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武说的呀,”小深小朋友一副天真烂漫,“他说你想做什么浇灌系统,但先前做了地窖和冰窖,庄园没钱了。”
“所以你就自己请了师傅?”
“不然我与你说我帮你,你肯定不愿意……你也别纠结那么多了,现在我钱也付了,他们样品也打好了,就算你想退人家也不可能给你退。”
司徒蒙一手扶着额头,“你呀……真的是……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欠条,待山庄有钱了,我就把这些钱还给你。”
“随便你。”景深有点不开心,但最后还是没有阻止司徒蒙。
他看着欠条中的内容,司徒蒙竟然还给他算了利息,他挑了挑眉,把欠条收在钱袋里。
夜晚回到白鹤观,景淳来到景深房中想与他商量先前收到的密信的事情,坐下来才发现他桌面上放着一个钱袋,钱袋的口开着,一张字条摊开,一小半在钱袋里,大部分却露在了外头。
“这是什么?”景淳看了看景深,见他没有拒绝,便将字条抽出来,看到里头内容时,他与景深如出一辙地挑了挑眉,“你这朋友倒是有意思!”
景深:“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选的?!”
景淳笑着摇了摇头,对景深说:“季老居住的地方已经找到了。”
“我知道。”景深说。
“现在要进行下一步……”
“我跟你说过,他不会答应你的。你们这样只会让他更加厌烦。”
景淳叹了口气,“我明白,可那又如何呢?我们本来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他,你真以为自己是来游山玩水的?”
“这就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原因!你若知道他在哪里,就肯定要去找他,但他肯定也不会应承你的请求。”
“总要试过才知道,”景淳说,“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没有亲自尝试过,我就不能轻言放弃。”
“迂腐!”景深扔下这句话,转身回到内间,直接上床睡觉。
景淳把司徒蒙的欠条给收好,将景深房间里的灯弄熄灭,只留下外间一盏昏暗朦胧的火机关灯。
他来到内间,看见景深在装睡也不戳破,只把他脚上的鞋子袜子脱了,又给他掖了掖被子,“睡吧。”
景深听着亲哥渐渐远离的声音,气愤地把被子都踢开,大字型仰面躺着,想起了先前几次,他与季老的对话。
季老,也就是司徒蒙口中的季老伯,是已经告老还乡的两朝宰相、太子太傅,他的能力毋庸置疑,作为曾经跟陈相国分庭抗衡的大佬,他的门生不比陈相国多,却人脉遍天下。
陛下未立太子,而他的孩子们逐渐长大,身后的支持者也越来越多,中立的人被形势逼着站队。
不知是谁说,得季万钧者得天下,然后,所有想要竞逐皇位的皇子们都想要找到季老,请求他的支持。
景深他哥景淳也不例外。
经常找司徒蒙玩的景深找到季老的时间要比他哥早得多,他与季老详谈过好几次,看得出,季老想要脱离朝堂、在山野间好好过完下半生的决心非常强烈,别说景深他们,就是当今圣上亲自前来,恐怕也请不动他。
最后一次关于朝野的谈话,尽管季老已离开朝堂多年,但他比景深这些困在深宫中的人看得更加清楚。
“陛下的心思偏向已经很明显了,”也许是觉得景深太烦人,为了止住景深的嘴,季老只好把话说得清楚一点,“无论是简贵妃的受宠程度、二殿下的能力,以及陛下想要复兴军队的决心,这个太子之位其实早已定下,只是你们靠得太近,才看不清。”
他们离权力的中心太近了,近得明明已经把至高无上的权力握着手里,却因权力的光芒太盛而无法看见。
临走时,季老问景深:“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当皇帝?”
第22章 小叔
景深嗤了一声,“这大千世界我还没玩够呢,皇帝什么的,谁爱当谁去,别碍着我玩就行!”
看着景深离开的背影,季老摸着花白的胡子笑着摇了摇头,他没说出口的是,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建立在景深没有争夺之心的前提下,如果景深想要当皇帝,哪怕只有一丁点儿这样的心思,这个太子之位花落谁家还不一定。
正当浇灌系统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庄园里来了一位客人。
一开始林府下仆们注意到他时,见他站在府邸门口一边观察一边摇着扇子,优哉游哉的仿佛是在郊游。
仆人们见他一身服饰虽不繁复,简简单单的,料子却很高级,便以为他是外地来买“蝗虫杀手”的富商,请他入府后在偏厅等着。
“多谢,”青年接过仆人沏的茶,微笑着问,“你们庄主在么?”
“在的,”年轻的下仆说,“不过他现在在田里,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林府很少来客人,因此除了茶水外,没有准备给客人的果脯蜜饯之类的小食,那仆人给林府的第一位客人递了茶后,只能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发呆。
“你忙的话不用管我,我自己在这儿等着就行。”客人友善地提议道。
“……那……小的先出去?”
得到客人的首肯后,年轻仆人开心地跑出去了,今天可是庄园的大日子!要不是碰上这位客人,他们早就去田地里凑热闹了!
也是正好,这天是浇灌工程进展到最为关键的时刻--大型水车联动。
庄园里的人都去围观了,就连宁山县的知县都到场,空地与田埂上站满了人,一眼望去人山人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财神爷派钱才聚拢了那么多人。
大型水车联动,也就是半自动浇灌系统中的六座大型水车以及十多个小型水车搭配沟渠形成一条循环链,当第一座大型水车的榫头被工程师傅取出,第一捧水从汝河舀上来时,联动系统启动,并且这个系统无须人力便可自行运作,只要汝河的水不低于引水线就行。
当水车动起来后,水花四溅,人们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欢呼声轰动,就连宁山县知县也高兴地拍了拍司徒蒙肩膀,“果然是年少有为!宁山县有司徒庄主,是本县的骄傲!”
司徒蒙拱手道:“大人过誉!晚辈不过也是学习先人,哪有什么厉害之处。”
知县对他的谦虚很满意,又夸了司徒蒙几句,司徒蒙对知县印象很好,先前引水渠工程也好,蝗虫杀手也好,知县都出资给宁山县一些散农的田地做了优化。
这些钱换作别的知县,恐怕早就私吞了,还哪能掏出来给自己辖下的土地做改造呢?
“要是大人不嫌弃,不如今晚在晚辈府中用膳?”
“也好,也好!”知县说,“本官正好与你取经,学习管理田地的方法。”
外头热热闹闹,林府中,年轻下仆离开前给客人沏好了一壶茶,让客人喝完了自己斟,客人喝了一大壶茶,起身活动活动身子,然后在偏厅中慢悠悠逛了一圈,评价道:“朴素是朴素了些,但布置得还算顺眼。”
逛完了偏厅,青年客人又走出前院,仆人们都出去了,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几只小狗在银杏树下打闹,见到陌生人也不怕,其中一只还“大胆”地咬着客人的衣角,想要客人陪它们一起玩。
这批小奶狗是司徒蒙带回山庄的捕鼠梗的下一代,如今捕鼠梗们都是在林府中放养,毕竟林府平时也没有客人,司徒蒙、罗武与仆役们平时喂养小狗,熟悉后小狗都不怕他们。
客人坐在银杏树下的石凳上逗弄着小奶狗,小奶狗格外热情,绕着他的长腿追逐,累了就倒在他鞋面上睡觉。
夕阳西照,司徒蒙与知县带着林府的仆役与知县自己的仆役一起,浩浩荡荡回来,罗武走在前头给他们带路,恍惚间看到了坐下银杏树下的青年。
“三老爷?!”罗武忍不住惊呼道。
司徒蒙听见罗武的声音,上前两步绕过罗武,看到了前院里正逗小奶狗玩的青年--
“小叔!”司徒蒙喊道,不顾仪态跑向那青年。
青年客人笑了笑,起身张开双手,把飞奔过来的侄子抱住,“蒙儿长这么高啦?”
“小叔您这些年去哪儿了?我好想你!”
“待会儿再说则个。”司徒礼对知县拱了拱手,“见过刘大人!”
“原来是司徒先生!怪不得本官第一次见司徒庄主就觉得眼熟,原来你们是两叔侄!”知县与司徒礼似乎认识,彼此客套了几句,司徒礼反客为主,请知县进厅中稍作休息。
罗武也很机灵,一边让下仆上茶,一边叫人去厨房做晚膳。
席间司徒礼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姿态,与知县说话,而司徒蒙则放下了重担,有小叔在,他什么也不用做,只管放心吃饭就行。
景深坐在司徒蒙隔壁,看了看司徒礼,又看看司徒蒙,其实司徒蒙的五官与司徒礼有相似的地方,但比起司徒礼的菱角分明的英气,司徒蒙看起来要柔和一些,神态与司徒礼也有很大的不同。
司徒礼也注意到景深的视线,他与景深对视一眼,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景深莫名就想起,他与司徒礼从前见过,司徒礼也认得他。
那是好几年前的中秋晚宴,当届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都参与了这场盛宴,他们这些皇子自然也参加了。
就是那时,他哥远远地朝司徒礼努了努嘴,与景深说,那就是今届的状元,司徒翰林的亲弟弟,京城第一大才子。
后来他哥有没有拉拢司徒礼,景深已经不记得了,那时他还小,能记住的事情不多。只知道这位京城第一的大才子,在平步青云当上最年轻的兵部侍郎后不久,突然辞官,再之后,他便从京城消失了。
如今看来,这位大才子辞官后也许来了江南,在这里大展宏图。
送走了知县,叔侄俩在屋里叙旧,罗武与景深识趣地退下了,厅中只有他们两人。
“小叔您怎么来了?”能在这里遇见司徒礼,司徒蒙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来来去去都是这个问题。
司徒礼慈爱地摸了摸司徒蒙发顶,柔声说:“听说了你在这儿的消息,我就来了……还记得《司家大宅》这本书么?看了这书,我就想到了你,得知你在江南,便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幸好,不算太晚,我总算找到你了。不然日后到了下面,也没法给大哥交代。”
司徒礼是司徒翰林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在家排行老幺,算起来与司徒蒙是最没有代沟的。
司徒蒙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这位比起小叔更像自己大哥的亲人,带着他到处疯玩,彼时司徒翰林公务繁忙,林氏身体虚弱,司徒礼代替了自己的哥哥嫂子,把司徒蒙带大。
然而天不从人意,司徒礼因某事与司徒家决裂,被家主司徒成赶出家门,那时司徒蒙还小,也没有现代世界的记忆,就是一个纯粹的小孩儿,不知道为什么天天带着自己玩的小叔不见了,还为此哭闹了好一阵子。
“大哥大嫂离世后我回过司徒府一趟,想把你带在身边抚养,”司徒礼说,“然而爹和大房他们都不允许……我还想过偷偷把你带出来,可你当时发高烧,烧得很严重,我不敢动你。”
此事司徒蒙听罗武提过,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当时如果小叔真的把他偷出来了,以大房的尿性,指不定还会趁此报官捉他。
有时司徒蒙觉得大房他们真的有病,你自己想走,他们不让你走;那你自愿留下吧,他们又觉得你碍事,看不惯你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
司徒礼:“想不到兜兜转转,你与我的命运还是重叠了。从前我被老爷子赶出来时,起码还有大哥拉架,可你就一个人,与罗武俩小孩,孤苦伶仃的,被赶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要是我当时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不那么负气离开,你就不用受这些罪了。”
“这事不怪您,”司徒蒙说,“谁能想到他们会如此丧心病狂呢?都说虎毒不食子,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司徒礼搭着侄子肩膀说:“以后有小叔在,小叔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由于司徒礼是一打听到司徒蒙的消息便迫不及待乘火机关车来的,因此连换洗衣物都没带,空着手就来了,他哄睡了司徒蒙,自己问罗武要了一匹马,连夜赶回扬州的家,带上衣物行李,第二日天一亮就回去澄宁山庄。
司徒蒙一早就醒了,站在门口等小叔,景深在他身边百无聊赖地蹲着,把周围一圈草都薅秃了。
“能不能别薅了?”司徒蒙等得着急,一转身,发现门口的草被祸祸没了。
“好无聊啊!”景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抱怨,“他迟早也会来的,我们根本没必要站在这里等嘛!”
司徒蒙的注意力被他稍稍吸引了过去,“要觉得无聊,你可以自己去找乐子,反正我是要在这里等的。”
景深“啧”了一声,嘟嚷道:“烦死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陪在司徒蒙身边等着,只是不在薅草皮了,而是逗小猴子玩。
司徒蒙他们并没有在庄园门口等多久,司徒礼果然一大早就带着行李来了,显然是要在澄宁山庄住上一阵子。
司徒蒙高兴地过去想要帮小叔拿行李,司徒礼却一转身让过了他,景深在一旁抱臂站着,看到他的动作,挑了挑眉。
叔侄俩一起步行回林府,司徒蒙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庄园,后者只安静地聆听,待看到凉亭广场时,停下了脚步。
“这是我们庄园目前唯一的景观设施,”司徒蒙说,“原先只建了一个凉亭,后来我看这地方周围的土质一般,做农田的话收成也不会好,便改造成一个大的广场,那边还有公告栏,庄园的大小事务都会在公告栏发布,平时佃户们都喜欢在这里聚集聊天什么的。”
一大早,青壮年都下地种田去了,几位老伯老太太在广场内晨运,看见司徒蒙,远远地打了声招呼。
司徒礼见自己侄子在佃农们当中声望颇高,心底也替他高兴,笑着拍了拍司徒蒙肩膀,“看来我们蒙儿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也能把事情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