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唐萍附和,随后问,“小名叫闹闹啊,大名呢?”
“伏至城。”
“哟,跟大的就差一个字啊。”
“也是他爸爸起的,”梁月说,“其实自打过来之后,他爸爸一直在四处疏通关系,还是希望前景能好些,毕竟现在有两个孩子,预产期不是提前了吗,老伏也没料到,生孩子那天还在跟教育局几个领导吃饭。”
唐萍想起来,那天伏明翰赶来的时候的确满身酒味,可到了医院前前后后忙活的也是他,小的又起名为伏至城,为人父母的,都不容易。
陈延青也想起了那天,但他记得的是,那天伏城抱了他很久,说了句后悔。
被爱或许很难从表面看出来,但不被爱确实肉眼可见的,伏城爸妈跟伏城之间的误会好像并不分伯仲,只是他一直试图从中抓取到什么,但总是无疾而终,所以他对什么都显得十分淡漠。
思及此,陈延青将闹闹还给了梁月,冲唐萍说,“我去找伏城玩儿了。”
陈延青离开后,梁月将孩子哄睡了,那会唐萍给她切来了水果,两人坐着,梁月才跟他说,“唐老师,小城他妈妈这个暑假还会过来一趟。”
“来看孩子?”
“不是,”梁月说,“要带他走了。”
“带他走是什么意思?”
……
靶子移动的前后距离其实还是不够,伏城的箭次次射中十环,老板看着觉得不够他玩儿的,“回头去公园找个场地给你练手得了。”
“看腻了?”伏城简单瞄了下,又射了一支出去。
“我是怕你玩儿腻了,总有一种小庙容不下大佛的感觉。”
伏城便笑起来,“你这儿算最大的庙了。”
“伏城!”
陈延青拎着午饭跑进来,伏城便放下了胳膊,“睡好了?”
“啊,”应着话跟老板点头打招呼,老板说了句‘你们玩儿’就出去了,陈延青这才把午饭摆到了沙发前的小茶几上,“吃饭吧,我买的炒菜,不辣的。”
伏城喝了口水,拿着瓶子坐到他旁边,瞧着这几份热气腾腾的饭菜,“做什么坏事了?”
“小人之心,我给你送饭,你郑重的感激就好。”
“……有事求我?”
“你吃不吃?”
“吃吃吃,”伏城踏实下来,拿了筷子,撕开塑胶膜后先递给了他,“你先吃,试试毒。”
“……”
晚上,陈延青被伏城拉上了楼,在沙发里跟他无休无止的接吻,最后脱力的趴在他胸口,抱得他很紧。
“你今天是怎么了?”
伏城说这话的时候,试图抬起他的脑袋,让自己能够看清他的脸色,陈延青便顺着他的动作微微昂起下巴,“你给我画了新的我看到了。”
“所以你就这么粘人了?”
白天在俱乐部,没多会就粘到他背上要抱,伏城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这家伙怪会挠人的。
“伏城。”陈延青叫他。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伏校长其实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不负责任呢?”
“那也改变不了什么,”伏城看着他说,“你觉得我有心结,希望我打开?”
陈延青没做声,伏城便接着道,“心结可以打开,失望没办法变成希望,你又不是救世主,喜欢我就够了,不必喜欢我背后的一切。”
陈延青满肚子的话被他塞了回去,最后抿着嘴点点头,说知道了。
伏城似乎想哄哄他,起身后将人抱回了房间。
伏明翰进门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察觉,陈延青倒在床尾,抱着伏城的脖子陷在他缠绵的吻里,直到听见唐萍的声音——
“校长,职工宿舍要拆,那我们这批老师住,”
房门大敞着,这样看过去,伏明翰和唐萍一前一后的站在门口,视线落在他们交缠的双腿上,唐萍惊的甚至把后半句话都忘了。
少时,唐萍貌似找到了些思绪,匆忙的回过身往外走,嘴里喊道,“陈延青,你给我回家!”
陈延青短暂的停顿过后,呼吸变得尤为沉重,他在伏城的注视下整理好衣服,随后抬手捏了捏伏城的鼻尖,用前所未有的平静问他,“随便什么鸟终于自由了是不是?”
“陈延青……”
“你等我。”
说完便起身,径直下楼回了家。
伏城追出去的时候被伏明翰叫住了,他说,“别下去添乱。”
“他一个人不行。”说完要去开门,伏明翰又道,“唐老师进门前还在劝我把你留在雁城,她说她对你有感情,把你当儿子在照顾。”
伏城握着门把手的手,在无限的缩紧后猛然松懈了,伏明翰扭身拿了座机拨号,告诉电话那头的人,“我今晚住学校,你跟闹闹早点睡。”
电话挂断后他才站了起来,“能喝酒吧,走吧,跟你爸喝点儿。”
第46章 我答应你
“走了。”伏明翰停在台阶上,话是对还滞留在陈艳青家门口的伏城说的,里头一直没有声音,伏城手指触到门上,片刻才收回来,跟着伏明翰下了楼。
房里,陈延青坐在书桌前椅子上,唐萍坐在他床边,陈延青脖子上浅浅的一道红色灼烧着她的视线,沉默了很久,她才往前挪了些,“什么时候开始的?”
“妈,你没必要问这些,”陈延青用很平静但很有力道的语气说,“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我没有接受不了,”唐萍打断他,“你怎么就知道我接受不了?”
陈延青有些讶异的望着她,“那,那你这么生气……”
唐萍在他话的尾音里平舒了一口气,挺直的背脊随即懈怠下来,“你知道在我们没有把那层窗户纸戳破之前,我都可以装作无事发生,你还剩一年就毕业了,往后到了大学,我胳膊再长也管不着你。”
“妈……”
“妈每天回来的都很晚,因为高三的课很紧,因为我做了班主任,就必须让那些孩子顺顺利利的考上大学,延青,你去过段霄洺的班上,你应该看到过高三班里的景象,成捆的试卷,用空了的笔芯一把又一把,他们每天跟个机器人一样往自己脑子里灌重点,你以为他们冲什么?冲着考一个好大学光宗耀祖吗?”
陈延青没吭声,唐萍才接着说,“你知道谈恋爱,你知道喜欢一个人,他们也知道,十八岁了,十八岁的高中生思维老早就超过我们这些老顽固了,可是他们冲的才是真正的自由,是文化自由,经济自由,恋爱自由,而不是本应该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的时候,却在床上释放欲望,陈延青,你不可以,”唐萍一番话说完,哽咽到红了眼,“你不可以在现在这种时候,跟一个人滚上床你能明白吗?”
也许是那样交缠的画面在她的话里总是频频出现在两人中间,陈延青觉得有些难以言表的羞愧,他甚至不再敢看一眼唐萍。
“儿子,”唐萍的手伸出去,指腹摸到了他的脸,“你小时候看漫画,看书,你说话做事,一言一行我最清楚,所以你喜欢男孩子我不奇怪,我没有戳破也是因为怕你为难,我也不对,我真的一直以为你跟伏城不对付,一定不会往恋爱那方面发展,可是那天你从江北回来,发现我洗了你的书包后的样子,我才意识到你可能真的对伏城有感情了。”
“妈,我喜欢他的,”陈延青开口,模糊不清的看着眼前人,“十八岁了也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喜欢,”唐萍说,“但不要再进一步了,至少你考上大学前,可以答应妈妈么?”
陈延青埋下头,他想了很久,想不出这中间的要害关系,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后,他听见唐萍说,“学校下来通知,这栋老楼马上要拆了,我们得准备找新的住处,延青,暑假伏城的妈妈会来接他回香港,我想,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真的不愿意回去?”
大排档红棚子里头,伏明翰点了些烤串要了一打啤酒,他脱下西装外套对折后放在了左手边的凳子上,伏城坐在他对面,喝了好几杯了。
“我做不来。”伏城说。
“你是说你继父的遗产?”
伏城点头,“我妈得到那些有什么用,生活真就好过了吗?”
“现在确实一大摊子事需要她去处理,她希望你回去也无可厚非,但如果你不愿意,我这个当爸的,自然也不松口。”
伏城咽下杯子里最后一口啤酒,又拿起起子开了一瓶,“梁月生了男孩儿,你开心吗?”
伏明翰手上一顿,“怎么会不开心。”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觉得我不贴心?”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你表现得很明显了。”
“我,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交流,你一见我就跟个刺猬一样,你要我怎么办?”
伏城倒着啤酒,简短的笑了下,才说,“也好,等闹闹长大,给你生个孙女,我你也别指望了。”
话到了正题,伏明翰猛喝了一口,“这事儿我也没说什么不是。”
“那我谢谢你,爸。”伏城将杯子举到伏明翰面前,俩人利落的碰了个杯,喝完,伏城又道,“我跟陈延青生日那天,唐阿姨送了我一个撒放器,那是我长这么大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原先我妈还没去香港的时候,你们就各忙各的,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闹闹还小,名字跟我差了一个字,我希望他的命也别跟我一样。”
点的东西上来,酒瓶子空了好几个,伏明翰这样看着他的儿子,突然一阵心口痛,缄默时,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
来电显示:珍妮。
伏城瞧见了,“师姐这个点干嘛打给你?”
伏明翰摇摇头,摁了接听,那头声音很急躁的传过来——
“明叔,出事了!”
陈延青的月考成绩下来,名次落到了百名外,袁野倒是如他所说,真挤进了前五十。
人从公告栏抽身往教室去,袁野一路都哄着,“你是不是大题没做啊,还是填错了,没事,下次月考就回来了,人嘛,总有失误的时候。”
陈延青兴致缺缺,这段时间他心思都在伏城身上,哪有什么失误,不过是唐萍的话都说对了而已。
走到B栋时,远远地瞧见了段霄洺和庄岩,那俩人埋着头不知在讨论什么,陈延青也提不起劲儿来去喊他,于是在袁野的聒噪下,回了教室。
学校要拆老楼建新楼,唐萍说只给了职工住宿补贴,这几天她除了带班,还在跟杨向安紧锣密鼓的找新房子,晚上自修结束,陈延青回了家,发觉客厅里满是箱子,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原来柜台上的瓶瓶罐罐一扫而空,正发着愣,唐萍从洗手间出来了。
“回来了,回房间收拾收拾吧,纸箱我都放你房间了,今天晚上打包好,咱们明天就得搬了。”
“这么急吗?”
“嗯,伏城他爸爸来了,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差事教育局才给解决了,咱们暂时住的远一些,等新宿舍建好了再搬回来。”
陈延青从箱子之间的巷道往房间走,“等建好我都上大学了。”
“所以咯,更没什么影响了。”
走到门口,陈延青想起什么,转身又往外去,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唐萍在身后说,“别去了,伏校长带伏城一起回香港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陈延青只觉得一阵眩晕,猛地回身问,“什么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妈,他为什么走都不跟我打招呼?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
“我也是刚从你杨叔那听来的,说是他妈妈那边出了点事。”唐萍焦急的解释。
陈延青刹那间冷静下来,“他妈妈出事了?怎么会......”嘴里念着,犹疑了片刻后才重新回了房间。
伏城给他的书包上画了新的画,他收起来了,那本书他也收起来了,书里夹着睡王子,他翻出来看了会儿,又折好放回书里,段霄洺给的糖罐,还有这房间里一切的细碎,陈延青这么收拾着,总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心神不宁。
他想,伏校长还是会带他回来的吧,也想,伏城上一次离开,其实并没有不告而别,这一次,肯定也不会。
“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坐六路,三站就到学校了,延青,”整理好新的房子,杨向安请人把空调也挪过来了,这会安装完送安装的师傅出门才叫他说,“给师傅拿瓶水。”
“哦。”陈延青放下手里的衣服,拿了瓶矿泉水送到门口,师傅走了之后,杨向安跟在他身后回屋,“你去图书馆或者购物中心也是方便的,公交难等就跟我说,我送你。”
“别了,”陈延青说,“您要是不嫌麻烦,每天接送我妈去学校就行。”
“那必须的嘛,我接送你妈可方便了,我就住你们对门。”
“……”
杨向安打量着他的神色,“你这几天很不开心啊,怎么了?”
“没事。”
“老杨啊,校长什么时候回来,你听说了吗?”唐萍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杨向安很快走了过去,“听主任说下礼拜就回来了。”
“那,伏城也一起回来的吧?”
“肯定啊,一起去干嘛不起回?”
对话从这事挪到了那事,陈延青听到要紧的后就没听了,心里郁结散开,似乎收拾东西也轻盈了许多。
也确如杨向安所说,伏明翰在一个礼拜后回来了,只是陈延青当时站在唐萍身后,班主任叶老师正跟她聊着上次月考成绩下滑的事情,伏校长从窗外一闪而过,陈延青来不及抓着他问一问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