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他打电话了。
小家伙声音闷闷的,明显是哭过。
但小家伙不想说,席见也由着他。
只是心里钝钝的疼,莫名的有点烦。
“嗯?”
徐望不明所以,等了半天都没有回复,不由得尾音上挑,问。
“想玩游戏吗?”
“现在?”
“嗯。”
“好啊!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在我们上次玩游戏的地方。”
“等我。”
利索的爬下床,徐望穿上衣服,趁着夜色,偷偷的从家里跑出来了。
但他高估了别墅区的车流量。
出来十多分钟了,一辆出租也没看到。
六月的夜晚气温有些地低,哪怕穿着长袖也还是感觉冷。
双手抱臂,徐望捏着手机走在马路上。
前后环顾一圈,他仍旧没看见车。
刚想打开软件叫一个滴滴打车,结果深夜新文弹出一条新闻——【一女子深夜做滴滴,被弃尸荒野】。
这条新闻,成功的阻止了他要打车的手。
此时他忽然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叫管家伯伯来送自己好了。
但他已经出去很久了,断断没有回去的道理。
只能沿着马路牙子慢慢走。
没几分钟,他手机响了。
紧接着,一辆出租车迎面驶来。
远光灯照在他的脸上,徐望难受的闭上眼,侧身要给出租车让路。
但很奇怪的是,出租车停在他身边就不动了。
手机扔在手里震动,没等他接就挂断了。
紧接着,车上走下来一个高个少年。
“徐望。”
席见的声音在几步远的地方响起。
紧接着,他的肩头落下一件温热的外套。
“上车。”
“席见?”
徐望站着没动,一脸惊愕。
这人不是说在网吧等他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傻了?”
修长的手指刮了刮徐望的鼻子,席见语气宠溺。
“你……”
“外面冷,上车再说。”
坐稳后,车子往网吧方向行驶。
徐望抓着席见的外套,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
“我认识路。”徐望说。
撑着下巴看窗外的人顿住,席见转过来,哭笑不得的解释:“我知道,但是这么晚了,没有车。”
“哦。”
明亮的眼睛四处乱瞟,徐望兴奋的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又在席见的外套上闻到了烟味。
不淡,还有点浓。
席见是抽烟的,他很早之前就知道。
但没想到他会抽的这么频繁。
想张嘴说点什么,但他还是闭上了嘴巴。
就这么沉默一路,两人最终停在一家网咖前。
这家网咖灯火通明,内部装修很好,从宽大的玻璃门望过去,还能看见很多人戴着耳机玩电脑。
欢乐家地方,徐望还有点懵。
直到他被人带了进去,找了个舒服的包间坐下后才说话:“我们……换地方了吗?”
“嗯。”
“为什么?”
“那里环境太差,怕你不习惯。”
“我,我可以习惯的。”只要你在我身边。
徐望心里默默补充。
“没关系,来这边吧。”
席见说着,伸手打开了两台电脑。
这家网吧的环境比之前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单间里有独立的自动贩卖机,想要什么往里扔钱就行。
外面走廊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排暖水壶,是给他们吃夜宵用的。
徐望刚才哭过,眼睛有点肿。
黑暗中看的不明显,现在到了网咖,什么都能看清了。
冰凉并不柔软的指腹贴上他的眼皮,席见略带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说你为什么说话闷闷的,原来是在被窝里偷偷哭了。还想骗我,小骗子。”
徐小骗子满脸通红。
挣扎要把脑袋弄出来,但席见怎么会让?
“别动。”
低声警告了声,席见温柔的给他揉眼皮。
然后,不疾不徐、略带清淡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哭什么?”
“没,没什么。”
“还想骗我啊?小骗子。”
席见和温柔一点都不沾边,但现在,他嗓音柔柔的,按着他眼皮的力度也是轻轻的。
多年未被人关心过的人一下被扔到温水里,被人捧在手心里。
熟悉却陌生的感觉侵袭全身,抵达至四肢百骸,徐望一颗心被人捏的发酸、发胀。
喉咙也不适时沙哑,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睛一热,好像又有什么液体流了下来。
咸咸的眼泪沾湿席见的指尖,那热泪带着滚烫的温度,惊的席见一下放开了手。
常年冰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捏在手心里。
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席见终于在徐望的面前弯腰。
伸手把他的眼泪擦干,他问:“怎么了?还在想你的父母吗?”
“呜呜呜席见……”
徐望一下冲上来,双手环住他精细的腰身。
忍着心头的酸涩,席见揉了揉徐望的脑袋。
徐望和他不一样。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
十八年的时间,足够他认清一切。
而徐望,他被疼爱了十五年。
前十二年的时间他或许已经发现了什么,但他仍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家不会散。
所以根本不会想到他会有被抛弃的一天。
如今,距离他被抛下已经过了六年的时间。
徐望还是没走出来。
“要是还放不下,就给他们打个电话吧。”席见如是说。
“真,真的可以吗?”
“当然。”
徐望迟疑。
席见按住他的肩膀,缓缓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的态度很冷漠,或者根本就不记得你了。你能在打过这个电话后,重新热爱生活吗?”
徐望咬唇,没说话。
但席见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机会,甚至连拒绝都不给他。
直接掏出手机放到他面前。
“机会在你手上,打或不打,都看你。”
两人僵持很久,徐望最终还是伸手。
在联系人里找出熟悉的名字,徐望颤抖着,还是拨了过去。
漫长的等待过后,是冰冷的机械女音:“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在拨……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席见皱眉,伸手帮他把电话挂断了。
“没事,还有一个。”
吸了吸鼻子,徐望又要打另一个电话,半路却被人拦住。
“很晚了,他们可能都睡了。”
“你给我。”
“很晚……”
“我不想再继续骗自己了!”
徐望忽然喊了出来,抓着手机,他哭着说,“我不能继续骗自己了,席见,你就让我打个电话。让我……彻底死心吧……”
小家伙一抽一抽的泣音不断敲击着席见的耳膜。
硕大的泪珠滚落,砸在席见的手背上。
他像是烫伤了一般躲开,但徐望无知无觉。
他还在哭,沉溺在巨大的悲伤中无法抽身。
那一刻,席见恨透了自己。
最后徐望还是拨了电话过去,是他父亲的。
电话倒是接通了,只是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徐望一言不发,任由那个女人在那边“喂喂喂”的叫着。
紧接着,他听见父亲的声音。
“谁啊?”
“不知道,一句话也不说。”
“可能打错了,挂了吧。”
“好吧。”
女人挂断电话,包厢内彻底没了声音。
打完电话的徐望呆坐在椅子上,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但席见知道,他在哭。
浅蓝色的牛仔裤洇湿了几块,渐渐变成深蓝色。
忍无可忍的席见终于起身把他抱住,咬着后槽牙说:“他们不要你,我要。”
第74章 徐望尝到他嘴里浅淡的烟味
席见说完那句话很长时间以后,徐望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席见把人搂在怀里,徐望才笨拙的回抱他。
“你再说一遍。”
“他们不要你,我要。”
“那说好了,你不许丢下我。”
“好。”
靠在席见怀里,徐望前所未有的安心。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无依无靠。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滋生,嫩芽破土而出,悄然生长。
然后,徐望仰头。
伸手抓着席见的衣领把人往下拽,然后亲了他的下巴。
亲完后,徐望又悄悄退了回来。
耳根爬上一抹绯红,连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在耳廓。
席见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久久没有回神。
年少的喜欢总是干净的、纯粹的、没有杂质的,一如徐望对席见的一般。
那晚,席见低下头。
徐望尝到了他嘴里浅淡的烟草味。
之后的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
高考结束,徐望陪了席见很久。
两人在网吧打游戏,徐望去席见上班的地方吃饭,他们在阴暗的角落里接吻,也在昏黄的路灯下牵手。
那段时间是徐望最开心的时光。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
七月依旧炎热,蝉鸣聒噪不止。
那日午后,毫无预兆的下了一场大雨。
乌云自远处翻滚而来,黑压压的笼罩在城市上空,远处电闪雷鸣,天边被染成浓重的蓝紫色,闪电一寸寸爬过夜空。
硕大的雨珠带着裹挟之势,狠狠的砸向这片土地。
雨势未大时,徐望准备出门找席见。
却被席见一个电话拦住:“外面雨太大,不要出门,安心在家带着。”
“那你呢?”
“我在店里,不用担心。”
“那……好吧。”
暴雨来的快,快的这个城市的人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淋了一身。
徐望抱着自家哈士奇,坐在宽大的客厅里。
外面下了雨,哈士奇也不老实。
不知为何,徐望的心始终安静不下来。
大雨一停,他就让司机带他去了席见店里。
结果被告知席见不在。
徐望给席见打电话,无一例外的都被拒接。
脑袋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徐望冲上车,立马往席见家赶去。
席见家被一群人围着,警车停在他家门口,红蓝灯交替闪烁,晃得人眼晕。
闻到血腥味的哈士奇躁/动不安,“旺旺旺”的冲进人群。
徐望也跟着挤了进去。
街坊邻居聚在一起小声议论,大部分人沉默不语。
“真可怜呐,被打死了。”
“张英就应该早点离婚,现在好了……”
“我听说他们儿子刚高考结束。”
“现在家里只剩下以一个人了,这孩子也是够可怜的。”
“哎,那能怎么办呢。”
徐望浑身僵硬,目光跟着众人往房子里看。
水泥地被雨水洇成暗黑色,一条细细的血痕从屋子里流出来,一直延伸到大门外。
带着手套、穿着警服的警察们在屋子和室外忙来忙去。
门外拉出一道长长的警戒线,禁止所有人通行。
徐望急于寻找那道身影,但他怎么都没看到。
没多久,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人从屋里抬出来,灰败的、青灰色的手露在外面。
警察搬着尸体穿过人群的时候,吓得他们纷纷后退。
徐望固执而执拗的盯着那只手看了半天。
直到人群重新聚拢、尸体被送上车挡住他的视线,他才呆若木鸡的收回目光。
席见该怎么办?
这是徐望心里唯一的想法。
现在他和自己一样,都没有亲人了。
但时间不允许他多想。
几分钟后,席爱国被两个警察带了出来,他手上还盖着一件黑色外套。
看见他,邻居们纷纷议论。
“真狠呐。”
“打自己媳妇,真能下得去手!?”
“猪狗不如!”
“真不是个东西。”
这些漫骂徐望通通没听见,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走在最后面的席见身上。
席见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他目不斜视的上了车,甚至没有一次目光落在徐望身上。
*
徐望跟去了警察局。
在门口蹲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等到出来的席见。
席见神情冷淡,面容沉静。
“席见。”
徐望冲他跑过去,站在两三米远的位置上却停下了。
“你,你没事吧?”徐望怯怯的问。
揉了揉眉心,席见道:“没事,过来。”
听了这话,徐望才敢走过去。
伸手把人抱在怀里,席见声音有点哑:“我没有母亲了。”
“……你有我。”
“其实我早就该预料到这一天,在很久以前。”
他父亲殴打他母亲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全球每年家暴至死的女性不在少数,但他没想到,他母亲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在她一次次隐忍不发里,为席爱国埋下了肆无忌惮的种子。
有今天这个结局,谁也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