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焰没理方明柏,朝姜昀祺打量几秒:“你难道不应该叫他叔吗?!”
姜昀祺张了张嘴,一时语塞,过了会在凌焰无比笃定的气势里想了想说:“好像也可以……”
祈见乐得不行,拦下姜昀祺,对凌焰解释道:“昀祺和明柏认识好久了。昀祺有个哥哥也和明柏差不多大,叫哥没什么。”
姜昀祺点点头,确认有裴辙这件事:“嗯。”
凌焰转眼去看方明柏,好像明白什么,低下头继续发信息:“礼貌另说。不过舅舅你是真的狗。”
一众:“……”
第263章 深有体会
停药之前,一直是裴辙和祈见联系。
遂浒雨季漫长没有尽头的那段时间,裴辙和祈见几乎一天一封邮件一个电话。没有接受正规“全面治疗”的姜昀祺,所有的情绪变化、睡眠和饮食状况,祈见都需要及时了解,同时调整药量,必要的时候也会改换药物。
情况逐渐好转的时候,姜昀祺自己也会单独和祈见视频交流。
开场当然不会单刀直入谈病情,聊一聊电竞圈最近发生的事,谈一谈姜昀祺痊愈后的打算。当然,也会说起他们共同认识的朋友。
方明柏就是其中之一。
姜昀祺病情最关键的信息,就是方明柏告诉祈见的。祈见后来在视频里也提到:“我知道遂浒的事,还是明柏告诉的。那回在巴塞,我们一起看日落,他是不是还和你道歉了?好像因为遂浒,他跟你说错了话?”
药物减量,记忆力不像之前那么受影响,姜昀祺仔细回想是能够想起一些的。
垂眸片刻,他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件事。即使那个时候他还是有些记不大清方明柏惦记于心的那句“说错了的话”到底是哪句。
祈见笑容温和,语气缓缓:“前段时间他回国,说联系不上你,我就说你去遂浒了。他一直很担心你,知道你回了遂浒,好像还和你哥联系了……”
后半句姜昀祺是一点不知道。裴辙从没说过。
不过几句闲聊。祈见观察姜昀祺状态慢慢再言归正传。
与外界交流恢复正常后,方明柏也断断续续发来信息问候。之后网上泄露取药单,方明柏也曾与他联系,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方明柏给姜昀祺的感受,一直就是这样,一个适当表露关切的好朋友。帮过大忙,交谈起来毫无压力,言行处事恰到好处,称得上游刃有余。
就比如此刻。
刚才祈见和方明柏一路走来就在聊一件事,好像是方明柏工作有调动,调动还不小。他们说话的功夫,姜昀祺和方明柏外甥互相报了年龄,之后各自低头划拉手机,气氛有几秒尴尬。
忽然,方明柏说:“昀祺,还没庆祝你首尔比赛拿了冠军。”
凌焰闻“冠军”而动,扭头瞧姜昀祺:“什么冠军?”
方明柏笑:“飞机上你不一直在看?他是First队长。”
下一秒,姜昀祺眼睁睁看着他和凌焰之间足以再坐一人的距离被秒速缩短。凌焰盯着他,手里快速切换绝地狙击论坛,随便找了个话题楼进去,镇楼图片百年不变的First-Yunqi。
凌焰拿起来比照:“云起?”
姜昀祺:“……嗯。”
凌焰收回手机,摇了摇头,对着姜昀祺仔细端详几秒:“真没认出来。首尔比赛我看的剪辑,中场你是不是没上?Era跑来狙你们指挥位的时候,我看你站起来了。”
姜昀祺:“中场是First二队。”
凌焰点点头,重新打开手机界面,邀请姜昀祺:“大佬带一局?”
他性格直接,注视人的时候黑眸格外有神,友好笑起来的样子很阳光。
姜昀祺看了眼时间,还算充裕,便笑道:“好。”
毕竟是同龄人,又有了共同话题,那几秒初见尴尬迅速消失。这会在手机上组二排玩,虽然两人话都少,但看得出配合极为默契。
祈见笑而不语,方明柏两句话就让姜昀祺凌焰迅速结识,甚至不用再开口解释什么。
过了会,祈见转头对方明柏说:“我现在信凌焰是你带大的了。”
一旁打游戏的凌焰闻声吐槽:“他都没我会做饭。”
方明柏看他俩玩游戏,无语:“你喝西北风长一米九的?”
姜昀祺轻轻笑出声。
方明柏和他外甥的相处模式可以说是非常搞笑了。互相怼起来丝毫不客气。刚见面的时候,凌焰飞来那句“舅舅你是真的狗”让他一个外人语塞半晌,完全不知如何应对,可这会再想起,只觉得好笑。
凌焰哼了声,没说话。
方明柏不满:“你也不想想,你做饭天赋是谁启发的?”
凌焰一边操纵一边和姜昀祺安排战术,话里插话:“——我谢谢你,小舅——我吃了一个星期的土豆饼——土豆饼能让我往竖里长?!——云神,这里——”
姜昀祺不知道说什么,呵呵乐了好一会。
凌焰反应还是很快的,虽然不是职业玩家,但水平完全不需要姜昀祺带。就是冲得有点猛。
不像阿随,只会跟他后面跑,遇到炫酷的服装道具还会理所当然让姜昀祺掩护他换,换衣服、挑背包。秉持合作共赢的职业精神,姜昀祺不能狙队友,但忍无可忍的时候会拿平底锅敲他。
裴辙找到人的时候,方明柏和祈见聊得差不多,正一边说话一边看凌焰和姜昀祺玩第二局。
两人配合渐渐上手,凌焰又是张扬的,周围很快聚起一两个围观群众。
裴辙没有在“人工时钟”下找到人,但咖啡店距离近,转眼就能看见。
当然第二眼他就看见立姜昀祺身后的方明柏。
裴辙走过去。
祈见率先瞧见,笑道:“裴司。我说昀祺在这里肯定是等你。”
方明柏转过头,略微颔首:“裴司。”
凌焰不明所以,First-Yunqi突然卡在原地,他盯着手机屏幕,手肘撞了撞姜昀祺:“云神?115后面——”
姜昀祺望着裴辙,张了张嘴:“我忘了……”那会听裴玥话来喝咖啡,姜昀祺没来得及给裴辙定位,就接二连三遭遇熟人。
裴辙微笑:“你们玩。”
姜昀祺观察了几秒裴辙笑容,很好——很外交。
方明柏淡笑不语。打过招呼后,他一副专心观赛的模样,低头注视姜昀祺手机屏幕。
姜昀祺和裴辙的关系,早在前年姜昀祺在巴塞集训的时候,方明柏就已察觉。只是那时候还不明朗。
其实站在姜昀祺和裴辙角度,那会他们的确还没确定关系。
后来,好长时间联系不上人,方明柏才知道姜昀祺真的出事了。
之前告诉祈见遂浒的事,出发点也是担心姜昀祺。他有个患有抑郁症没能及时救回的姐姐,这方面看得也比别人重。
起初得知裴辙带姜昀祺回了遂浒,方明柏是有些难以置信的。同祈见的几次交谈,他觉得这无异于把姜昀祺往更深的深渊推。那个时候,姜昀祺状态极差,祈见也没有把握。
最后,祈见坦言,姜昀祺状况特殊。正常人在幼年、童年接受正确引导形成健全人格、被呵护养成的时候,姜昀祺就已经陷入极端情绪中,他被砍掉了自由生长的天然性格,高压状态下爆发的强大精神力赋予他又冷又硬的盔甲。一旦这些坍塌,盔甲失去支撑力,就成了姜昀祺脆弱神经的重负。
不过他还是安慰方明柏,说事情总有转机,可说来说去,也没说这个转机和遂浒有什么关系。
事情毫无头绪又艰难重重的时候,方明柏建议祈见要不要联系国外有些针对特殊精神病症的治疗机构看看。祈见后来就找裴辙说了这件事,因为这需要本人去往。当然,方明柏的建议、祈见的询问毫无意外都被裴辙否决了。
方明柏无法理解。而一次偶然机会,他碰巧遇到从遂浒回到江州的裴辙。想也没想,原本处理完事情就要离开的方明柏直接下车。
九月中,入秋前的江州持续暴雨。裴辙刚从车上下来,站外事部楼前同几位同事低声交谈,神情沉肃,眉宇之间已经有褪不去的痕迹。
深蓝幕墙倒映着无比惨淡的夏末景况。风雨疏离,暴雨打落下尚且鲜绿的树叶,很快被迅速流淌的污水冲进下水道。
裴辙很快注意到方明柏,他示意同事先进去,然后一个人站玻璃廊道下抬手点了根烟。
雨伞收起来,雨珠顺着光滑伞面汇集往下。方明柏垂腕震了震,便靠墙摆着。
开始谈的都是公事。
裴辙谈吐一如他身份,不疾不徐,问方明柏柏林研究所人事变动情况。烟点了抽得慢,雾缭缭的烟白被雨气打散。
这批人事变动是之前启动专员调查的余震,裴辙手腕凌厉,底下人好多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方明柏耸肩,说就这么回事。毕竟文件下来了。说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裴辙没说话,片刻,夹烟的手抵了抵太阳穴,语气如常,说要是没什么事他就先上楼了。
方明柏就问姜昀祺情况,还有送去国外的方案。
已经转身的裴辙顿住,他偏头问方明柏,你是站在什么角度来问我的。
就是这个时候,方明柏才明白他和姜昀祺到底什么关系。
裴辙似乎总有将状况外发生的事纳入可控范围的能力。他依旧一副转身即走的姿态,语气却是开门见山:“昀祺不会去任何地方。祈医生和我谈过。这件事我不想再谈。”
方明柏忽然觉得裴辙好像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理智。
但没办法,人家是监护人。
咖啡店里依旧热闹。
在场唯一遵循正常社交流程的祈见问裴辙登机时间:“我一会就走了。和昀祺打游戏的是明柏外甥,叫凌焰。他们待会一起回柏林。明柏工作调动回国,需要回柏林处理——”
方明柏头也没抬:“这些裴司知道。研究所一半调动都是他安排的。”
祈见:“……”
祈见不愧是心理学家,很快从裴辙淡笑不语的神情以及方明柏平铺直叙的语调察觉出一丝诡异。
但没等他继续分析,下一秒,裴辙温文尔雅道:“我记得方研究员的申请是自己打的。”
高手过招,方明柏点头道:“没办法,亲人都在国内,不回来不放心。裴司对这点肯定深有体会。”
凌焰:“……”
裴辙点头赞同:“可有时候即使人在身边,不听话的还是会不听话。”
姜昀祺:“……”
方明柏笑了声:“不听话不就是不想听话吗。”
姜昀祺唰地抬头,觉得方明柏不对劲。
对上姜昀祺探究蓝眸,方明柏近水楼台,伸手拍了拍姜昀祺头发:“昀祺加油。”
一旁状况外,陷入毒圈的凌焰无语:“舅舅,是我要死了……”
方明柏叹息:“那就顺从命运吧。”
凌焰:“…………”
第264章 设置难题
姜昀祺又不是很想做人了。
他跟在裴辙身边慢吞吞朝登机口走。路过自动贩卖机,里面什么都有,还有纪念品,好几个幼崽蹲着看最下面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玩偶。想要什么,投币进去,几秒就能实现。
压根轮不到一个老实本分的贩卖机去抓耳挠腮。
姜昀祺想做一个自动贩卖机。
这么想的时候,嘴里也叽里咕噜默默念。
裴辙好笑,反手扣着姜昀祺后颈将人往前带:“怎么了?”
姜昀祺仰面瞧他:“你在想什么?”
蓝眸没眨,很认真地看他。
裴辙和方明柏你来我往的话里肯定有机锋,但打得太快,姜昀祺反应不过来。
或者说,两个人都太会了,谈吐容色毫无破绽,迂回从容,寥寥几句并不多,可姜昀祺觉得每句都不简单。
后来凌焰也察觉出那么一丝可疑的不对劲,俩小的游戏也不玩了,一边眼神交流一边听着头顶大人说话。
这会姜昀祺眼巴巴瞅着,书包带子往下滑到臂弯,被裴辙提起来。
姜昀祺顺势拉住裴辙手:“你们刚才说的那几句,什么意思?裴哥你在想什么?”
裴辙移开视线,一边朝前走,一边目视前方漫不经心道:“在想……”
姜昀祺扒得紧,定定望着,一步一挪,就等裴辙下文。
裴辙很坏,只是笑。
姜昀祺也被他这幅样子逗笑,蹦了蹦:“你说呀。”
裴辙勾起唇角,眼角余光觑他,就是不说话。
姜昀祺更感兴趣了,一路叭叭叭上飞机:“怎么不说了?你告诉我,裴哥你告诉我——”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裴辙看上去却一点不嫌烦,只是在姜昀祺闹得狠的时候,竖起一指,告诉他公共场合要乖一点。
姜昀祺就凑到裴辙耳边咬他。
最后,裴辙按下姜昀祺脑袋,承诺下飞机就说。
两小时不到的航程,姜昀祺脑细胞过分活跃,歇下来没一会就抱着书包歪裴辙身上睡着,醒来也没想起。
整座城市刚下过一场大雪。机场快线外野地苍茫,未化的雪堆在田间。天气算不上晴朗,极淡的日光偶尔越过灰蒙蒙云翳,投射在块块雪垒上,映出弯弯曲曲的彩色光弧。
一路驶进市区,同江州和S市都不一样的都市面貌,视野外好远才能看到高楼,零落矗立,就是建筑风格很不一样。
等两人站公寓门前,姜昀祺才想起来,语气闷闷的,对裴辙说:“裴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