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烈酒[现代耽美]——BY:是笙

作者:是笙  录入:03-08

  突然,脚下踢到什么,声音不是很大,但姜昀祺极度受惊,吓得立即回身低头去看。
  是一把老型号步枪。
  爆炸中残留的枪支,枪托和握把已经烧熔弯曲,枪杆完好,大半都浸泡在浑浊泥水里。
  姜昀祺瞪着它,好一会,喘息着弯身去捡——
  手指触碰到冰凉枪身的刹那,姜昀祺像是感知到什么,震惊抬头——
  那人就站在不远处,面容冷酷阴森,正牢牢锁住他,满身的血一滴滴往下落,手里也握着一把枪,刚才那种有规律的枪栓抽动的声响,就从那里传来。
  那人背后,是冲天的焰火和堆成山的尸骨。
  令人作呕的粘稠血腥混合火药的烧焦气味全数朝他袭来,姜昀祺呆呆望着,脑子“嗡”的一声,再也想不起任何。
  他彻底分不清幻觉。
  面对惊悚骇人的尸山血海,姜昀祺一步步后退,直至无路可退,他蹲下来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惧怕得浑身颤抖,一声不吭。
  裴辙站在不远处,凝视脆弱到即将崩溃的姜昀祺,心痛至极。
  他一路跟着姜昀祺,没有靠近。当姜昀祺选择逃离的时候,裴辙就知道那时肯定有什么刺激了姜昀祺的神经,让他分不清现实。
  除了刚开始的发力,姜昀祺之后跑得并不算快,后半程几乎跌跌撞撞,但他太害怕了,裴辙守着他,却不敢贸然触碰他。
  姜昀祺就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再也复合不了。
  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蹲在原地的姜昀祺像是死了。
  雏鸟羽翅尽断,奄奄一息。
  裴辙朝姜昀祺走去。
  又传来一个声音——姜昀祺没有多少力气抬头去看,他只能将自己缩得更紧。
  恐惧完全占据了他的躯壳。
  似乎那些年在遂浒承受的所有胆战心惊、筋疲力尽,九年后,在这个漆黑无边的雨夜里,全部来到他面前,吞噬他、折磨他、让他再也活不下去。
  “昀祺。”
  蓦地,有人在叫他。
  姜昀祺肩抖了抖,没有抬头。
  裴辙蹲下身,伸手要去触碰姜昀祺——
  指尖触及的瞬间,姜昀祺浑身大震,抬手毫不犹豫握起枪抵在裴辙肩头!
  注视裴辙的蓝眸如同一簇濒死燃烧的焰火,寒意刺骨,空洞无神。
  裴辙没动,他朝姜昀祺笑了下,伸出去的手抚摸姜昀祺几乎冰冷的后颈和脸颊:“和裴哥回去好不好?”
  姜昀祺望着他,没有眨眼,过会,转头去看那个人。一举一动如同机械反应。
  裴辙顺着姜昀祺目光望向雨林深处,按捺心头酸涩起伏,闭眼几秒,过后嗓音低了些:“昀祺不要怕。”
  姜昀祺恍若未闻,注视裴辙后退几步站起来,枪口分毫不差地对准裴辙,无动于衷。
  裴辙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他继续朝姜昀祺走近。
  越来越近,最后两人就隔着一支枪的距离,而裴辙,还在靠近。
  蓝眸这时才有反应,姜昀祺看不懂出现在眼前的男人,他疑惑不解,但更多的是害怕和不知所措。
  姜昀祺转头又去看幻觉,他在比较这两个人的攻击性——
  这个时候的姜昀祺已经认不出裴辙。
  裴辙发现了,他垂头深深喘息,接受这个事实比剜去心头肉还要痛苦,裴辙再次伸出手抚摸姜昀祺脸颊,手有些颤抖,但低声哄的语气一如寻常,裴辙凝视姜昀祺眼睛,对他说:“昀祺和裴哥回去好不好?”
  两个人都湿透了,裴辙掌心却烫得惊人,热度传递到姜昀祺身上,姜昀祺细细颤抖起来。
  姜昀祺抱紧枪,用力握住。
  他不知道该抱紧什么,枪似乎能给他安全感。
  在遂浒的无数个日夜,他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握紧手里的枪,服从一切命令,这样就能活下去、就能安全。
  但是,姜昀祺发现没有用,他还是害怕,从尸山血海走来的那个人也朝他举起枪——
  姜昀祺好像把裴辙忘了,他盯着那个人,嘴里下意识道:“不要……不要……”
  裴辙伸手想将人抱进怀里,姜昀祺却一下挣脱!
  犹如困兽一般,姜昀祺来回盯着裴辙和那个举枪走来的人,整个人就像惊弓之鸟,熬尽最后一丝心力。
  那个人还在靠近。
  姜昀祺崩溃之下终于哭了起来,他不停往后退,嘴里不停呢喃:“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
  姜昀祺闭眼嘶哑大喊!
  同一时间!
  姜昀祺崩溃到极点,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握着枪毫无意识,弦崩断的最后一秒,他直接朝那个人开了枪!
  “——嘭!”
  裴辙几乎丧失心跳,他直接朝姜昀祺扑了过去!
  “昀祺!”


第209章 天光大亮
  姜昀祺发现自己站在阳光明媚的树林里。
  他没有穿鞋,意识到这点,姜昀祺低下头,暖融融的日光落在脚面,姜昀祺盯着小片明晃晃光晕瞧,脚趾不由自主蜷了两下,蹭过的草地柔软湿润,踩在上面很舒服。
  周围的一切都很舒服。
  湛蓝的天空,薄纱似的云线如同深海水母一样徜徉浮游,四野轻风和煦,空气洁净清朗。
  姜昀祺深吸口气,气流缓缓通入肺腑,冰雪一样纤尘不染,空白得想象不出任何。
  一口气格外漫长。
  突然,姜昀祺微微顿住,他闻到一丝不属于空气的气息。熟悉、安宁,吸入时比阳光的温度凉一些,却更深刻。姜昀祺发现自己很喜欢,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甚至能想象当这缕气息炙热时更浓烈的包围。
  可是等他再去深嗅、去确认,那丝气息早就消失不见——它太稀薄了,稀薄得像是从记忆深处飘散出来的。
  姜昀祺抓不住。
  焦急一点点笼罩心头,姜昀祺闭眼站在阳光下,仰起头用力呼吸,枝桠间零碎的温暖照拂在脸上,体温不断上升,额头有了汗,心却不断下沉。
  怎么都找不到。
  过了很长时间,姜昀祺觉得有些累,他睁开眼发现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浸满眼眶,眼前的晴朗画面变得模糊。姜昀祺眨了下眼,脸颊很快湿润,心里的疲惫让他忍不住坐下来,草地和云朵一样绵软,姜昀祺抱着膝盖,坐着坐着,快要睡着。
  姜昀祺顺从本能躺下来,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心口蓦地有些疼。姜昀祺伸手摸左胸,不是很喘得上气。随之而来的心慌无措让他坐立不安,姜昀祺左右瞧了瞧,广茂葱郁的树林草地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而不是待在这里。
  尽管这里舒适得让他迈不动脚。
  “离开”的想法刚浮现在脑海,远处就走来两个人。
  一男一女,看不清面容,但是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不同寻常的善意与疼爱,他们朝姜昀祺招手,笑意温柔地喊他过去。
  姜昀祺听不清他们到底叫他什么,但姜昀祺知道他们叫的就是自己。
  于是,姜昀祺朝他们跑了过去。
  可当他来到两人面前,姜昀祺发现自己还是看不清他们的面目,阳光热烈耀眼,姜昀祺睁大眼睛想要瞧得仔细、瞧得清楚,结果一无所获。
  他们牵起自己的左手和右手,拉着自己往前走,姜昀祺感到莫名的满足,心口被塞得满满,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感受阳光的暖融与迎面而来的轻风。
  跟他们走就好了。无论去哪里。姜昀祺想。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姜昀祺发现天黑了。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回家的路长得没有尽头——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家。
  周遭漆黑,牵着自己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姜昀祺站在原地,花了很长时间去明白他失去了什么。他低头凝视自己的两只手心,他记得被握紧时的热度与力度,但这个时候,通通消失不见。
  是他没有牵牢,是他弄丢了吗?
  眼泪一滴滴掉下来,姜昀祺毫无知觉,他只觉得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痛苦,他走在深渊里,连最亲的人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发现。
  ——好像忽然之间,他仅有的那么一点都被前后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吞噬了。
  他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眼泪淌了很久,其实并不想哭,但泪水就是不停不停往下掉,怎么都擦不干净。
  姜昀祺开始自己迈步往前走,可走得毫不坚定,没有方向,没有引路,几度停下来,纠结犹豫、忐忑惶惑让他一站就是很长时间。
  姜昀祺萌生了回去的想法。
  他想回到那片草地,如果可以,再也不要出来。
  现在的他太痛苦了。
  ——“昀祺。”
  黑暗里传来的声音让姜昀祺吓了一跳。
  他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不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含义,是在指示方向,还是在叫他?
  姜昀祺谨慎地选择没动。
  过了会,他感受到无比熟悉的气息,那个一开始稍纵即逝的气息将他包裹,姜昀祺感觉身体一轻。
  他被抱了起来。
  第一次被人这样抱。
  姜昀祺趴在这个人肩上,想要转头看清他的面容,但无论怎样就是看不清,周围太黑了,他只能感受这个人的温度与气息,姜昀祺埋进他的肩窝,收紧环绕的双臂——
  他要抱紧他。
  他没有牵牢那两个人,这一回,他要牢牢抱紧这个人。
  可是,这条路太长了,姜昀祺太疲惫,等他再睁开眼,他又是孤独一人立在黑暗的中心。
  这次的黑暗有了温度,姜昀祺冻得浑身发抖。
  为什么全部都要离开他?姜昀祺想不明白,他明明抱得很紧。
  这一回,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彻底不想走了,姜昀祺坐下来抱住自己,觉得就这样也挺好。他真的好累。又冷又累。
  过了会,就在姜昀祺要睡着的时候——
  “昀祺。”
  又是这个声音。
  这回似乎和上回不同,声音的主人十分焦急,在催促他,不停地催促他。
  姜昀祺埋头不应,几分赌气,几分难过,更多的是委屈,为什么当初扔下他现在又来叫他?
  “昀祺……”
  一声又一声,最后叹息般的深沉语调,近在咫尺。
  姜昀祺听得惊心动魄,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人的无能为力与焦急担忧——一如自己此前的感受。
  仿佛那一路走来,自己担负的所有伤心难过、失落迷茫、不安痛苦——所有需要耗费心力承受的情绪都转移到了这个人身上。
  姜昀祺望着黑暗尽头,轻声:“所以你没有不要我……是我睡得太久了吗?可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声“昀祺”。
  姜昀祺下意识张嘴,有两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好像只要说出这两个字,那个人就会再一次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他想不起来。
  怎么都想不起来。
  刹那间,姜昀祺感到难以抑制的悲伤,铺天盖地朝他袭来,好像忘记这两个字比再一次失去还要难受,再度开口已是泣不成声的哽咽:“是我忘记你了吗?所以你不见了?”
  没有人回答他。
  似乎是种默认。
  姜昀祺一下就哭了起来,他大声哭着,好像潜意识里知道这样能让那个人心软,然后原谅自己、重新回来找自己、抱起自己。
  泪水比前一次还要汹涌,姜昀祺捂着眼睛哽声呜咽:“我好像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无助到极点的心痛几乎将他揉碎,姜昀祺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你回来好不好?求求你了……你别不要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黑暗无声注视。
  再也没人叫他“昀祺”。
  姜昀祺哭得几乎晕厥,他站起来往前走,跌跌撞撞,后来就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他必须做点什么,不然那个人就永远不会出现了——因为他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姜昀祺一边跑一边哭,不舍到心脏抽痛:“……我想不起来……你叫我一声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了……呜呜呜……”
  “……别不要我……”
  “别丢下我……我真的想不起来,对不起……”
  “求你了……”
  “——裴哥……”
  “裴哥。”
  姜昀祺筋疲力尽地停下脚步,哭得声嘶力竭,他一遍遍叫这个名字,伤心到无以复加。
  “裴哥……”
  “裴哥……”
  “裴哥……”
  “啪嗒”一声,像是有什么掉落在地,又像是有人在黑暗的屋子打开一盏灯。
  一瞬间,天光大亮。
  光亮的中心有人回头朝他笑。
  姜昀祺昏迷了整整一周。
  醒来后的他不认识任何人,或者说,他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彻底拒绝与外界沟通。
  裴辙其实是有几分庆幸的。
  祈见说的抗拒没有出现,姜昀祺不排斥他的靠近——虽然两相比较,眼下似乎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裴玥打来电话,说要不带人回江州,在省人医接受全面的治疗。
  “全面治疗”意味着什么,闻措说得更直白:“你不要把精神康复中心想得那么差……或许昀祺在那里能好转呢?毕竟都是专业的看护和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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