最重的部位,清凉又带着点刺激的药膏敷上去的一瞬间,他倒吸了一口气,开始后悔昨天怎么没真的掐死江遇。
涂完,他躺倒回床,心平气和地思考起下一个问题,江遇准备把他关在家里多久?他建立起来的江山会不会倒闭?
没等他想出答案,江遇又敲了敲房门,低声说道:“哥哥,该吃饭了。”
林见汐决定不理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一句话都不会和对方说,而江遇可能也是知道他不会回,三分钟后,他直接端着餐盘开了门。
看菜色,是江遇自己做的没错。
大少爷很有志气,冷战就要冷到底,敌人做的糖衣炮弹碰都不碰一下,看江遇一直在等他吃饭,他索性下了床就走。
这一回,江遇没有那么乖地自己主动走人,而是挡住他的去路,又说了一遍:“不吃饭会胃疼的。”
他还是没理。
江遇早就做好了迎接他各种冷待的准备,见他怎么都不理自己,想了想,把他按进沙发,“你要是不吃饭,我只能喂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