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烈酒[现代耽美]——BY:是笙

作者:是笙  录入:03-08

  这件事成了大家共同的关心。只是在阿随这里,似乎完全取决于霍向书和他关系的进展程度。
  霍向书心术深沉,步步为营,阿随是招架不了的。无论喜欢与否,阿随都招架不了。
  霍向书对他好另说,如果对他不好——姜昀祺想,他不会让阿随在他身边待一秒钟。
  阿随性格软弱,小毛病不少,特别会仗势,欺人倒是从来学不会。
  遂浒那会不知被奥仔欺负过多少次。每次不是姜昀祺救他,就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嗷嗷哭,回来气势却一点不减,机关枪似的和姜昀祺突突突告状,末了又怂,嘟嘟囔囔说算了,下次避着点就是了。可下次还是这样。
  奥仔嫉妒姜昀祺,但惹不起姜昀祺。
  小渠河道回来后,就没人敢惹姜昀祺。一方面是因为姜正河的态度,另一方面,是姜昀祺开始涉足姜家更机密的生意,这相当于拥有他们没有的权力。
  惹不起姜昀祺,阿随就成了姜昀祺的代替靶子——奥仔不会弄死他,因为他是姜正河指派给姜昀祺的人。
  最惨的一次,阿随饭点都没回来。之后也没回来。
  姜昀祺找了大半夜,才在雷区边缘找到快要吓昏过去的阿随。
  他踩到地雷了。
  几小时一动不动,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整个人几乎脱水,一只脚神经质扒地上,全身痉挛似的细细颤抖。
  见到姜昀祺第一眼,阿随就哭出来了,哇哇大哭,一张脸顿时脏得不行,汗渍、污泥、眼泪,还有血迹,都混在上面,就一双眼黑白分明,可怜得和小狗似的。
  姜昀祺那会也害怕,但他早就将害怕这种情绪自我屏蔽。
  所以在阿随看来,姜昀祺镇定得简直不像个人。
  即使姜昀祺的脸比他还要白。
  他站在距离阿随不远的小土堆上四处查看,蓝眸鹰隼一样利,面无表情又小心谨慎。
  后来,姜昀祺发现这处雷区不久前应该炸过。阿随脚下很可能是一只死雷。
  意识到这点,姜昀祺很慢地出了口气。
  没人注意的后背早就湿透。
  只是哄阿随松脚花了好长时间。
  那会天都快亮了。
  等到阿随没力气,彻底晕过去才松开了脚。
  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昀祺将人拖拽到另一面小山坡上,放下人转头第一眼就看到晨光在地平线后波动跳跃,柔和的金光,朦朦胧胧的,其实很好看。
  只是姜昀祺没力气看。那时的他无时无刻不精疲力尽,是高度警觉带来的精神压力。
  住院部前是门诊大楼,省人医最大的地下停车场就在下面,探病的家属、下班的医护人员大都在这个点离开。
  门诊前的两道宽阔车道连绵不绝,车前灯笔直照射出去,雪白刺眼,一路延伸至医院大门。
  姜昀祺站在人群中,等面前川流不息的车辆过去,车马喧嚣,人声嘈杂,身边站着的都是陌生人。
  过了会,姜昀祺拿出手机给阿随发信息:“阿随,你姓姜,和我一样的姓,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的意思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伴在身边。”
  “所以你不要害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和我说,我会保证你离得远远的。”
  “你已经有家人了。”
  懦弱胆小的人曾经硬生生替他承受了两颗子弹,而在此之前,阿随说的最多的就是怕死,但是那一刻,姜昀祺觉得他比自己还要不怕死。
  人总是矛盾的。
  有口是心非,也有言行不一的时候,但总有一个时候会让你觉得那才是真实的他。
  阿随没有立即回,应该是睡着了。
  姜昀祺发完信息刚退出界面,肩头就被拍了下。
  转头,李勋笑着看他:“回去?”弯起的眼角细纹敦厚,目光温和。
  姜昀祺点头,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照面好几次,这还是第一次说上话。
  李勋抬眼看向省人医门口,那里刚驶出一辆出租车,之前在食堂遇见的小男孩正扒在车窗前冲李勋招手。
  “那是我儿子。今天和他奶奶一起来看我。”
  姜昀祺转头又去瞧李勋儿子,出租车跟随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我长裴司几岁,差不多年纪,你是不是可以叫我叔了?”李勋笑着说。
  姜昀祺顿了顿,想起什么,有点想笑,说:“还是叫哥吧,也没大多少……”
  李勋指了指医院门诊旁的咖啡店:“要不要去坐一会?”
  姜昀祺愣住。不过他看得出来,李勋心情不错。
  李勋微笑:“我们老家有句话,大概意思是一天要是遇见两回,那得好好坐下来喝一盅——当然我们不喝酒,我们喝咖啡。”
  姜昀祺也笑:“好。”
  两人一起朝咖啡店走。
  半途李勋拍了拍脑门,问姜昀祺:“你是不是急着回家?”看向姜昀祺的面容有些局促,站在咖啡店门口没动:“我今天太高兴了,就想找个人聊聊,刚才是开玩笑的。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别耽误。”
  姜昀祺推开咖啡店玻璃门,让李勋先进去:“没事。我和家里人说了。”
  咖啡店开着暖空调,迎面就是一股浓郁咖啡香气,还有甜丝丝的蛋糕气味。
  李勋问姜昀祺想喝什么,姜昀祺不好意思,后来李勋搬出“长辈”一词,姜昀祺才让李勋请了客。
  这种感觉太像滢姐结婚那会和宋家长辈见面,自动把他归为小辈,同属雯雯一类,需要被照顾,被着意询问,承受来自长辈的关怀。
  裴辙就不是,他站在那里好像自动就成一类,话不多、表情少,沉默严肃,同他说话的也都是这类人——不动声色的成年男人。更没人想着将他归类、或者安排他做什么。
  除了宋姨。
  宋姨会皱着眉头走近他们的圈子,嗓音略高,同裴辙说:“裴先生,昀祺找不到了呀,不知道又被哪家找去说话了,去找找昀祺。”
  于是裴先生起身去找姜昀祺。
  “——你今年有二十一了吧?”
  说话也是。每逢见人开口必问年龄,语气也差不多这样——都是来自长辈的关爱。
  姜昀祺也算经历过,这会很乖地点头。
  “我熟悉你比对我儿子还熟悉。我跟在你身边大概四年……后来是于锋替的我。于锋,一队最有经验的刑警,听说也在遂浒服过役,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
  咖啡店里人不多,他们坐的位置靠里,正朝住院部前的小花坛。此刻路灯盈盈,夜色沉浸。
  李勋声音始终带着淡淡笑意,落座后没有刻意想着说什么,但不知为何第二句就是这个,说起来自然而然。
  姜昀祺一点不觉得突兀,事情早就过去,况且,李勋和他的交集,也确实只有这些。
  “见过。”
  记忆复苏的那段时间,潜藏身体里的警觉敏锐几乎同一时间苏醒,姜昀祺立刻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姜昀祺笑着说:“不过我对你印象更深刻。那次在路上是你拉了我一把。”
  那是第一次去N+见黎坤他们,路上姜昀祺想起记忆里的一个场景,呆在马路中央好久不动,如果没有李勋,差点就被过往车辆撞了。
  李勋却只笑了下,没有多说。
  那之后他就暴露了,紧接着被姜正河的人埋伏抓住。
  “你是不是快出院了?之前说的高兴的事,是不是就是这个?”姜昀祺能感觉自己说完上句后李勋神情的变化,便岔开话题问道。
  “是快出院了。今天我儿子来看我,我挺高兴的。这小子太皮,回去得好好立规矩。”话是这么说,但李勋语气完全没有责怪意思。
  医院里八卦走得比病情还快,姜昀祺多多少少知道些李勋家里的事,想了想,便没再问。
  搁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界面显示是裴辙打来的电话。
  李勋看到,握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示意姜昀祺接电话,不用管他。
  裴辙问姜昀祺是不是还在省人医。
  裴玥告诉他姜昀祺没回来吃晚饭,是在省人医和阿随一起吃的,只是这会人还没到家。
  姜昀祺说见到李勋了,坐着聊了聊,过会就回去。
  裴辙那里传来车门关上的闷响,引擎启动,裴辙说:“正好顺路去接你。大概半小时。不要待在外面,起风了。”
  姜昀祺:“哦。裴哥你吃饭了吗?”
  “吃了工作餐。咖啡少喝点。”
  “哦。”
  “聊完不要乱走。我直接去咖啡店找你。不要出来。”
  “……哦。”姜昀祺表情渐渐放空。
  挂了电话,李勋笑着说:“裴司很关心你。”
  姜昀祺点点头,耳朵尖热热的,赶紧捧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两口。
  忽然,李勋又重复了遍说:“裴司一直很关心你。”
  姜昀祺抬头,咖啡微微苦,在舌尖滑过。
  李勋像是想起什么,眼睛朝上看了看,回忆道:“那会你走路老低头,天天捧着手机,谁跟你打招呼你都不理。不管戴不戴耳机。我就想,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得愁死。”
  姜昀祺尴尬地抿了抿唇角,四处瞄了眼,又去看手机,距离裴辙抵达还有二十八分钟……没办法,姜昀祺低下头又去喝微微苦的咖啡。
  “裴司应该也注意到了——之后你是不是就被没收手机了?”
  姜昀祺觉得李勋语气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姜昀祺没说话,点了一下头。
  李勋乐了:“就是应该这样!你太孤僻了,有点自我封闭的意思。裴司也是想让你多抬头看看身边,不要老是玩手机——我儿子现在也知道玩手机,我就跟我妈说,千万别让他玩……”
  李勋开始向姜昀祺传输育儿经。
  姜昀祺听得十分认真——只要别再提裴辙没收他手机的事就行。
  确实起风了。
  正对的窗外树影纷乱,就连路灯的光都被吹得散开,白成晕乎乎的一团团。
  聊得差不多的时候,李勋起身准备离开,室内暖气太足,进门夹克脱在了椅背,李勋一边穿一边笑着同姜昀祺说:“这次见到你,我感觉你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姜昀祺笑:“是吗?”
  李勋扬眉,拉好拉链抬头:“你不觉得吗?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知道你一路过来不容易。裴司在你身上花了很多心思。那几年你什么都不记得,姜正河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你身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我们紧张。当然,裴司更紧张。”
  姜昀祺垂下眼睑,想说什么,但是对上李勋满面笑容,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你别有压力。”
  见姜昀祺神色似有歉意,李勋走过来拍了拍姜昀祺肩:“你不是我保护的第一个人,但却是最后一个。我就是挺感慨的……那几年为了保护你不被姜正河找到,一开始是每月汇报。后来姜正河出现,成了半月或者每周的汇报……可是听说姜正河最后还是找到你了。”
  其实从李勋的语气可以听出,他是在怀念过去那段职业,话显而易见有些多。
  姜昀祺不像他身边寻常相处的人,这些事情即使对他们说,也无从可说。但姜昀祺不同。
  这会明明要走了,李勋却陷入了絮絮叨叨的回忆。
  姜昀祺不作声听着。听到后面,眼睛慢慢酸涩。
  这种感觉很奇怪。
  姜昀祺知道李勋是在同眼前的自己说话,但某一瞬间,姜昀祺又觉得他是与过去的自己说话。
  什么时候的自己呢?
  那个计划去见姜正河的自己。
  那个想当然相信了章政铭的话,在车里试探裴辙的自己。
  那个,偷看裴辙电脑的自己。
  “……裴司最不希望看见的就是这个,他不想让你再与姜正河有丝毫接触,想让你过同龄人的生活。”
  “所以我说,裴司一直很关心你。”
  姜昀祺不记得李勋什么时候走的,也想不起自己有没有同他打招呼,回过神来,面前咖啡早就凉透,一丝热气都不冒。
  咖啡门推开又关上,小铃铛叮铃作响。
  眼泪啪嗒啪嗒掉手背的时候,姜昀祺下意识赶紧抬手抹,想起那会自己做贼似的偷看裴辙电脑,莫名又有些想笑。
  那次在酒店,裴辙还问他看他电脑的时候在想什么。姜昀祺气得骂他太坏了。
  这时候,姜昀祺想,自己才是最大的坏人。彻头彻尾。
  裴辙就是被自己这个坏人拖下水了。
  “想什么呢?”脸颊忽然被人屈指蹭了下,留下一道温热触感。
  小铃铛叮铃铃。
  姜昀祺愣了下,没敢马上抬头。
  但他什么时候能逃过裴辙眼睛。
  下颌很快被人捉起,姜昀祺半强迫地和裴辙对视,裴辙脸上笑意顿失,望着姜昀祺说:“怎么了?”拇指指腹替姜昀祺擦了擦未干的眼泪。
  姜昀祺索性不管了,正好情绪也没下去,这会全堵在心口,又酸又涩又疼。姜昀祺张嘴就哭:“你来太晚了……呜呜呜,我一个人坐了好久呜呜呜……”说着也不管咖啡店里还有其他客人,扑上去抱住裴辙越哭越凶。
  这下倒弄得裴辙懵了,一手环着姜昀祺背轻轻拍,一手捞起姜昀祺外套,带着人往外走,低声哄:“昀祺乖,不哭了——”
  小铃铛的清脆声响都被嗷嗷哭声掩盖。
  刚出咖啡店,姜昀祺就搂着裴辙脖颈一个劲往上窜,裴辙伸手稳稳托住,外套顺势披姜昀祺身上,就这么搂抱着朝车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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