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转校生不太容易融入集体。”顿了顿,周轩接着说道:“太优秀了容易让班里其他同学有危机感,太普通的话,一转眼就被人忘了,特别是一中实验班的学生……”
“但想融入的话其实也很容易。”周轩缓缓说着:“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林木润安静地听着。
“我今晚喝了点酒,人变得有点唠叨。”周轩挠了挠头,含糊问道:“你以前的学校怎么样?”
“还好……”林木润回忆片刻回答:“但我和同学都不怎么熟。”
“为什么?”周轩问:“不太好相处吗?”
“也不是。”
周轩听到林木润低声说:“是我的原因。”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烧烤店门口,迎面就遇到了下楼买饮料的申浩。
“怎么才来啊?”申浩上前一手一个勾住了他们的肩膀。
“老板,麻烦再加一份生蚝,一份烤里脊!”申浩转头问道:“你俩要不要再来一份烤鱼?”
不等两人回答,申浩就直接对老板说道:“那就再来条烤鱼,厨房烤好了直接送楼上吧。”
“没问题。”老板一边在菜单上打上勾一边问:“帅哥还要什么?”
“就这些吧。”林木润开口:“不够一会儿再点。”
“别跟我客气啊。”申浩说着又接过菜单点了若干烤串,这才拎着两瓶饮料把两人轰上楼。
“你们来得正好!”李梦莱见三人回来了,便端上了一盘滋滋冒油的鸡翅中。
“我刚烤好的,你们尝尝。”
鸡翅的卖相很好,外皮焦黄,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周轩一边将手机还给余倩怡,一边戴上一次性手套。
“我不客气了。”
他咬了一口鸡翅。
“味道怎么样?”李梦莱小心翼翼地问道。
“很好吃。”周轩塞了一只手套给林木润:“你尝尝。”
在李梦莱期待的目光中,林木润拿起翅中咬了一口。
鸡翅应该是烧烤店腌制过的,带着蒜香味,鸡肉多汁饱满,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好吃。”林木润说完,李梦莱瞬时绽开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那就好,我还以为周轩敷衍我呢。”
一旁喝饮料的周轩懵懂转头:“嗯?”
“听申浩说你在对面琴行练琴?”李梦莱将盘子放在桌上问道:“是那家星月琴行吗?”
“对。”林木润说:“我在准备合奏曲目。”
“我听表姐提到过你。”见林木润没明白,李梦莱解释道:“我表姐是琴行的全职小提琴老师,她说琴行里有个小林老师,小提琴拉得特别好。”
“前几天李茜说她在琴行见过你,我就向表姐打听了一下,没想到那位小林老师就是你。”李梦莱笑着问:“不知道小林老师准备得怎么样了?”
“应该还行。”林木润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我们能一起参加演出。”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梦莱笑了笑,靠在阳台围栏上说:“其实我之前见过你。”
“就在星月琴行的汇报演出室里。”她补充道。
“高一放暑假的时候,司彬天天坐在咖啡店里写作业,从咖啡店二楼正好能看到琴行的汇报演出室。”李梦莱指着斜对面的琴行二楼对林木润说:“那时候我每天都会到咖啡店里。”
林木润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汇报演出室的灯已经熄了,落地窗后只剩下一片黑暗。
“可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她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伤感。
“你应该听说过吧?”李梦莱问。
“什么?”
“暑假补习时,我向司彬表白的事闹得全年级皆知。”李梦莱捂脸小声说:“其实当时没这么大阵仗,但有女生刚好看到了,这事就被传出去了……感觉很丢脸。”
“其实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林木润说道:“青春期喜欢上优秀的男生是很正常的事。”
李梦莱笑了笑:“你说得对。”
“喜欢一个人,并且愿意让他知道需要很大的勇气。”林木润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很勇敢。”
李梦莱歪着头看了他片刻,问:“你真的这么想吗?”
“嗯。”林木润应道。
她的目光在林木润和琴行汇报演出室间徘徊:“我记得小学时候读过一首诗。”
“什么诗?”林木润问。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李梦莱轻声念道。
林木润:“这是卞之琳的《断章》?”
“对。”李梦莱说:“我很喜欢这首诗。”顿了顿,她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林木润,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为什么不嘲笑我呢?”
“为什么要嘲笑你?”林木润问。
“因为我不自量力表白失败了。”李梦莱趴在围栏上喃喃道。
林木润安静地看着她,淡淡道:“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你和很多男生都不太一样。”李梦莱回头说道:“你就像小夜曲一样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不是那个好感!”李梦莱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我是说,跟你相处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你们在那边聊这么久了,都聊些什么呢?”余倩怡伸长脖子喊道:“快过来吃烤鱼啦!”
“来啦来啦!”李梦莱笑着应道:“给我留一点!”
☆、十四
散伙的时候众人已经喝得醉醺醺,余倩怡大着舌头被周轩和李茜架上了网约车,申浩不放心,又给余倩怡堂哥打了个电话。
“她堂哥家离这里不远,我把车牌号发过去了。”申浩喝了好多酒,脸却不见红,他问林木润:“余倩怡堂哥你应该见过,就在隔壁一班,叫余文博,和司彬关系还算不错。”
“见过。”林木润回答。
“你呢?你需要打车吗?”申浩晃了晃手机:“或许可以和别人顺便拼个车。”
林木润看了看时间,摇头道:“不用了,我还能赶上末班车。”
“那你快回去吧。”申浩仗着身高优势拍了拍他:“晚了家长该担心了,梦莱爸爸刚才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好。”林木润提上琴盒,向几个同学道别:“回学校见。”
“路上小心。”李梦莱朝他挥了挥手。
“嗯,你们也是。”
公交车已经进了站,林木润一路小跑着赶了上去。
H市的夜晚灯红酒绿,烧烤店的老板叼着烟为新来的客人们推荐美食,咖啡店里的年轻人们用手机记录下各种拉花的形状。
公交车启动,将那些陌生的面孔和街边的灯光一起落在身后,使他们成为散着各色光芒的模糊碎片。
假期才刚开始,属于这座城市的热闹也才刚开始。
“你走神了。”对面的老者放下书对司彬说。
司彬从一堆试卷中抬起头:“我有些累了。”
老人递来一杯热茶:“那就休息一下。”
奇楠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香炉里的袅袅灰烟聚了又散。
“假期有什么计划?”老人摘下眼镜问道。
“没什么。”司彬喝了一口茶,垂眸回答:“做作业、聚会、打游戏。”
老人笑了笑,给他的杯子里添了新泡的茶:“还有呢?”
“没了。”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老人点点头:“不打算去看看你爸?”
司彬盯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汤,半晌后才说:“暂时不。”
“他的时间不多了。”老人缓缓道:“抽个时间去看看吧,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补偿你。”
司彬的食指腹在杯口处缓缓摩擦:“他曾经是个好父亲。”
老人没有说话,拿起茶碗轻抿了一口。
“好茶。”
“外公。”司彬放下茶杯,看着面前的老者道:“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和新的孩子,我会打扰到他。”
“你也是他的孩子。”老人语气平缓:“抽个时间去看看他吧,你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会的。”司彬起身:“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林木润是被一阵颠簸给吵醒的,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关系,他不知不觉睡着了,在彻底清醒过来前,他的脑袋不轻不重地砸到了窗户玻璃上。
还差两个站就到林舅舅家了,他坐直了身子,抬手揉了揉被砸到的地方。
放在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林木润掏出来一看,发现是林青青发来的微信。
“哥哥你回来了没?我爸的墨水彻底没了,刚把我的红笔借走了。”
差点把买红墨水的事忘了。
林木润打字回复道:“马上就到家了,我等会去文具店买墨水。”
“那我等你,我要给你看看我新做的贺卡!”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小丫头的雀跃。
“好。”林木润回复后便收起手机准备下车。
时间有些晚了,小区附近的文具店大多已经关了门,林木润顺着街边找寻,终于在一家小超市里发现了林舅舅需要的墨水。
“叮咚。”门口传来迎宾门铃的声音。
林木润拿着墨水走到收银台前,在付款时被一个陌生孩子拽住了裤子。
孩子看到生人也不怕,抬头就咧开嘴对他直笑。
林木润左右看了看,却不见孩子家长,于是问店员:“这是你们家的孩子吗?”
两个店员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从外面跑进来的。”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店员回答道:“可能家长在附近吧。”
话音刚落,一位穿着运动装的年轻母亲便走进了店里。
“文文,你怎么可以乱跑?”她焦急地牵过孩子,低声说道:“妈妈告诉过你的,不能离开妈妈的视线。”
“怎么就是不听话呢?”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见孩子还是执着地拽着林木润,年轻母亲显得更加着急,她一边向林木润道歉,一边想要让孩子松开手。
“这个给你。”林木润拿起收银台前的奶糖递给他。
孩子黑亮的双眼盯着林木润看了片刻,伸手接过了糖。
“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孩子的母亲一边道歉一边从包里翻出手机对店员说:“我帮这位同学一起结账吧。”
“谢谢,但我已经结过账了。”林木润说:“快带他回家吧。”
年轻的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看到林木润的脸时愣怔片刻:“小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在公交车上。”林木润回答:“那时候你的孩子也是这么拽住了我。”
婴幼儿的脸一天一个模样,在看到孩子的瞬间,林木润没能认出他,但却认出了他的母亲,那位在公交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女子。
“实在不好意思。”女人似乎是想起了那个拥挤的车厢和炎热的午后。
“这孩子平时不这样的,他很容易害羞。”走出便利店后,她说道:“也许他很喜欢你。”
林木润侧头看着窝在母亲怀里的孩子,说:“他也很让人喜欢。”
女人笑了笑,有泪光在她的眼中闪动,路灯下的她看起来很年轻,却带着极重的黑眼圈,她的五官底子很好,但眉头一直蹙着显出了苦相。
“你在附近的十六中上学吗?”女人问林木润。
“不是,我在一中。”林木润回答:“只是家住得有些远,所以平时只有周末回来。”
“一中啊……”女人看向前方,目光悠远:“我曾经也是一中的学生,这么算起来,我们还是校友。”
“学姐好。”林木润说。
女人笑了笑,问道:“你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班主任又是谁?说不定你们老师我也认识。”提到学生时代,她似乎终于有些许活力。
“我读文,班主任姓李,是位教数学的老师。”林木润回答。
“教数学?”女人想了想,问道:“她很严格吗?经常板着脸,但私底下却很关心学生。”
见林木润点头,她笑着问:“叫李桦对不对?”
“是的。”林木润答道。
“她是个好老师。”女人喃喃道:“那时候我的数学很好,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她很喜欢我,总说我是她教过的最有灵气的学生。”说着说着,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她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林木润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你还好吗?”
女人摆了摆手,手忙脚乱地抹干净眼泪,哽咽道:“还好,只是想到以前有些难过。”
“你一定看不出来吧。”她换了个姿势抱着孩子,小声说:“十年前,也就是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是个活泼开朗的人。”
“那时候的日子就像阳光下的万花筒一般五彩斑斓,我总在幻想,等我考上了大学,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她怀中的孩子捏着糖,却没有要吃的打算,只是偎依在母亲怀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直到……”她没有说下去,但林木润隐隐猜到了。
也许是学业、事业不顺,也许是遇到了错误的人,总之这位女子的平静生活从此被打破了,万花筒摔在了地上,迸溅出了五彩斑斓的碎片。
“你住在哪里?”他主动挑开了话题:“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家吧。”
“就在前面的南山小区。”女人抹了一下眼泪,低声回答:“不用送了,我是成年人,倒是你,快点回家吧,不然父母要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