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点就设法把苏家哪位时常作妖的弄进来住着了,以方便燕淮来‘探望’,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因为实在不想来医院经常看到那些人。
……
见燕淮还杵那儿不走,宁初蹙眉呼出一口气,嗤笑道:“燕总别是因为觉得咱俩在电梯里同病相怜,才顺道来看我的吧,没必要。”
“哪里有同病相怜?我不可怜。”燕淮不解。
这话简直就像一个挑衅的信号,宁初一想起在电梯里他虚弱瘫软而对方衣冠整齐一丝不苟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愈发恶劣。
“哦,那你是可怜我?抱歉,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我有这样说过吗?我是这个意思吗?你怎么老阴阳怪气的?”
燕淮眉头紧拧,出口的一瞬间自己也有些心惊了,面前这人对于他的影响除了之前的不由自控外,似乎还能简单地挑拨他的情绪,他平时并不是这么容易被激起火气的人。
宁初也霎时间哽住,他前两天才怼了韩修言阴阳怪气,没想到反弹得这么快,天道好轮回……
“因为我是老阴阳人了,怎么着?看不惯您就请回吧。”
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他努力平复下心情,心里有些苦涩,他并不想这么尖锐,但根本控制不住,而他也习惯在燕淮面前展现真实的情绪。
即使这个习惯是七年前养成的。
气氛一时凝滞,徐薇慌神地两边瞟,没想通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对话就成了这样,面前脸色苍白的小演员不但没像其他明星一样对自家老板尽献殷勤,看样子似乎还挺想让他赶紧滚蛋的。
莫不是仇富吧?这态度,怪不得这么多年没人捧了。
“宁先生应该是误会什么了……”
“你们是谁?站门口干什么?”
徐薇圆场的话还没说完,宁初新上任的小助理就回来了,他松了口气:“晓安,进来。”
“哦哦,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胡晓安缩着身子从门口两人中间穿过。
“出院单?”燕淮忽然瞥见那张单据,“你要出院?你看着不像病好了的样子。”
“感冒而已,又不用天天在医院躺着。”宁初看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并且越来越从容,心里已经认命到佛了。
随便吧,医院都是你的,爱走不走,反正我要走了。
胡晓安听到这话,抬头瞅他一眼,小声反驳:“不止小感冒吧,烧了好几天,温度现在都还没正常呢。”
宁初:“……”
他最近内心复杂的程度简直螺旋上升,妹子,说实在的,你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吧?
“不用说得这么详细,我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他现在就想把派这妹子来的韩修言给打一顿。
“生什么气,别人关心你而已。”燕淮缓缓踱步进来,手指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划过,“为什么要出院?”
“不关你的事吧,你怎么……”
——又变成个自来熟了?跟高中初遇后一样。
宁初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垮着脸不耐地看向他,心情好坏表现得明目张胆,看得徐薇心惊胆战,毕竟跟在老板身边做事这么多年,已经好久没见过这种诡异的场面了。
偏偏她老板还很有耐心地回看过去,面不改色地说出些他压根儿没管过的东西:“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出院的原因,确保不是因为医院的疏漏而导致病人不满。”
这理由……好家伙!燕少亲临现场收集每一位客户的真实反馈——明天燕氏和S&U的股票就涨停!
这是以为他发烧烧傻了吗?宁初嘴角抽搐,被骚得没了脾气:“……不是贵医院的原因,是我的工作需要……”
“拍戏?”燕淮皱眉,“哪个戏这么赶,迟几天都不行?”
宁初笑了一声:“这问题不在你的管辖范畴吧?我可以拒绝回答。”
他没再跟对方瞎掰扯下去,说完就朝胡晓安抬抬下巴:“你包拿好,还有票据,走了。”
“两位再见。”
……
看着裹着外套,还穿着病服睡裤潇洒离开的背影,徐薇忧愁地垮下肩膀:“人走了诶,燕少您——您在看什么?”
她扭过头,才发现燕淮跟她盯的不是同一处,而是微弯腰,盯着沙发角落一个地方。
“钥匙。”燕淮突然开口。
“啊?”
“他钥匙掉这儿了,刚刚没找到。”
7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
离开医院后,宁初就和胡晓安分开,各回各家了。
这次的新剧是个现代戏,取景地大部分就在C城本地,欢悦的工作人员帮他跟剧组交涉的时候,便没有提晚上住宿的事儿,默认他住家里。
然而当他拎着一口袋药进了小区,走到楼底下时,才倏地意识到自己之前在医院还没找到钥匙,临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想起来……
懵逼地站在原地顿了几秒,宁初突然有了一种‘燕淮一回来,平静的生活就立刻被接连不断的意外给打破’的感觉。
就好像对方天生就携带了能扰乱他生活的磁场。
怪得很。
眼下这个情况,备用钥匙也没有,他只能重回一趟医院再找找,不然就得悲催地找开锁匠了。
“都怪燕淮……好端端的去什么医院吵什么架……”
一边骂一边重新走出小区,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摸出来一看,好家伙!又是徐薇!
‘宁先生,燕总在您的病房里捡到了一把钥匙,不知道是不是您掉的?’
“……”
是他是他就是他!
宁初顿时心情轻松了许多,飞快地打字回过去:‘是我的,太谢谢了,我现在就可以来拿,你现在是在医院还是其他地方呢?’
然而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对面发来的一条消息就让他瞬间呆滞,灵魂出窍。
——‘我在机场,现在要赶去外地处理其他事情,钥匙在燕总手上,我已经把您微信给他了,相信燕总空了之后会很快与您联系。’
WTF?
钥匙在燕淮那儿?
堂堂总裁还兼职保管钥匙?随便派个人给他不就行了吗!?
你们燕氏和S&U是只有你燕淮一个人兼任所有吗?
旗下哪个工厂厂房的钥匙归不归你管啊?
正事私事都亲力亲为?中国好老板简直就是为你而设的!
……
这种复杂纠结又无言以对的心情,一直延续到一小时后与燕淮联系上,然后顺着他的引导,四拐八弯到某个胡同最里面的四合院中找到他。
这似乎是家饭馆儿,但宁初平时没听人说过,也没见过任何的宣传,甚至连门匾名字都没有。
胡同口边的马路上老早就有店里的伙计来接他,确认过身份后,一路送到四合院的里间,开门后绕过红木屏风,又穿过一间老式的会客厅,豁然可见一处僻静的后院。
院中长了一棵能遮住大半边天的榕树,枝繁叶茂,青石板上遍布青苔,透出几丝凉意,树边还隐着一口老旧水井,周围的空气都潮湿几分。
沿着回廊走了一段,小伙计才带他到一扇门前,轻扣两声,待到里面应声后,缓缓打开门,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初冲他点了下头,依旧穿着他那身宽大的病号服,裹着外套就迈进门槛。
但并没有原本以为的画面,泛着幽幽木调香味的屋子里,只有燕淮一个人。
他面前摆了张黄花梨木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壶茶和两盏青釉的杯子,撑着下巴,手指百无聊赖地在壶身上轻点着,听见声音,才抬眼看过来。
屋里光线不太亮,那双眼睛便显得愈发深不见底,认真盯着的时候,就好像两股深海漩涡,要将他吸进去。
宁初避开那道目光,缓步走过去,身后小伙计关门的声响传进耳朵,意味着这里面就剩他们两个人,让他有些不安紧张,脚步不自觉地顿住。
坐在桌后的人眼眸微闪,似乎是想到什么,站起身来:“要不要把门打开?”
宁初怔愣,随即反应过来,微微摇头:“算了,这么宽的屋子我还不至于犯病,燕总多虑了。”
“好,那你不舒服了记得说,”燕淮看着他示意:“过来坐。”
“不坐了,我拿了钥匙就走。”
他走到桌边站定,幽暗的光线隐匿着眉眼间细微的情绪变化,靠得近了,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莫名有些暧昧。
这氛围让他心烦地想点根烟,这几天住在医院,天天被看着,他瘾也不算大,便一根烟都没碰过。
听到这话,燕淮倒茶的动作没变,反而笑了一下:“不能和我一起吃顿饭?而且你现在脸色不好,又吹了风,回去之后都七八点了,不吃晚饭?自己做?还是点外卖?”
不管是自己做还是点外卖好像都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吧燕大公子!?
宁初无奈地撇嘴:“你到底给不给我钥匙?”
对方淡然自若地看着他:“不,给了你肯定立马就走了,我今天还不想一个人吃饭,怎么可能轻易给你?”
“……???”
你好歹是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呼风唤雨的大佬,这么耍无赖真的好吗?
宁初一时间被这话无语到,精神一刺激,还没完全恢复的脑袋忽然晕了一瞬,身体趔趄着晃了晃。
“你怎么了?”
离得本就不远的人眼疾手快地几步跨来扶住他,身体靠近过来揽住他的腰,自然熟稔地仿佛这动作时常发生,跟条件反射一般。
鼻尖萦绕了一缕从宁初瓷白颈窝里飘过来的味道,与燕淮之前在禧天或是电梯里嗅到的淡淡烟草味不同,而是那种让他午夜梦回时熟悉的、眷恋的气息与感觉,毫无征兆,直击灵魂。
燕淮怔在原地,惊疑地偏头盯着这人的侧脸,那抹眼尾的红痣宛如心尖上刺出的一滴血,让他此刻莫名产生一丝难以自持的难过情绪,心脏蓦地抽痛一下。
“你……”
你跟我,是不是曾经认识?
*
在短暂的眩晕之后回过神来,宁初眼皮抽动了两下,蹙眉后退一步,将自己从燕淮温热的包围圈里解救出来。
他淡声道:“没事,只是没想到燕总脸皮能厚成这样,有点儿吓到了。”
等了一会儿没人说话,他撩起眼皮,才看见燕淮拧着眉,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晦涩不明,似乎在琢磨什么,又像在怀疑着什么。
宁初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了燕总。”
对方没被响指惊到,反而又愣了几秒,才慢悠悠地眨眨眼睛,盯着他缓缓启唇:“哦……要吃饭了吗?”
宁初:“……”
“你不吃点营养的,这个体力没法回去,半路就该躺下了,”燕淮的表情逐渐恢复正常,“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警察第一个带走问话的就是我。”
“能别咒我吗?”宁初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而且你这么不想和我呆在一起,会让我觉得……”
面前的人意味不明地笑笑,看得宁初心里发毛:“觉得什么?”
“——觉得你跟我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宁初的瞳孔骤然缩紧。
——没有过节,你的初恋罢了。
但他面上还保持着和刚才一般的平淡,看不出任何异常:“燕总说笑了吧,在禧天那次,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是吗?可我总觉得不是。”燕淮紧盯着他的眼睛,像是一个猎术精准的猎手,在观察搜寻着某个破绽,亦或是某个时机。
“当然是,”宁初淡定垂眸,“不然怎么我们俩都没印象。”
“也对,”燕淮后退一步开口。
“要是我以前见过你,一定不可能忘掉。”
怎么不可能?宁初讽刺地勾起嘴角。
心脏的跳动和身体的感知尚且不受人的控制,更何况虚无缥缈的感情和记忆?
这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了。
“事实上我失去过一部分记忆,”燕淮走到桌后又坐下,一边抬头看他,“吃点东西吧,这里上菜很快的。”
吃吧,一顿饭而已,又不会掉块肉。
宁初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坐在他对面:“失忆?燕总的人生还真精彩。”
见他终于服软坐下,燕淮才摸着桌沿下的一个按钮,按下去,通知后厨上菜。
“别叫我燕总了,听着总像是你在阴阳怪气地骂我,叫我名字吧,宁初?”
当最后两个字时隔七年被燕淮带着上扬的语调这么清楚念出来的时候,宁初放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翕动了两下嘴唇,才轻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