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还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撅着嘴问道:“道什么歉啊,给谁道歉?”
郭靓反手给她一巴掌,“这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闹这一出,都有人看过来了。
温晏青看的心烦,“行了,别有下次。”
“走吧走吧,”施润彰也赶人了,“下次再叫你出来玩,先去忙吧。”
郭靓忙不急地拉扯着捂着脸生闷气的李铭,“行,那我等您电话啊。”
施瑞一脸嫌恶地看着他俩走远,回头埋怨她哥:“这都什么人啊,恶心死了。”
她虽然也不喜欢李铭,可刚才那一巴掌看的她心里不舒服。
“这就是娱乐圈,”施润彰给她一个脑袋瓜子,“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让你进去?想不被人欺负,你就是要往上爬,可有大红大火命的能有几个?不都这样?”
温晏青摸摸施瑞的头,“别哭丧着脸,你和别人又不一样。”
“我才不担心自己呢,我是在想连城,他一个人,应该很不容易吧。”施瑞还给她哥一拳,连忙跑温晏青身后,“温哥哥,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再去玩会吧?”
李铭亲自出来致歉连城,表示自己在《l’s秀》中说的话带有明显的错误导向,很抱歉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这条微博一出,原本声讨连城的人都集体失语。
也有人反过来嘲讽李铭,骂她骂的更凶了。
娱乐圈的瓜每天都有,很快这件事就成了大海里的一朵小浪花,逐渐平息。
片场的拍摄进行的还挺顺利,第二十三场戏很快就过了。
作为前期的一个小插曲,剧中男一男二的矛盾初现。
今天的这幕戏,是连城的专场。
选择留在国内的季明晟沉浸在悲伤和痛苦中无法自拔,此时的国内学生抗日运动进行的如火如荼,再有两年,全面战争就要正式爆发。
季明宏每日都会上街□□,带着一些学生骨干回到家中商讨接下来的作战。
季明晟受不了家中的气氛,走出家门,却进入了茶馆,被人诱骗着吸下第一口鸦片。
“季少爷,不信您就试试吧?您看看他们,就一口,您就能体验到什么叫神仙!保您什么烦恼都忘掉了!”满口黑牙的茶馆小二,脑门光光,身后的长辫子盘在后脑勺。
他身后的软榻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瘦的像麻杆一样的男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杆大烟枪,吞云吐雾。
季明晟站在茶馆门口,街道上是枯寂麻木的行人,馆内却一片祥和安宁。他看向一个男人,这人刚断了一只手,疼的直哼哼,可吸上烟没一会,他脸上的痛苦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恍若身处仙境的眼神。
扶着门框,季明晟仓促回头看了看倒在对面不知死活的乞丐们,像是逃跑一样躲进了茶馆。
“给我试试,”他眼神慌乱,长袍掩盖着的双腿都在颤抖,回国不过两周,他已经见识了太多太多和日本不一样的惨象。
为父母报仇的那个种子在逐渐黯淡,季明晟很想回日本去,至少那里不会死这么多人。
很快,烟枪被呈在托盘上送了过来,烟嘴里黑色的物品已经被点燃,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专门有人伺候着,季明晟微抬着头,颤抖着身体吸了第一口。
茶馆的屋顶很高很高,季明晟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升空,他伸出伶仃的手想要去触碰屋顶上雕刻的天女,眼神逐渐恍惚迷茫,嘴角情不自禁地带上了微笑,他喃喃道:“真好。”
镜头外,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出。
张树华指挥着高机位,把连城正在进行的动作拍的很是细致。
像是一朵失去水分的花,在被泡进水中后,得到了滋润,然后在高分辨率的镜头下慢速拍摄。连城面部的每一分子都在运动着,舒展着。
然而他本人却意识不到。
他靠在身后的矮桌上,右腿盘着,左腿垂在地上,爽到极致而不自觉仰起的脖颈,如同垂死的天鹅,试图伸出的左手就是对天空最后的赞歌。
这一幕太美了,烟雾缭绕的房间里,一束阳光透过窗柩打在他眼睛上,空气中的粒子分明。黑暗到腐烂的美,像是深夜里在墓地中跳舞的新娘。
张树华混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光芒,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这就是艺术,他就是艺术!”
最有难度的一幕,没有叫过停,就这样过了。
“cut!”张树华激动地拍着钱文生的肩膀,“这小子太灵了!”
工作人员也都被这场戏震撼到了,尤其是为了衬托氛围,茶馆里本来昏暗不堪,那一道照在连城脸上的光,却是点睛之笔,把腐烂的氛围映照的一览无余。
刘诗如连忙冲过去,给连城披上大衣,他像是还没从那种感觉中走出来,眼神里还带着恍惚迷离。
中午的这场高难度戏很快就拍完了,张树华一喜,当即拍板,决定让酒店做顿好的,不吃快餐了。
拍戏几周,连城又瘦了些,187的大高个,手腕细的只剩皮包骨了。
吃大餐也没他的份,虽然张树华劝过他,没必要太严苛,可连城就很倔,每天中午吃的都是刘诗如准备的轻食餐。
剧本后期,季明晟的戏份比吸鸦片还要不堪。
张树华拍拍他的肩膀:“苦了你小子了,好好干,这部戏你绝对能得奖。”
连城端着饭盒坐在台阶上,懒洋洋地笑了笑,“得不得奖无所谓,我已经好多年拍戏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片场里因他而出现的欢呼,周围人被惊艳到的神情,对他来说就是最致命的毒药。
张树华没再说话,进屋吃饭去了。
晒着太阳,连城扒拉着饭,阳光突然就被挡了一下。
刘诗如也拿着一份轻食餐坐在了他的旁边。
见连城看着她,刘诗如挠挠头,“我觉得我还是减减肥好看点。”
果然,连城只是挑挑眉,没说什么。
吃完了饭,连城盒上饭盒盖子,才对她说:“只吃这些瘦的不健康,配上适量的运动才行。”
“我说怎么见不到你们两个,原来躲这儿来了。”祈越一脸笑呵呵地坐了下来,“怎么不多少吃点?”
“减肥呢,祈老师。”刘诗如扶扶眼镜。
“是嘛,你减肥是应该的。可小城也太瘦了,哪还用减肥啊,再瘦下去,被你那些粉丝看见,该说剧组虐待你了。”
刘诗如愣住了,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烧红了脸,虽然知道自己胖,可自己知道,和总是被别人提醒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
上次张成还骂她死胖子呢。
祈越端的碗里都是肉,他往连城那儿推了推,“要不来点?”
说着还要给连城夹菜。
连城用手捂住自己的饭盒,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发亮,语气中还带着讥讽:“不用了,咱俩关系没好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喜欢随随便便什么人就给我提建议。”
“我的助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祈老师管的太宽了吧?”
完全没想到连城说话会那么直接,祈越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讪讪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为了拍戏搞坏身体不值得……”
连城目光直视着他,祈越就一句话都说不下去了。
他咬紧牙关站起身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连城,一字一字地顿道:“别以为自己讨好了导演就可以不用尊重前辈,我是为你好才最后一次想和你缓和关系!”
祈越颧骨微鼓,捏着饭盒的手青筋直露。
害怕他一个激动会做出不好的事情,刘诗如连忙站起来挡在连城前面,“祈老师的建议我们收到了……”
她话还没说话,就被连城拎着领子拽到一边。
连城在台阶上站起身,毫不在意祈越的威胁,这次的嘲讽更是火力全开:“导演不是靠人溜须拍马来讨好的,前辈也不是年纪大就能当好的。”
“这两种好,祈老师是不是全占了呢?”
第23章 受伤
进入到三月份,《峥嵘》拍摄进度过了三分之一。
季明晟被哥哥拽着,从床上拖到地上,他伸出手推攘,发出细弱的叫喊:“不……不要碰我。”
季明宏一脸怒气,像提着物品一样,把他推在桌子上,桌子上摆放的物品全都掉了下去。
“季明晟!你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季明宏震惊又心痛,他好多同学被逮捕入狱,就连他现在也自身难保,打算逃离北平,前往武汉。他知道弟弟不愿与他亲近,好不容易做了心理准备,打算说服弟弟和他一起前往武汉。
谁知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子鸦片的臭味,而季明晟就像一块腐烂发臭的肉,早就瘦的不成人样,还在吞云吐雾。
他什么时候吸上的?
季明宏手都在发抖。
季明晟紧闭着眼,不去看镜子,身体里的毒瘾还没过去,他发出难受的轻哼,“别碰我……”
胸口难受的就快要爆炸了,季明宏从来没有对他这样失望过,他揪着弟弟的头发,往镜子上狠狠一磕,靠近他耳边气急败坏地怒喊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你简直对不起爹娘!你在吸鸦片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知道这玩意儿害死了多少中国人吗?”
他的嗓音,他的手,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强大的敌人,破落的山河,破碎的家庭,还有他最后的软肋。
就像是一座又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他沉默着,咬牙背负着,可在这一刻,他竟然有些动摇,自己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季明晟疼痛难忍地睁开双眼,镜子里的人一脸青黑,胡子拉碴,几个月前玉树临风的形象早就破灭了。
他紧紧盯着自己,这种巨大的幻灭感,还有丝羞愧彻底击败了他。
这是他吗?
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哥哥的束缚,却又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死死压在那里。
季明晟的脸贴在桌子上,喘着粗气。
“cut!”
一声令下,祈越立马松开按住连城的手,一脸歉意,却达不到眼底,“你没事吧?”
这是第七次。连城揉揉被他攥的生疼的手腕。
自从上次两个人撕破脸,祈越没少找机会在戏里整治他。
比如这一幕戏,祈越笑场一次,另外几次拍摄完,不等导演说什么,他就说自己表演的不够好,想要再来一次,精益求精。
一次又一次被人按在镜子上死磕,连城再好的脾气也没了。
他没有搭理祈越不走心的道歉,朝休息的地方走去。
刘诗如拿热鸡蛋给他滚脸上青红的撞痕,小声问道:“不能告诉导演吗?”
“你以为这是小学生告状吗?”连城心情很差,而且,张树华怎么可能没看出来。
可他不会叫停,也不会因此惩罚祈越。这是主演之间的事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只要没影响到拍摄的整体进度,谁都不会多说,更何况,每一次针锋相对后,拍摄效果都会更好。
刘诗如咬紧嘴唇,“是不是因为上次我……我去道歉行吗?”
“别犯蠢了,再有几场戏,我就不用和他对戏了。”连城闭上眼,无可奈何。
这样的捉弄,他见得多了。
“可我记得,最后一场戏,他好像手段更狠吧。”刘诗如一脸为难,她看过剧本,剧中季家兄弟的分离,以季明晟戒毒失败,被哥哥打伤腿后逃离家中做结。
连城眼神冰冷地看向祈越,他站在张导旁边背着手,听的很是认真。
这些日子,祈越在剧组混的如鱼得水,他是个老牌影帝,平日里却平易近人,见谁都是面上带笑,一点架子都没有。
连城和他不同,他只是站在那里,天然就和周围的人有距离,脸上好像写着“生人勿近”。
刘诗如暗地里不知和赵秀她们说了多少次,连城其实挺好的。
可别人总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
“总不至于真把我腿打断吧,”连城一脸自嘲,“他应该不会那么傻。”
连城摩挲着食指,心里却不确定。
拍摄继续进行。
知道弟弟在吸毒,季明宏立马做出决定,迁往武汉,他看向弟弟,就像是在看华夏大地上无数迷茫的人的缩影。
可季明晟却怎么都不愿意,他不想报仇了,他要去日本。
这句话一出,他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季明晟歪着头,吐出口里的血沫,眼睛里迸发出怒火:“你根本不是我的哥哥!我已经长大了!我想去哪里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所以你就要逃往杀父仇人的怀里是吗?季明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睁开眼好好看看,看看这片生你养你的土地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山河失守,身为中国人,在国内的地位却比狗还低,上海租界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打在无数国人的脸上。
而他的弟弟,一心只有逃离。
季明晟满眼的困惑,他语气轻轻,“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无比的厌恶战争,这些东西和他不在一个国度,他不想像哥哥那样,做着无用功,他只想要过安稳的日子,像父母还在时的那样,做个无忧无虑的公子。
季明宏比他更困惑,他往日里在游\行里轻而易举就能说出鼓动的话语,在此刻,面对弟弟的困惑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哥,我们一起走吧,爹娘肯定也不想看你就这样死去,我们一起去日本,我在日本很受欢迎,他们都喜欢我的画,我肯定能赚很多钱,”季明晟看哥哥有些松动,语无伦次地劝说道:“你留国内也没用的,只会白白送死。去了日本,我们至少还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