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进南跟在他右侧,几乎是同时,试图采用鱼跃翻滚的方式落地,但就在他发力的瞬间,他脚下踩着的房顶突然塌陷。
“小心!”江谦和王钢同时停下动作大喊一声。
刹那间,连城听到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地从另一侧房顶蹬强跳回来,双腿夹住墙壁上的铁梯子,借助腹部力量挺直身体抓住卜进南的手。
卜进南的脸离地不到一米,地面上全是小石子。
他鱼跃翻滚时,身子腾空,脚下不稳,如果不是连城抓住他,他最终会头先着地。
虽然卜进南已经做好落地保护的准备,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危险惊的一身冷汗。
江谦和王钢赶紧把卜进南接了下来,连城倒挂金钩式地贴在墙壁上。
他贴身的黑背心全堆在胸前,喘着粗气,腹部尽是汗水,随着呼吸而起伏。
连城随手抹去脸上的汗,对江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快过来帮我一把。”
他的腿又不是钢铁,同时经住两个大男人的体重,被铁梯子勒的生疼。
江谦眉间微簇,翻上墙顶把他拉起来,又蹲下身子捋起他的裤子,“我看看伤了没。”
出来时连龙给他装了不少伤药,他随时都带着。
连城的腿也结实紧致,腿型修长,没有过分隆起的肌肉块,又像是把力量隐藏在每一丝纤维中。
江谦手中一片粘腻,混合着药水和汗水的味道,熏的他眼睛生疼。
等他站起身时,却看不出什么异状。
“不比了不比了!”卜进南摇了白旗,“卧槽,今天差点把我这条命搭进来了。”
他们换了场地,去烧烤摊继续battle。
烧红的炭火上放了一大把肉串,烤肉师傅手法娴熟,抖开,调味料不要钱似的往上撒。火苗随之升高,香味一下子就飘散开来。
连城“咕噜咕噜”地把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掀开背心擦擦脸上的汗,“今儿这天可真热。”
卜进南一脸看珍宝一样的表情,又递给他一罐啤酒,“你打哪来的啊,看你不像这边的人,哪学的这一身好本事?”
问到这,连城也不喝酒了,他眼睛里藏着火光,兴高采烈地介绍自己的家乡:“余安镇,你听说过没?我家开武馆的,忠勇武馆,好几百年传承呢,我这身本事都是家里传来的,卜哥,我看你这功夫还得练,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介绍,你再去武馆修炼几年得了。”
卜进南揉揉鼻子,今天是有点吹过了,“你说你一个学武的,来玩什么极限运动啊!”
这不是欺负人吗?
连城摆摆手:“天天窝在家里,谁知道我们武馆牛啊,我出来就是打广告的,让更多人知道武馆……”
他说着说着,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话里多了分激动,“等我走出国门,让更多人知道我的名字,让他们都知道我是哪里出来的,这就是我的目标,我一定要实现它!”
“对了,卜哥,你们俩为什么玩这个?”
卜进南和王钢对视几眼,突然觉得自己的原因和他的比起来,好像太过寡淡了些。
“就图个刺激呗。”
那种把生命全然交付给自己的身体本能的刺激感,能让他们切实体验到,掌控自己的命运,掌控自己的人生,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
“来咯!”烧烤师傅端着一托盘的串放在桌上,几个大男人也不客套,一人拿了一大把狼吞虎咽。
聊天一直持续到深夜,连城喝的脸色通红,要不是江谦拉着他回家,他还要继续喝下去。
江谦从没见过这样的连城,有些陌生。
小镇里的连城,虽然自信,却总是在连龙的掌控下不得不蜷缩着尾巴。
可现在,江谦有种猛兽要从笼子里跑出来的危险感。
他问连城:“你不是参加完大赛就要回家吗?”
出门前,连城是这样和家里人说的。
可刚刚,连城和卜进南他们约好了,大赛完后,要去国外。
连城扒着他的肩膀,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家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我当然要先好好领略这个世界的美好,再回去。”
“你听到刚刚卜哥说的没?滑雪,速降,飞行,从万米高空中跳下来。”他歪着头紧紧盯着江谦的眼睛,声音中充满着奇异的兴奋,“只是想想这些,我就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此后几个月,连城每天天一亮就要去找卜进南,和他们一起在上海找训练场子,结识了不少新朋友。
偶尔甚至会睡在别人家里,彻夜不回。
江谦只能跟在他身后,无论他去哪,都要跟着。
时间久了,有些人就逗连城,“你的跟拍哪找的,跟个小媳妇一样,走到哪跟到哪,还不要钱。”
连城总是会回头看他,眼睛笑的亮晶晶的,支着右腿坐在沙发上,伸手唤江谦过来:“这是我出生自带的,你们怕是找不到。”
大赛在即,陈红红不知道从谁那里弄来了连城的地址,找来了。
她带着一堆消息,比如小组里的明星选手都是谁,有哪些履历,大赛裁判员是谁,大赛规则是怎么样的。
连城拒绝不了,只能让她进屋子里。
陈红红在狭窄的客厅里转来转去,“你就住这里啊?”
她今天穿着洋裙,红色小皮鞋,身后的麻花辫烫成小卷扎起来,还带着蝴蝶结发卡,看起来可爱极了。
把手背在身后,陈红红对连城笑道:“我把你的视频给我叔叔看了,他说你这次至少能得个亚军。到时候你就不用住在这种地方了。”
连城和她相谈甚欢,陈红红出过国,跟着叔叔也观看过别的极限运动大赛,对每个项目都一知半解。
每次陈红红来的时候,江谦总是在客厅待不住,要回自己房间里坐着。
连城不想他闷在没有风扇的屋子里,便直截了当地让陈红红别来了。
陈红红撅着嘴,想想反正比赛快开始了,她可以在那里见到连城,就再也没有来过连城住处。
九月底,大赛如期进行。
江谦请了一个月假,陪着连城参加完比赛,他就要回学校继续上课了。
连城这次参加了两个运动项目,一项跑酷,一项滑板。
赛场上,会有摄影机统一跟随拍摄,江谦只能在赛事开始前为连城拍一些照片,准备带回家给连云看。
比赛正式开始,连城的表现是赛场上绝对耀眼的存在,这几个月他几乎混迹了上海所有用来跑酷的场所,还跟着卜进南他们去攀岩。
结束最后一个动作,连城稳稳落地,甚至觉得还没有伸展开筋骨。
大赛初心是好的,却在赛场设计时害怕选手出问题,把关卡设计的比较简单。
最后连城拿下了亚军,冠军是一个外国人。
连城攥紧亚军奖牌,脸色不怎么好看。
比他高一阶的冠军领奖台上,冠军正叽里呱啦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冲着台下飞吻。
连城听不懂,可他不傻,在赛场上他又不是看不见,冠军的动作四平八稳,根本没他发挥的好。
滑板那边连城倒是拿了个冠军,他平衡力超强,带板起跳也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参加滑板的没外国人。
即便如此,连城的名字还是登上了各大报纸。
作为国内首届大型极限运动赛事,比赛宣传相当到位,一时间相关论坛里,连城成了黑马。
而健委组也向连城伸出橄榄枝,希望招揽他为明星运动员。
出租屋内,连城踌躇地站在江谦房门前。
他已经做好决定,要继续留在上海参加赛事,即使他的名字在圈里为人所周知,可这些还不够。
他想要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明星运动员,可以代表一整个国家去国外斩获奖牌,不想因为自己是国人就只能拿亚军。
“谦儿,你回家替我告诉我爸和小云,就说我很好,再过两年,我就回家。”
屋里没有任何声音,连城坐在沙发上,焦躁地揉着头发。
半晌,江谦才开门,“在收拾东西,我知道了。”
翌日,江谦只背着一个包,包里装着他的单反,连城送他去坐火车,一路上沉默无语。
临上火车时,江谦才对他说,“我不知道当初陪你出来,是正确,还是错误。”
连城以为他还在气自己没有遵守诺言,讪讪道:“这次我真的不骗你,等我出名了,我绝对回家,到时候就继承武馆,再也不出去了。”
第40章 武馆世家的长子
此后两年,连城一路披荆斩棘,从国内一众选手中脱颖而出,他成功夺冠国外几个高难度极限运动赛事,赢得了一批铁杆粉丝,成为为国争光的典型。
他攀岩过最高的山峰,自由潜到海下一百八十米,从高空中没有任何措施地跳下来,再由团队成员在空中替他带上降落伞,视频惊险又刺激。
当人们提到极限运动时,必然会提到他的名字。
海边别墅里,连城正在机械上做着引体向上,“308,309……”
落地窗外,不远处就是一片断崖,断崖上有一处蔚蓝的泳池,泳池下方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陈红红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接听着电话,“好的,我会告诉他的。”
连城做够五百个才从机器上跳下来,他用毛巾擦过汗,又随手把毛巾甩到机械臂上挂着,“怎么了?”
“国内一个叫王钢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你的号码,说是你成名前的朋友。他说卜进南去世了。”陈红红不知所以,“卜进南是谁,也是玩极限运动的吗?”
连城一下子愣在原地,他已经好久没听过这些名字了。
“是,他也玩这个。”
“那应该是太菜了,不小心失误了吧。”陈红红把电话放回去,随意地拿起记事表,“你最好还是别回去,再过两天又有一个比赛,你需要坐飞机去,还要倒时差,现在回去太麻烦了。”
从连城接受橄榄枝的那一刻起,陈红红就成为他后期团队的一员,主要负责在国外的行程和交流。
连城一向对她的话没有异议,可现在却有些犹豫。
除了江谦,还有谁会告诉王钢他的联系方式呢。他两年没回过家了。
下一秒,后期团队就冲进别墅,断崖下方他们检查过了,没有礁石,连城今天要拍摄的视频是从泳池里跳入大海,然后自由下潜到海中。
连城被推攘着跳入泳池,先是变换几个泳姿在水中展现他矫健的身姿,随后站在透明的泳池边缘,看向大海。
他犹豫了,回头看向后方,□□短炮对着他,陈红红做着催促的手势,“快跳啊!”
连城纵身跃入大海,海水猛地灌进鼻子耳朵,即使他提早闭气也无法避免。
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连城挥手抹去眼里的水,镜头正拍着他,他冲着镜头灿烂一笑,随即潜入海中。
连城有些走神,这在他往常的拍摄中几乎没有发生过。
他尝试着下潜几次,每次都不得法。最后只能爬上岸,“今天先不拍了,状态不对。”
陈红红有些不满,他们为了拍摄这个镜头,租下这栋别墅一周,一周就要几万美金,明天就要离开别墅前往比赛了。
可看着连城难看的脸色,她还是心有不甘的走了。
这两年陈红红对连城的心思淡了许多,她发现连城除了有张好看的脸,和不错的运动天赋外,在男女之情以及人情世故上简直就是个白痴。
身边世界太精彩,只有连城还固执的像个老学究。
但到底,她还是要靠着连城吃饭。
连城坐在岸边,揉乱头发,他这几年给家里打电话的次数都不多,每次连龙接了电话都要把他痛骂一顿,又三令五申让他放弃极限运动,回家继承武馆。
这两年武馆发展很好,他的宣传起了作用,很多家长都把孩子送去武馆,不图以后成名,好歹能强身健体。
连城不明白,为什么他爸这么固执。
还有江谦,他早已从大学毕业,却回到余安镇当了老师。连城让他继续来身边做摄影师,他却怎么都不肯来。
慢慢的,连城也就狠了心,像是和家里作对一样,即使能回家也不肯回家,比起想要为国争光,他现在更想要得到来自连龙的承认。
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他做出的努力和成就呢?
连城不懂,直到他走上比利时赛事的赛场上时,他依然不懂。
直到他接到江谦的电话,电话那边声音哽咽几次,“连城,你到底还回不回来?小云快撑不住了。”
连城买了飞机票,转机几次到达老家最近的飞机场,乘坐大巴回的家。
国内正值隆冬时节,他临时在机场买了外套,坐在大巴上心里一片冰凉。
连云怎么会撑不住了呢,他走的时候,连云还能说会笑的。
他说要哥哥多拿些奖牌回来,要哥哥注意安全,要哥哥……早点回来。
连城伸手去摸脖颈,那里空空如也,他走的太急了,连奖牌都没来得及领。
回到家已是深夜,他敲响木门,却是江谦开的门。
“你是骗我回来的对吗?”连城不敢抬脚进屋,他祈求地看向江谦。
江谦脸色很差,面上冰冷:“连城,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连城像是一抹游魂,跟着江谦,到了连云房间。
连龙也在,他就在连云床旁支了椅子,听到声音时立马睁眼醒来,却看到了连城。
只不过两年时间,连龙头发就白了大半,眼神也苍老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