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哭倒在毕然怀里的琳达不断抽噎著,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用力收缩,仿佛要以这种方式来证明他的存在!
『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随後房门便被推开,老王笑眯眯的脸庞和圆滚滚的身子就这麽挤进了屋内。
"吼吼────小两口在谈情说爱啊?年轻就是好啊,活力充沛,大清早就不闲著;真是让我这个老头子羡慕死咯......"
"干爹,你在胡说八道些什麽?"
抽抽泣泣的琳达赶忙推开毕然的怀抱用袖子拼命擦著狼狈不堪的脸。
"呵呵......我的干女儿不好意思了!"
老王憨笑了几声,迈步走近病榻上的毕然。
"臭小子,刚醒就这麽不老实,给我好好躺著!你手臂上那道伤可不是开玩笑的!"
故作恶状的责备著,老王的眉头在看到纱布外不正常的颜色後紧皱起来。
"我给的药你都给他吃了嘛?"
转头瞟了琳达一样,老王问道。
"都吃过了,我是算好时间准时给他服用的。怎麽了?有什麽问题?"
被问到头的琳达有些发毛。
"嗯......没什麽,我只是随便问问,医生做久了有些事情就成习惯了!"
明显敷衍的口气再加上刻意逃避的眼神,聪明的琳达几乎在一瞬间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没说回话,眼眶却开始微微发红......
"啊,小然你在休息一会儿,多睡觉对你有好处;我、我出去一下。"
太仓促的反应不仅让人怀疑他是在逃跑。而幸运的是虚弱的毕然并没有注意到这点,早在老王一系列反常举动之前他就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整个人昏昏沈沈的懒著注意身边的任何事。但一直清醒著的琳达自然不会忽视这样明显的逃避,所以在看到毕然紧闭的双眼後她毫不犹豫的跟著老王走出房间,轻手关上房门拉住他的手臂。
"究竟怎麽回事?别试著敷衍我,因为我看到你眼里的担忧;干爹,告诉我小然究竟怎麽样了?"
(54)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你别太担心......"
心虚的笑笑,老王试着安抚急躁不安的琳达,可他逃避的双眼却出卖了他。
"干爹!告诉我!"
当然不会相信这样明显的谎言,琳达情绪异常激动,她甚至粗暴的揪住老王的前襟猛烈摇晃他的身体。
"晓晓,晓晓你冷静下来、冷静一点!"
怀抱住琳达颤抖的身躯老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放任她哭倒在自己怀里。
"你啊,凡是遇到有关小然的事都会变得令人恐惧。瞧瞧你自己现在的样子,连你干爹我都不放过......"
"......对不起干爹,我不是故意的!可你也知道啊,我和小然之间二十多年的友情不是假的,我们都是依赖着彼此才能够活到今天......"
"我知道、我知道......唉,你们两个可怜的小鬼......"
老王粗糙有力的手一下接一下轻拍着琳达的后背,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种时候做些什么了。
说起来琳达和毕然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尤其是琳达。
说起来老王和那个远在天边的钱帮老大外加不负责任老爸,也就是琳达的父亲是有着几十年的交情的患难兄弟;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初老钱怀抱着还未满月的婴儿琳达来到当时他在美国的家时自己被吓到岔气的狼狈样子;没想到和自己出生入死了大半辈子的老友居然闪电般结婚,甚至于有了个俏娃娃......对于当时的他确实是个挺沉重的打击。而更夸张的是以后发生的事情:那家伙、那个刚刚升级成为人父的某人居然提出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交给他养的请求,而自己在对上那漂亮得出奇的混血女娃的一瞬间竟然就这么神差鬼使的一口答应下来......
就这样,他一个大男人当爹又当娘的抚养个女娃,期间还要应付身边大大小小的琐事,那段时间真是他最荒唐最忙碌的几年;不过早熟的琳达倒是从来不会给他惹什么麻烦,即便做了错事小丫头自己也能解决,而且手段越来越令人不敢恭维,简直就是她老爸的翻版!不过老王也很清楚那孩子是孤独充满怨恨的,特别对于她的父亲,小家伙有着绝对憎恨的心里,直到遇到和她年龄相仿的毕然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
说到毕然,那小子小时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小小年纪就拽得跟什么似的,让人恨的牙痒痒,不过却也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孩子。
唉......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今天的他很伤感呢。看来自己这辈子就注定做个干爹的角色了。老王在心里苦笑的想到。
"好了好了,哭一会儿就行了吧,在这么下去我的上衣可就要被你的眼泪浸透了哦!"
老王咧嘴呵呵大乐,气得琳达捶了他几拳。
"干爹坏死了,这时候还开我玩笑!"
"呵呵......终于笑了;我的琳达笑起来最漂亮!"
宠爱的看着怀里眼睛肿得像兔子似的人儿老王好笑的伸手捏捏她的鼻子。
"对了,都忘记问你了,你是怎么把小然劫出来的?"
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净哭得一塌糊涂的脸,琳达瞟了眼身后的门,在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后才压低声音回答老王的话。
"不简单。你也知道这里的条子很讨厌,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这次运气实在好,也许是因为有那个叫东方什么的男人的关系吧,一大部分的警察都被留在现场处理善后;只有两台警车四个警察被派押送小然回警局,外加慕容道德。"
稍作停顿,她继续道:"本来我也没打什么胜算,毕竟小然这次参与的是毒品交易,危险性实在太大;可是没想到竟然出现这种结局,看来我把事情告诉那个叫东方什么的家伙还真做对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咣』的一声巨响,身后的房门被粗暴的一脚踹开,毕然冷着一张脸手扶着门框凝视着脸色同样苍白的琳达。
"是你?是你把交易的事情透露给他人的?是你陷害我的?是你?"
(55)
"小然......不,不是的......你听我说......"
毕然充满血丝的黑眸泛着愤怒的光芒,惊恐的琳达被他紧盯着,全身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起来。
她太了解毕然了,不单单只是他的个性与为人,甚至于他埋藏在心灵深处扭曲的凶残与憎恨;那是可以让任何人恐惧的另一个毕然;是可怕的、邪恶的、残忍的......
"不是?!那么我方才听到的是什么?你的谎言还是玩笑?嗯?"
虚弱的身体一步步慢慢靠近原地打抖的琳达,即使是身负重伤毕然此时带来的压迫感还是足以令人窒息,在这样冰冷的气势下就就连一旁的老王也不敢插嘴。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小然你听我解释......"
琳达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语无伦次的不知说些什么好。她当然知道毕然有多恨人骗他,更不要说现在欺骗他的是自己;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必须要让小然明白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因为她不能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那样继续放任自己堕落下去!
"小然,你不要激动,听我说......"
即使非常的害怕她也不会退缩,暗地里咬紧牙关,琳达昂起头直视着毕然暴怒的双眸,双拳在背后攥紧......
"是,我是有把这次交易的细节告诉给别人;可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想要害你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看,我怎么可以让你走进贩卖毒品的行列?怎么能够坐以待毙的看着你毁了自己的下半生?小然,我们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死党,我们最了解彼此;所以你要相信我,你不可以冲动......"
"说完了?!这些就是你出卖我的理由?就是你所有的解释?"
沉着张脸,对于面前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的好友毕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呵护与体贴,他冷眼看着,连一点关心的表情都没有,仿佛站在他眼前哭诉的人只是个与他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不是的!我没有出卖你,小然你误解了......"
"你的所作所为不是出卖是什么?"
怒吼着、咆哮着,此时的毕然野蛮的像个疯子;他根本不在乎和自己说话的是唯一的好友、更不在乎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达到蛮横不讲理的地步;他甚至没有好好静下心来想一想,眼前两肋插刀的好友所做的的确是为了他......
"小然......"
从来没被如此对待的琳达被他这么一吼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她委屈的抽泣着却又不敢上前阻止怒火中烧的毕然。
"小然啊,你、你话说的也太狠了吧?!晓晓她绝对是为了你好才那么做的,她怎么可能会害你?!你不要冲动......"
看不下去的老王也忍不住开口为琳达求情。
"你给我闭嘴,这里没你事!"
看都不看老王一眼,毕然张口便好不留情面的叱骂,完全没把他当干爹看!
被骂到头上的老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也无可奈何的点头收声。
没办法,傻子也看得出现在的毕然根本无法沟通,况且这样嚣张的语气摆明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大哥,而不是那个在他身旁偶尔撒娇调皮的毛头小子。歉意的瞥了眼猛掉泪珠的干女儿,老王无奈的暗自叹气。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无情的推开一脸凄惨的琳达,毕然不顾身体极度的虚弱硬挺着朝外走去。
"小然,小然,你不要走,你听我说啊----"
声声高呼换不回一句回应,脚步蹒跚的毕然跨上琳达车库里停放的红色机车,拧动插在钥匙口里的钥匙,猛加油门飞似的窜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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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随后跟来的琳达与老王只有束手无策干瞪眼的份儿。琳达更是因此放声嚎哭,委屈的扑进老王怀里寻求安慰。
"唉--晓晓啊,干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小然的脾气我们是最清楚的了,这次恐怕谁也帮不了你咯......"
"最起码、最起码我们该想个法子把小然暂时找回来啊,他现在高烧没退而且右臂上的伤口已经发炎感染,他这样骑机车很危险的啊!"
"我知道了,这就联系几个兄弟看看去......"
最了解毕然身体状况的老王当然很清楚琳达所说的句句属实,而且他更知道一些琳达并不知道的内幕。
其实小然的伤口不只是发炎感染,而是已经出现了溃滥现象!伤口的边缘成不正常的紫红色,仔细闻的话可以嗅到一丝很淡的腐臭味儿......
想到这里老王的身体不免打了个冷颤。
具体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打从当医生给小然处理伤口开始他就发现了他身体的这个奇怪现象:无论擦伤或是些轻微到不能再轻微的小伤口,对与毕然的身体来说都有可能引发致命危机!他的肌肤与血液似乎特别脆弱,只要受伤,伤口就特别不容易复合,更多时候是继续恶化下去;原因他至今没有查明,不过他怀疑问题可能应该出于小然体内的某些物质,比如说血液,或是一些内脏功能的衰退坏死什么的......
也许是因为想的太入神了,老王紧抓手机的手缓缓停下拨号的动作,一双眼睛直直望着角落里的某一点发愣发呆......
究竟是什么原因?答案好像就在他眼前,只不过调皮的蒙了一层面纱扰着他眼。
"干爹,干爹,干爹你怎么了?干爹?!"
哭得一塌糊涂的俏脸、红肿不堪的双眼、还有红彤彤鼻音很重的玲珑鼻子,琳达此时惨兮兮的样子实在叫人不得不心痛。老王被她这么一叫马上回过了神,却在看到她的样子时深深叹了口气......
"瞧你哭的跟只被遗弃的猫儿似的。真是的,都二十多岁快嫁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像个娃儿?!"
"你以为我喜欢啊?!"
被老王这么一说,琳达本来已经停止流泪的泪腺又酸涩起来,赶紧用手揉揉,顺便一把抢过他的手机。
"傻愣愣的握个电话也不打!还是我来吧!"
从自己手机的通讯录里很快翻出几个想联络的人名,快速拨号。此时,琳达的语气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有头有尾的发号施令......
小然,千万不要出事哦!
随着心里一遍遍的祈祷,她的右眼就像故意和她作对似的一下接一下猛跳起来。
记得有那么一句俗话:左眼跳福,右眼跳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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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像刀子般挂着毕然的脸、吹乱他的头发、扰乱他的视觉,可是他已然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越开越快、越骑越猛。动作灵落又危险的穿梭在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与车之间,即使引来阵阵鸣镝也做充耳未闻,依旧我行我素,犹如亡命之徒。
琳达的背叛比任何事情都要更加残酷,一想到那个从小到大于自己青梅竹马、连谎都没有跟他撒过的小姑娘居然就是这次摆他一道差点没要了他命的人,毕然的一颗心就会猛烈的收缩并且胀痛!
任何人,无论是什么身边的哪一个人他都可以接受,只是除了她以外!可老天却偏要跟他开这个玩笑,害他的人同时也是最爱他的人......***这是个什么世道?!
越想越气,毕然在急速中朝空中吐了口痰,猛踩油门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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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万家灯火点缀了阴沉压抑的黑暗,点点灯光就像天空上悬挂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眨啊眨的天上地下忽明忽暗相互映衬。
毕家位于富人区的小洋楼此时也是灯火通明。
毕然斜跨在机车上,嘴上叼着根燃着的烟,上衣和头发一团凌乱,形象邋遢颓废。
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在自己门口的这个角落里待了多久了,只是在回神的时候才发觉,他的双腿和双手竟然在大脑极度混乱的情况下擅自下决定把他在这个主人带回这里......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自己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对父母和家庭的留恋?
哼--听起来好荒谬!
耙了耙头发,猛吸了口烟,双眼却不由自主的再次扫到那几扇雪亮雪亮的落地窗。
白色的纱窗在夜晚被灯光一照便失去了功能,不管是哪个路人都可以清楚的看见室内的情况。
人头攒动、成双成对;美酒佳肴摆满桌面;虚伪的笑、华丽名贵却又同时可称得上俗气老套的装束......毕然一憋嘴,打心底鄙视里面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不断穿梭在人群中陪笑敬酒低三下四的父母亲。
是哦,他都忘记今天是礼拜五;每个礼拜五自己那对极度爱面子的父母都会举行这样一个小聚会,请几个有钱人,假装多么友好的嘘寒问暖,目的则是拉拢关系提升老爸在本地华人圈的知名度......
龌龊无知!
狠狠甩过头,毕然对于这个家的最后意思留恋也在顷刻间化为乌有。踩动油门,扫过自己的双腿与双脚,咧嘴一笑在心里默念道:你们看到了,根本不该带我来这儿的;没有用的!
狂奔,或者说逃走,总之他已经受够所有的一切了!
厌倦了、疲惫了、憔悴了、心碎了,这样一个不容他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任何立足之处!
活着干什么?呼吸还有什么用?无边无尽的坠落和自暴自弃又能证明什么?
他,注定的没人要、没人痛、没人管;而他,也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失去了最后的那片曙光......
『嘟嘟----』
刺眼的灯光、震耳的嘀鸣,毕然仰天长笑,发疯般朝那迎面而来的卡车急冲而去。
"父母不要我;琳达背叛我;就连警察也来追捕我......FUCK!我毕然***还有什么?有什么?"
泪水顺着他带笑的眼睛颗颗滚落,笑够了的毕然单手驾车,另一只手费力的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屏幕,最后扫了眼屏幕上笑得灿烂的自己和琳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