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兜头一盆凉水,池曳终于全明白了。
贺霖大发雷霆?熟读并背诵全文?和圈出来的“和谐”?
敢情,自己在原主织完了顶绿帽子之后又亲手送上了整整一盘的毛片!
拿人家贺二爷当礼拜天过呢?
日哦!
原主这个二十四k的纯金傻逼,把毛片和商业机密放在同样的盘里,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蠢就一个字,坚持一辈。
这么一折腾,贺霖的酒气退了不少,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淡漠的样子,抬眼看向池曳,冷冷地,“解释。”
这怎么解释?池曳一时语塞。
贺霖却不依不饶,“或者你还想让我继续刚才的事情。”
□□裸的威胁,池曳在心底把原主骂了一万八千边。
飞速组织语言,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解释:“我不知道。这里面的内容被换过了。我以为我给您的是寰宇商业资料,我原本打算用它来跟您认错的,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贺霖眼眸垂着,瞳孔里如渊海般深不可测,“我还能相信你吗?”
池曳没作声,低头在床垫下面摸了一会儿。
然后,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闪存盘递给贺霖,“要不,您先看看这个?”
池曳眼神清澈坦亮,不再含泪,却蒙上了一层欲诉所还休的委屈。
贺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接了,曲指点点平板电脑,“原来存的是什么?”
“是备份。”池曳急中生智,面不改色地撒谎,“毕竟是那么重要的商业资料,我怕发生意外或者弄丢了,所以拷贝了一份。
毕竟当了半辈子演员好歹表情毫无破绽。
贺霖没应声,不知道是信了没。
小奶狗在门外非常和适宜地挠了几下门,轻轻浅浅的“咔咔”。
气氛有一点儿莫名的和谐。
池曳看着贺霖绷紧的下颚骨一点点松弛下来,裹了裹身上的毯子,见缝插针。
青年脖子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潮红,扬起脸,软声软语地认错,“先生,我知道错了。但看在这些东西还都没来得及传出去,没造成什么损失的份儿上,您能不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贺霖脸色没有更难看,池曳再接再厉,“不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么。我觉得我认错态度挺好的,不能从宽处理吗?……”
贺霖抬手按了一下太阳穴。
池曳果断闭嘴。
贺霖有些烦躁。
原本已经狠下心来,就算强上了池曳什么大不了,谁让他反复自作孽。但现在摆明了是个乌龙,自己反倒变成了那个强人所难的。
再加上一连几天滴水未进的年轻人,看上去似乎还很虚弱。
这不是仗势欺人么?
烦躁其实源于愧疚,只是贺霖自己没有意识到。
贺霖的眼神落在池曳还有些发抖的身上,又忍不住有些欣赏他不论时候都能能坚持着不放弃的勇气和鲜活。
几天之前的那个池曳还分明不是这样。
这人是被魂穿了?
贺霖用力揉了揉眉骨,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太忙了,大脑超负荷运转所以才会天马行空的想那些有的没的。
转身拉开门把布布从地上拎起来,放到池曳怀里。
贺霖起身离开,关门前,轻叹了一口气。
“你早点儿休息。”
.
池曳被地下室里放出来的时候,巨大感叹号几乎已经挂在脸上了。
昨晚贺霖临走时的那个表情,分明就是余怒未消。
池曳生怕贺二爷放人是临时起意,别哪天回过神儿来又得把自己塞回去。
管家先生倒是欢天喜地的,又是准备艾叶,又是叫人拢火盆。
一边扶着池曳小心翼翼地迈过烧着炭火的铁盆,一边宽慰他说,“您放心,二爷向来一言九鼎,从来没有朝令夕改的时候。”
被下令关到死却只呆了三天就重获自由的池曳撇撇嘴,对此话深表怀疑。
池曳被理所应当地安排到原主的卧室里。
关上门,第一件事儿就是冲进浴室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当然没忘了把管家先生千叮咛万嘱咐的艾草叶子都一股脑儿丢进浴缸。
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对封建迷信深信不疑。
浴室里的装潢比池曳上一世住过最贵的五星级酒店还要阔气。价值不菲的护理品牌,功能让人眼花缭乱的超大浴缸,连花洒的每个出水孔都印着logo。
一切都突出了原主以土豪为核心的鲜明气质。
池曳围着浴巾,光着脚,踩在暖烘烘的地砖上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整面墙的落地镜前。
目光被自己吸引。
池曳自诩不算难看,但比起原主来还是逊色了不少。
镜子里的青年皮肤质地极好,白皙又细腻,一看就是没经过什么俗世切磋,矜贵着养出来的。五官堪称精致,鼻梁高挺,睫毛浓密纤长,一双灵动清澈的桃花眼,水盈盈地,凭空带了几分艳丽。
好皮囊啊。
池曳很满意,对自己未来的演艺事业充满了信心。
心情好了,连满墙炫彩橙都变得不那么辣眼睛了。
池曳一头扎进能并排躺下四个人的Kingsize上,抱着枕头打了好几个滚。
布布显然比他主子还要开心,经历了食不果腹的苦逼日子再回到奢侈品玩具堆中,简直是狗生圆满的感觉。
倒腾着小短腿,围着床边上蹿下跳,尾巴一摇一摇的。
眼下池曳和这个共过患难小东西亲密了不少,有种道义上对难兄难弟的责任感,索性把它抱上从床,搂紧怀里,一起睡。
一人一狗,陷在舒适柔软的真丝床品里,软乎乎的被子蒙着头,正准备一觉睡到地老天荒,却突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池曳非常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大概是又来送饭的吧。
管家先生推开门客气的问声好,然后侧身让进来一个陌生男人,从随身携带的药箱判断,应该是私人医生。
池曳狐疑,这是要给谁看病?
然后,他就看见了身材高大的贺霖,走在医生身后,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池曳浑身一哆嗦,立马不狐疑了。
完蛋!
绝食装病的事儿要露馅。
不会再被塞回小黑屋吧?
第8章
来者是贺霖御用的私人医生,姓许。年轻干练,医术精湛,等闲只扎在实验室里搞研究,不给贺霖之外的任何人出诊,当然包括池曳。
贺霖今天能请他出山,必定是花了大价钱的。
池曳坐的非常直,四肢紧绷。
在贺霖的注视下机械地配合着医生的每个动作。
“各方面的指标都很好,贺总可以放心了。”私人医生按部就班地收起血压计和心电监控仪,退后了几步,向贺霖微微躬身。
贺霖颔首,“有劳。”
“只不过,”医生稍微停顿了一下,皱眉看着手里的体检报告,似乎是对数据的准确性有些怀疑,“一般来讲,短期节食或者过分饥饿的患者都会出现尿酮体生理性升高的情况。但,从夫人的报告来看……”
池曳和祝管家避开贺霖的视线飞速交换眼神。
心照不宣地决定,务必要隐瞒好池曳在地下室绝食期间吃光了小奶狗所有进口牛奶、饼干和午餐肉的残酷事实。
布布刚好跑过来,摇着尾巴在池曳的手上亲昵的蹭了蹭。
并不知道人心险恶。
“您先坐,慢慢看。”管家先生拉过椅子,推到私人医生的屁股下面,不着痕迹地暗示,“临床上没有例外吗?”
医生被打断,愣了一下,接着点头道,“不同的人体质不一样,倒也确实不能一概而论。”
池曳稍微松了口气。
医生:“但是,从夫人其他各个方面的生理状态看起来并不……”
祝管家递上一杯茶,“您喝水。”
“哦,谢谢您。”医生有点儿纳闷,以往他出诊的时候管家先生似乎并没有这么殷勤。
“我是说,夫人之前是经常从事体育运动吗?”
贺霖的眼神慢慢锐利了起来,“他拒绝任何运动,从未去过健身房。”
池曳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管家先生端在手里果盘已经来不及递上去,只好眼睁睁看着医生从学术的角度继续真诚发问,“按照贺总之前的描述,夫人因为过度过饥饿已经出现了血压、血糖急剧降低和血红细胞下降等极端症状。能够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恢复到正常值,太不可思议了。请问夫用过什么特效药物吗?”
池曳揉着布布脑袋的手指僵硬了几秒。
他哪里知道自己应该用过什么药,审时度势,只好非常不仗义的把锅甩,“抱歉,我只管点滴输液,并不清楚都用了什么药。”
管家先生大脑同款宕机。
在他交代给林助理的剧本里明明没有这一段啊——谁会给好端端的大男人凭空编出一个饿上几天就能命不久矣的柔弱人设?
又不是给士力架做广告,演林黛玉呢?
管家先生顶着凭空砸下来的一口大黑锅,支支吾吾,塞给医生几颗葡萄,“您吃水果。”
医生:“……”
贺霖的目光在池曳和祝管家之间巡视。
眸色渐冷。
“我们确实用了不少国内还没有上市的新药,临床效果应该不错。”林一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贺霖身后,犹如天降神兵。
“但也有可能是上一次血样分析结果有误,当时池少爷情况比较严重,请来的医生也难免紧张。”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公事公办,末了还勾起一个职业性的微笑,“毕竟不是每个医生都像许博士这么专业。”
医生被凭空恭维了,越发觉得手里端着的茶水和葡萄来者不善。
林一水压根就没经雕琢谎话,漏洞百出。
贺霖显然不信,转头把质询的目光挪到他脸上。
后者却神态自若,压低了音量,躬身在贺霖耳边小声解释了几句。
贺霖对自己助理的信任程度明显比对池曳,对祝管家都高了不少。虽然面色依然面色不愉,但沉吟了片刻,好歹是点了一下头,没再深究。
转而对私人医生一字一句道,“夫人的身体暂时交给你,这段时间请务必保证他的健康。”
贺霖很少这么郑重的嘱托,并不了解豪门内幕的医生只当是池曳十分受宠,连连点头。
又负责任地再次把手指搭在池曳的腕上,按了几下,殷切叮嘱,“营养摄入不均衡容易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夫人实在没必要过分节食,想要保持身材的话以后可以尝试多运动。”
贺霖的眸光落在池曳的白皙的手腕上,盯着那两个浅淡的指印,瞳孔又幽暗了几分。
“许医生似乎对我夫人格外偏爱。”贺霖低沉的语气中似有不悦,“你从前诊病可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
管家先生心累,“谁敢在您贺二爷身上乱摸乱按。”
室内的气温似乎凭空下降了好几度。
池曳打了个寒战。
连医生都觉得有点冷,缩回手,干笑解释着,“我最近在研究祖国传统医学,望闻问切,重音放在了“切”上。”
贺霖没接茬。
医生有点儿讪讪地,“说来惭愧,我也只是了解皮毛。”
贺霖起身走到床边,把池曳被医生按过的手腕一把攥起来,塞进了被子里。
动作强势霸道。
音色却柔和低磁,“养生方面我会多规劝夫人的,不牢医生费心。事实上,我也舍不得他瘦成这样。”
池曳,“……”
幸好明知道贺霖对自己毫无感情。
不然贺二爷这样的眼神、动作和表情,不论被哪个记者偷拍了去都必定能在娱乐版头条谱写出一段琴瑟和谐、伉俪深情的赞歌。
贺霖在外人面前的演技太好了,连池曳都觉得自愧弗如。
私人医生离开后,贺霖立刻放下手来。
池曳在心里“啧”了一声——出戏也快。
哪天贺家要是破产了,二爷去混演艺圈说不定也能风生水起。
管家先生察言观色,心知肚明贺霖已经看出端倪,瞒不过去了。
认命地掏出了那个专门记录池曳黑历史的笔记本。
端在手里,却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算了。”贺霖摆手。
管家先生微怔,但动作先于意识收起了小本本。
贺霖走到池曳面前,径直坐在他的床上,旁若无人地俯身,贴着池曳缓缓道,“你总能给我惊喜。”
“不过以后想撒谎的时候记得把前后都打点好,尤其是像绝食、装病这种低级把戏,太容易被拆穿了。池曳,珍惜你在我这里不太多的信任值,毕竟我无法保证是每次都有兴趣陪你玩儿。”
贺霖第一次对池曳说这么多话,微微沙哑的烟嗓像这样轻声低语时,有种让人着迷的磁性。
池曳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张了张嘴,却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贺霖并不在意他的回答,站起身来,对林一水吩咐道:“把《《颜氏家训》《朱子家训》《曾国藩家书》送过来。”
林一水做人比较善良,“让池少爷选一本?熟读并背诵。”
贺霖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勉强算默许了。
池曳在管家先生拼命暗示的眼神里,拽住心里几乎脱缰而出的草泥马,咬碎银牙,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