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内,江亥正坐在书桌前看着由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书写的《演员的自我修养》。这本书他不说倒背如流,却也可以说是滚瓜烂熟了,此时再过目一次,速度该是快的,但他已经很久没翻页了。
或者说,此刻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这本名作上了。
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阻挡了试图冲入房间的雨滴和它们声嘶力竭的咆哮,但也把闷热留在了屋内。听着身侧老旧台扇的吱呀身,江亥觉得自己心里更烦躁了。
他望着窗外被雨淋湿的景色,思索良久后掏出了手机,点开了信息编辑栏,可他这边连收信人都还没来得及进行选择,身后的房门却被人打开了。
江亥有些惊讶的回过头,发现随着涌入屋内的新鲜空气一同出现的还有变为落汤鸡的余声。
“你怎么就下班了?”江亥边打量着在门口解鞋带的余声,边将手中的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听了江亥的问题,余声倒没有急着回答,他将手中的手机随手丢在了靠门较近的洗衣机上,接着抬手擦了擦挂在眼皮上的雨水,又有几分气虚地说:“我想洗澡,你先帮我拿几件换洗衣服,我这个样子不好拿。”
尽管余声答非所问,但江亥看他这狼狈的样子也就没在说什么,只是照他说的给他拿了几件换洗衣服,想着一会等余声洗完了澡再好好问问。
等余声从浴室里出来了,江亥这边还没发问呢,他自己倒先吐起苦水来。
“你知道我今天遇到什么了嘛?”余声本在用毛巾擦着头发,但他看起好像很激动,在和江亥说这话时,他的两只手竟直接伸到江亥面前挥舞起来,而那被他搭在脑袋上的毛巾差点就因为他的动作给弄到地上。
江亥顺势问道:“遇到了什么呢?”
激动过头的余声涨红了脸,他瞪大眼睛,十分用力地说道:“流氓啊!流氓啊!”,到这,余声转过身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屁股,又高喊,“他居然在大街上捏我屁股!他还污蔑老子,说是我要打他,害得我被开除了!”
之后余声叽叽喳喳的在江亥面前说了许多,甚至还配上了一些动作,试图让自己的表述更真实些。
但若要用一句话概括余声所说,那就是——他被人耍了流氓,而对方却利用自己拥有奶茶店所租店铺的所有权之便让店老板赶他走人了。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余声正在奶茶店前蹦蹦跳跳地发着传单,在他刚将两名小姐姐引入店内后,就觉得自己的屁股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那时他以为是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人太多,心想可能是路过的人所被的挎包之类的饰品擦一下,原本是没去在意的,但没过多久自己的屁股却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
待他一脸惊恐地转过身时,他的身后正站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大叔。
平白无故被人吃了豆.腐的余声赶忙向身后连退了好几步,又厉声对那个男人吼道:“你干什么!”
“我没干嘛啊。”被余声察觉自身恶行的男人竟然还笑了出来,他甚至抬起自己带着一只大金戒指的手抱圆做出了个抓东西的手势。
“没干嘛?”余声被男人的动作弄得怒火直冒,手中得传单都被捏得变了形,“你刚刚明明捏了我屁股!”
“欸,小哥,你这就有趣了,有谁看到我捏你屁股了?”男人目光轻蔑地扫过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在向余声示威,说这街上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件事。而后男人又一脸色相地往余声那边凑了凑,说,“你又不是小姑娘,我摸你干嘛?”
“你!”
见余声此状,男人的色胆更盛了,他挑了挑眉:“不过你长得和小姑娘一样好看,不就是给人摸……”
男人真以为余声拿他没辙了,但他的话音还未落,余声的拳头就揍到他脸上了。
余声从升入高中后就想好好过日子,自遇到江亥后他似乎对所有人都“不设防”了,但他也不是个怕事的主儿,从小他就认为做人不能欺凌弱小,但受了欺负就该打回去,所以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挥拳了。
余声的这一拳挥得很重,男人直接被打倒在了地上,没想等周围得围观群众靠过来后,那男人竟厚颜无耻得说是余声无故打他。
当余声说出是他先骚扰自己时,那男人居然不知廉耻地诡辩道:“我又不是同性恋,我摸你干嘛啊,我有老婆有孩子,我就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居然还动手打人!”
围观群众见此议论纷纷,好像信了那男人的话,他们交头接耳,话中尽是对余声的“指指点点”。
这时,发现店门口动静的奶茶店老板也跑出来了。
他拨开围观的人群,在看到倒在地上的男人后竟大惊失色,赶忙跑过去扶起他,嘴里还说着“东哥您没事吧?”之类的话。
原来,这个非礼余声的男人正是奶茶店所租用店铺的所有人,他今天正是来店里收租的。
“没事?怎么会没事?你店里员工居然敢打老子,你还想不想做生意了!“东哥指着余声胸前别着的奶茶店工牌,对着身侧唯唯诺诺的店老板大吼道。
店老板被吓得只顾着哈腰认错,期间还拉扯着一旁的余声让其向东哥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明明就是他先摸我的!”无辜背锅得余声再一次举起了拳头。
“欸欸欸!大家看啊!他还想打我咧!”刚刚还在店老板面前趾高气扬的东哥在见到余声举起的拳头后被吓得一踉跄,又哆哆嗦嗦地喊道:“你小心我报警啊!非得把你关上十天半个月不可!”
余声的举动不止吓坏了所谓的东哥,围观的群众们也纷纷掏出了手机,当然他们有的是想报警,有的却是打开了短视频软件。
“报警就报警啊!我刚刚看到是你摸这个小哥哥的屁股了!”
突然,人群中冒出了拿着奶茶的年轻女孩,她走到余声于东哥二人只间,仰着头说道:“我刚刚在店里都看见了,是你先摸了一下小哥哥的屁股,然后又捏了一下!”随后,她抬手指了指人群中的另外一个女孩,说:“我的朋友也看到了!看警察来了到底抓谁!”
女孩的话一出,围观的群众也开始倒向余声那边。东哥见状立马就怂了,但他仍不肯作罢,只对着店老板大喊明天要是再在他的店里看见余声,店老板的生意就不用做了。
等东哥扶着腰骂骂咧咧地走了,围观的人群也就一哄而散了,余声谢过了帮自己解围的女孩,女孩也只是笑笑说不谢后就和她的朋友一起离开了。
可这事还没完,怒气冲天的店老板把余声叫到店里,在臭骂了他一顿之后要其滚蛋。
有这么一个是非不分的店老板,余声也不愿再在这里多呆,但他现在还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拿走呢。
“你怎么还没滚蛋!赶紧给老子滚!”见被自己下了逐客令的余声还一动不动的站着,店老板挥着手叫喊道。
“你把这些天的工资给我!”余声也懒得绕弯子了,直接“怼”了回去。
“嘿!”听余声这么一说,店老板的嗓门又大了几分,“你还敢找我要钱?没门!你害得我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老子一分钱都不给你!”
如果说遇到江亥前那次丢饭碗还被扣工资是自己给客人上错菜的过失,那么只一次余声觉得他一点没有错,东哥那种老流氓就是该打,为此他要被扣了工资,他是一百个不服!
“行啊!那我明天也在你店里坐着!直到你把我的钱给我为止!我看你这生意还做不做!”
“你!”店老板差点没被气得昏死过去。
最后店老板还是极不情愿给余声转了账,但他还是找了各种理由扣了余声三百块钱。
听完余声遭遇的江亥见他已经吹干了头发,又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余声嘟着嘴叹气道:“不知道啊,走一步算一步吧。”
余声耷拉着脑袋,盘算着自己卡里的余额在他找到下一份工作前还能撑几天,余光却瞥见一旁的江亥已经起了身。
想着江亥今天也不用去兼职的余声抬起脑袋问道:“你要去哪啊?”
“雨停了,我们去吃饭吧。”江亥指了指已然无雨的窗外。
“不去,没心情。”余声摇了摇脑袋,他觉得自己今天已经被气饱了。
见余声没精神的样子,江亥幽幽地补充道:“不去吗?我本来打算这餐我请的。”
“真的吗?”原本毫无生气的余声在听了江亥的话后立马来了精神,他跳起来抱着江亥的手臂,两眼放光地说:“去去去!谢谢亥哥!”
“你不是没心情吗?”
“哪有哪有!我不是要化悲愤为食欲吗?”
“吃多了,会长胖的。”
“你!”
今天,余声又在小本本上记下了一次江亥对自己的“罪行”。
第12章
余声的工作丢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个愿意接纳他长期工作的地方,只能又找些日结零工先做着。
虽然在他找工作时也遇到过几个打扮新潮的俊男靓女前来问他愿不愿意做主播之类的问题,但他最终都一律回绝了,那些人嘴里说的东西和三年前张立志说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把“明星”换成了“主播”,而如今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余声已经不吃这套了。
但长期打零工也不是个办法,赚来的钱还不够他吃的呢,为了省钱,余声只好不吃晚饭,想吃少吃一顿是一顿,但他每晚饿得咕咕响的肚子不但让他无法入睡,还会影响到一旁床上睡眠极浅的江亥。
这段时间,江亥半夜起床给余声煮速冻水饺的次数都快把他两只手的指头都给掰了去了。
在夜夜失眠的逼迫下,江亥给余声想了个法子 —— 去寻江影城当群演。
当然,江亥也知道就余声这个“憨憨”样,要他和人去剧务面前扎堆抢角色,不是他空手而归,就是会和其中的某些泼皮无赖者打起来,毕竟在生存面前也就没什么文明规则好说了。
于是,江亥便找到了影城里的“老剧务”叶叔帮忙,毕竟自己刚来影城时也是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给予了自己帮助,而余声做起事来绝不保留力气的劲头也获得了叶叔的认可,所以在没有零工可打的日子里,余声也变成了一名所谓的“寻江漂”。
做一次群演,按照当日表演内容的不同,报酬也会有所浮动。像余声这种会被模糊掉的背景板,一天的工钱为100-200元。
虽然工作时间长且艰苦,但收入比起打零工来还是要高一些,重点是剧组还管饭,这可解决了余声所面临的一大难题,也让江亥有机会睡上几个安稳觉。
得了群演的工作,余声可开心了,每次领了当日的工钱后他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真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而江亥却希望余声能更进一步,毕竟余声的容貌放在群演里可是“鹤立鸡群”,甚至于他好好收拾收拾后也不见得会比某些当红明星差,这样的人若只当个“背景板”岂不可惜了,去做个有台词、能出镜的小演员不是更好?
但当江亥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余声时,余声这个“没出息的”居然连连摆手,嘴里还不断重复着“不行不行!我演不了!”。
要是放在平常人面前,余声怕是会被说成“不思进取”,但江亥和他一同生活了那么久,余声的性子他早就摸透了,有时甚至余声只是动了动嘴皮,还没发声呢,江亥就知道他下一句话要说些什么了。
某夜,江亥躺在床上,目光虽沿着天花板上涂浆的裂痕移动着,耳朵里却在仔细听着床下地铺上余声的动静,在确认余声未睡着后,他问道:“过两天的试镜你真的不去吗?”
听见上头动静的余声扭了扭身子,将盖在身上的毯子踢掉了大半:“不去,我根本就不会演戏啊。”
余声的回答是在江亥的意料之中的,随即他不紧不慢地继续下套:“那你知道试镜过了之后,一天一场戏下来你能拿多少吗?”
如果说这个时间上除了吃的还能有什么吸引余声的话,那就是钱了,余声虽是个小傻瓜,但他也世人一样“爱钱”,只是他可能比在座的各位都更加缺钱罢了。
“多少啊?”钱字入耳,余声将本背对着江亥的身子给转了过来。
“我看他们的试镜广告上写的一千。”江亥侧目瞟了余声一眼。
“一千!”这个数字一出,余声应声就爬了起来,他半趴在江亥的床边,两眼在月光下微微发亮,“是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许是余声的脸离自己的耳朵太近了,江亥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痒。
虽说余声觉得江亥没必要忽悠他,但他总觉得自己遇不到那么好的事情,便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去呀?”
“那场戏开拍的时候,我没空。”说话间,江亥侧过了头。
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把余声吓出了一个激灵,赶忙收回了自己前探的身子。
“你转头前不能说一声吗?”余声一手遮住自己的嘴巴,语气有几分激动,“差一点就碰到我的嘴巴了!”
“碰到了又怎么样?”本来只想好好和余声说说正事,没想这小傻瓜又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江亥虽躺着,但仍然无奈地摊了摊手。
“要碰到了的话,那可是我宝贵的初吻啊!”见江亥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余声恨不得跳到床上去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