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珩往前走了几步,“我试试吧!”说完,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没有拿扩音器。江南想把他拉回来,但是王珩没给他机会,人已经走了出去。他又朝马海波和江南摆了摆手,让他们往后侧方移一移。
江南和马海波往左侧动了动,随时做好接应。
跳楼男子连忙挥着胳膊,试图拦住他,“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我就跳下去!”
“不往前,我就站这里和你说。”
“你知道吗?我比你惨多了。”
跳楼男子被王珩不一样的开场白说得一愣,“比我还惨?我不信!”
“初三那年,我父亲野外勘探出了事故。不到两年,我妈妈抑郁成疾病逝在医院里。但是现在我更难过,你知道吗?我喜欢一个人十几年,不能对他说,也不能告诉别人,只能偷偷藏在心底。因为见不得光。你知道吗?见不得光啊!你还有女朋友曾经爱过,你还有爱你的父母。而我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恋人,只有做不完的手术,看不完的病人,我拯救过那么多人,却没有人能拯救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你知道吗?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
王珩嗓音低哑地说出最后几个字,他不敢大声,怕江南听见。他已经泣不成声,泪水夺眶而出,如小溪的奔流。“你说你活不下去,你觉得我呢?我是一个无所有的人,我其实早不想活了!不如我跟你一起跳吧?我们还能做个伴!”说完,王珩跑到铁栏杆前,把一条腿跨在栏杆上。
跳楼男子被王珩的一堆话吓了一跳,表情跟着懵了半天,又看对方也跑到栏杆跟前,顿时忘了自己也是要跳楼的那个,紧张地嘴巴翕动着,“兄弟,你可别跳啊!”说着他又赶紧从栏杆上把腿拿下来,跑过去拉王珩的胳膊。
“不要拦我,和你比,我惨多了,我早不想活了!”王珩边说边挣扎了起来。
江南和马海波外加另外两名警察,趁跳楼男子拉王珩胳膊的瞬间,把两人都捞了回来。
一堆人终于松了口气,赶紧把人带下了楼。跳楼男子还不忘回头对王珩说:“兄弟,你一定要想开点啊!”
王珩背靠着栏杆喘着粗气,胸也跟着一起一伏地动着。他缓了缓,跟着一堆人下了电梯,最后跳楼男子被家属领回了家,警队同事们迅速清理了现场,便收了队。
围观群众见没热闹可看,也迅速散去。
王珩直接拿了江南的车钥匙钻进车里。他从车前方的储物盒里,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脸,坐在车上,靠着椅背,沉默半晌。
他眼睛有些痛,索性半阖着眼睛,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分不清高楼的轮廓,此时不管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心里的伤再一次被掀开,他的伤口早已鲜血淋漓。更难过的是,他只能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看它们表面上慢慢愈合,实际上已经伤的深不见底。
不久,江南交待完了事宜,也跟着上了车。他望了望王珩,不放心地问道:“你没事吧?吓坏我了。”
王珩盯着窗外,并没有回头看他,淡淡的音调丝毫没有起伏,“如果有事怎么办?”
江南被对方的话弄得有些愕然,他几乎没见过王珩不讲理的时候,从高中开始两人关系就很好。王珩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礼貌又得体。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怎么办?要不我哄哄你?我还没哄过人呢!要不拿你先试?!”
王珩扭头瞥了江南一眼,起了恶作剧的心思,“那你先哄下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暗恋,都不想当主动的那个。
第3章 归家
江南有些犯了难,听说哄女孩的方法,还没听说哄男人的方法。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张了半天,磕磕巴巴地蹦出三个字,“你很帅!”
王珩听罢顿时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说道:“我知道我帅!不用你说。”
江南望了望王珩,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儿什么内容来,只见对方一脸严肃,心情不佳地写在脸上。
两人坐在车里,你瞪我,我瞪你,谁也未说话。
车内静得可怕,江南开始把头枕在方向盘上,侧头盯着王珩,犹豫着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晃了晃,“别生气!我好好哄,哄到你开心为止。”
王珩面色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要不给个拥抱?”
闻言,王珩犹豫了,一个拥抱岂不太便宜了,但他又舍不得,最后纠结了一会儿,忍不住答应了,但嘴上仍带着不情愿地语气,“行吧!”
江南侧过身来,把身子往副驾一侧探了探,“过来!”
他望着怀里的王珩,拍着对方的后背,冷不丁冒出一句,“感觉像在哄孩子。”
王珩闷声闷气的,“孩子饿了,还要吃好吃的!”
江南头一次看见王珩撒娇,陡然开心起来,嘴角一弯,笑出声来,“乖,带你吃好吃的去!”
王珩瞥了眼旁边的人,这人撩人不自知,自己简直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疼的厉害。
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又把头扭向了车窗一侧。
他看了眼表,已快到了晚饭时间。
窗外暮霭沉沉,紫红一片。
他透过车窗玻璃看见的景物轮廓,退到远方,却没有消失,但已经随着车的远去黯然失色。
尽管吉普车在马路上奔驰,在他看来,窗外景物的姿态是那样的平凡。由于什么景物对他来说都不十分惹他注目,他内心的巨大感情激流反而被衬托的越发明显。
他陡顿出声,“我们还是回阿姨那里吃饭吧!时间也不早了。”
江南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也好。都折腾到现在了,早饿了吧!对了,楼顶上,我隐约听见你说你有个喜欢十几年的人,我怎么不知道?什么人啊?”
对方突然的一句话,王珩被问得哑口无言,真相肯定是不能说的,便开始编起了瞎话,“前面是真的,后面就是瞎编,让我自己看起来更惨些!”
“我停下车,你下车等我会儿。明天早上我们直接去墓地。”
“好。”
江南停好车,走了一段路,二人进了电梯。
王珩看着电梯轿厢里江南的虚影,不像镜子里那样清晰,是银灰色金属映射出来的影子,没有反光。这使他盯得入了神,渐渐地忘却了自己的存在,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这流逝的虚空里。
江南家住在十楼,按了门铃。唐文慧在里面开了门,“这么晚才回来?饭都准备好了!快进来!小珩又这么久才回来,人都瘦了!”
唐文慧见面就开始唠叨,王珩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和半个儿子差不了多少,自然是心疼的。江南父亲和王珩父亲都是同一所矿业大学毕业的,因此两家很熟。
王珩对唐文慧亲近里面带着感恩。
“阿姨,我挺好的,不用担心。”他上前拥抱了下唐文慧。
唐文慧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孩子,阿姨知道你不容易,在外面多注意身体。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江南被堵在门口,“哎,哎,都赶紧进屋吧!进屋再聊。”又接着说:“看!我妈看见你多亲!每次见我,不是骂就是唠叨的,差距太大。”
唐文慧瞪了江南一眼,“你这一天没个人影,回来就是气我。让相亲也不去,三十多了,都成老光棍了。”
“王珩,看见没,又开始了!”
王珩笑了笑,“阿姨说得对!”
“小珩先歇会,阿姨弄饭去了。江南快给小珩拿水果去。”说完人便钻进了厨房。
江南给王珩倒了杯茶,又去厨房拿了些糕点和水果,让对方先垫垫肚子。
江南坐下来,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对方,“瘦这么多,工作很累吗?”
“还好吧!做不完的手术,看不完的病人,写不完的论文,一年四季都这么过。”他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没有放在茶几上,握在手里,低头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水面。
江南听罢,陡然心酸起来,有些心疼,他很想再次把王珩拥在怀里,告诉对方,“还有他!”他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搓着手,盯着王珩的侧脸。
“要不……我以后经常去看你?”他犹豫地说道。
“不必了,你那么忙!我没事,真的!”
唐文慧从厨房走进来,“你们两个,赶紧过来吃饭。”
餐厅里,已摆好了一桌子菜,三人依次就坐。刚坐下来,王珩盘子里就被唐文慧夹了不少,“抓紧吃,饿了吧!多吃点!做得都是你爱吃的。”
江南盯着王珩盘里的菜,“真偏向!”
唐文慧瞟了他一眼,“你没事就能来蹭一顿的,挑什么挑,给你做都不错了。小珩多吃点。”
“小珩有没有女朋友呢?有就告诉阿姨一声,你结婚时还得帮你筹备婚礼呢。”
王珩正吃着米饭,拿筷子的动作陡然一滞,原本低垂的眼帘,抬眸望着唐文慧,“阿姨,有了我会告诉你的。”
听到这里,江南的心仿佛受到了重击,他转头深深地望了王珩一眼,没有作声,干脆埋头吃起饭来,索性当作没听见一样。
窗外暮色四合,空中挂着一轮朗月。银白月光透过玻璃和纱帘,洒进客厅。三人坐在沙发上聊着天,温暖的灯火下,映射出的是彼此的关心和惦念。
“屋子都收拾好了,折腾一天,一会儿累了就上楼休息。明早我们吃完早饭一起去墓地。”唐文慧说罢拍了拍王珩的肩膀。
“行李箱在我车上,要取吗?”
“不说忘了,里面还有带给你的东西。我和你下楼取。阿姨,我们去车里拿行李箱,一会儿上来。”
“你们去吧!快去快回!”唐文慧边说边朝厨房走去,为明天的早餐做准备。
“你要送我什么啊?不会还是画轴吧?”
“是啊,怎么不喜欢?”
“喜欢!”
“明天去完墓地,去花市怎么样?”
“你要买花吗?”
“想去逛逛。”
“好,明天带你去。”
江南走到车前,遥控打开了后背箱,拿出行李箱。
“对了,上次你说你暂时不打算结婚是怎么回事?”江南突然又想起了这个问题,他迫切地想知道真正原因。
王珩按电梯的手,半空中停了下来,他偏头望了对方一眼,“怎么想到这个?”
“是你上次没回答我!”
“我只是不想结婚,有问题么?”
江南望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冷淡地回答使他怔了怔,有点结巴起来,“没问题,不过我担心你!”
王珩接着按了电梯按钮,电梯门开了,一脚踏进轿厢里,靠近轿厢里侧站着。
他觉得自己没在H市是明智的。在这里,他根本活不下去,眼前人,够不到,摸不到,而且时刻挑战着你的神经。
他的情绪随时随地都在失控的边缘,整个人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无时无刻不受着崖边的罡风吹刮着,一不小心就掉进悬崖底下。悬崖下面是深渊是世外桃源谁也说不清楚。
“生气了?这么爱生气?”
“是啊!接着哄吧!”
江南瞅了瞅王珩,被他的无赖行径弄得怔了怔。他开始拧着眉头,认真思量起来。
“要不你说说,怎么哄?”
“我不知道。”
二人到了家,唐文慧开始催促他们快点儿收拾,早点休息。
两人都未打破僵局,都直奔二楼回了各自的房间。
江南心里说不上的滋味,他弄不清楚王珩为什么生气。
他从柜子里拿出睡衣来,又为王珩拿了一套。
他硬着头皮去敲对面的门,“我进来了啊!”说罢他便推门走了进去。王珩正翻着行李箱,把里面的画轴拿出来。见江南进来,他没有抬头,自顾自的收拾着。收拾完便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喝茶。
江南把睡衣放在床上,回过身来,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画轴。他打开看了看,是苏轼的词。王珩的字,总是越看心情越舒畅。他很难想象温文尔雅的人,能写出这样大气磅礴的字。
王珩每年都要送他一幅画轴,从不多送,即使去讨要,也很难讨到更多的来。
江南走近书桌,胳膊搭在椅背上,俯身望着王珩,“很喜欢。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要不打我一顿?”
王珩啜着茶,闻着茶香,仰头瞅了瞅对方,“你觉得我能舍得打你吗?”
江南见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故意调侃,“说得好像你对我情根深种一样!”
王珩刚要咽下的茶,顿时呛住了,忍不住咳嗽起来,用手指着对方,半天没说出话。
江南连忙拍了拍对方的脊背,又是抽纸巾,又是擦桌子,手忙脚乱地收拾一通。
“又说错话了?”
王珩把茶杯放在书桌上,“我还是打你一顿更直接。”说完站起身对江南一顿猛掐。
江南被掐得东逃西窜,转身抓住王珩的手腕,连连讨饶。“好了!不要掐了,虽然我皮糙肉厚,但也挺疼的。刚才还说心疼我来着,这么一会儿就变了!你这脸赶上路口的红绿灯了!”
“你赶紧出去,我要洗澡了。”王珩把江南连推带赶的赶出门外。他喘了喘气,拿着睡衣便钻进了浴室,热水缓解了白天旅途的疲惫,也缓解了楼顶带来的悲伤,更缓解了他那焦躁不安的心。
他需要一个睡眠让时间快速流淌过去。他洗完澡,吹干了头发,便爬到床上,床随着身体的重量下滑,困意不断地朝他招手。他关掉卧室大灯,只留了一个昏黄的小夜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