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吃边聊,一桌子菜吃得七七八八,江景撑得歪在椅子里,揉着肚子惬意地眯着眼。
季殊容抽了张纸巾擦擦嘴,问道:“今天想做什么,出去玩还是待在家里?”
江景身上还没缓过来,本想说“待在家里”,话还没出口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
“我手机呢?”
季殊容朝沙发那边扬起下巴:“在那充电,要拿过来吗?”
江景点头,接过手机后摁开屏幕一看,消息果然炸了窝。
他昨晚吃饭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见色忘友”,约了赵瑜、李帆两人去打球,本应该上午去,结果还真见色忘友,把这事忘了个干净。
三人有一个单独的小群,江景不在,这两人跟唱双簧似的疯狂发消息。
赵瑜:我说什么,我就说他见色忘友吧。
李帆:江哥什么时候谈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
赵瑜: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李帆:说来听听?
赵瑜:别问我,让他自己说,放我俩鸽子也就算了,消息也不回,江哥的嘴骗人的鬼。
李帆:这个点应该睡醒了吧?不回消息是不是有什么事?
赵瑜:屁,都考完了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早把咱俩忘了,跟他男人卿卿我我。
李帆:……他男人?
赵瑜:……我说输入法有毛病你信吗?
李帆:我傻吗?
赵瑜:@江景,出来解释。
李帆:@江景,别告诉我你男人是之前接你放学的那个。
……
两人居然聊了个99+,江景把消息翻到最末,回复道:是他。
李帆:……
赵瑜:所以说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消息?
江景:睡过头了。
赵瑜:为什么睡过头?说白了就是不在乎我们呗,是吧李帆。
李帆:就是。
这两人就跟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江景自知理亏,耐着性子哄了几句。
赵瑜:那你什么时候跟我们出来玩?
江景:等着再说吧,这段时间没空。
赵瑜:为什么没空?
江景举起手机对准自己手上的戒指拍了个照,发送过去。
江景:因为要去度蜜月。
……
说是要去度蜜月,但最开始几天两人食髓知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都能滚在一起,江景实在没什么力气出去玩。
不过出租屋太小,不够折腾,两人又搬去了季殊容的家。
那个满是秘密的房间被打扫干净,角落里的钢琴重见天日。江景身上穿着季殊容的宽大T恤,坐在钢琴旁,试探着摁了几个琴键。
钢琴被搁置这么多年,音律居然没有丝毫损坏。
虚掩的门被推开,季殊容面色平静地站在门口,目光落在这处,不知在想什么。
虽然知道他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江景还是怕这些东西会刺激到他,顿在半空的手正想收回,忽然听见季殊容说:“我教你吧。”
江景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季殊容插着口袋悠闲地走到他身边,带着笑意说:“虽然十多年没弹,但经常做梦梦见自己在弹琴,很多技巧还是记得的。”
他俯身握住江景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拇指说:“放松,别绷太紧。”
江景后背靠着他的胸膛,听得见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刚才悬起来的心轻飘飘放下,“嗯”了一声。
季殊容偏头在他耳边说:“想弹什么曲子?”
说话时的气流带起热风,江景有些痒,忍不住缩了下脖子:“爱之梦第三首,可以吗?”
季殊容吻在他的颈侧,说:“可以。”
-
有些记忆就是这样,你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又总是在梦里纠缠不清。
哪怕很多年没有碰过钢琴,可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时,那些交杂着爱与恨、得意与失意、痛苦与挣扎的岁月就伴随着曲调一同在心头滚滚而过。
他以为自己会像之前那样抗拒,但当他倚在窗边,看着江景认真又生疏地按下琴键时,他才恍然明白自己不是排斥钢琴,而是在抵触过去的自己。
他把过去当做不堪,迟迟不肯与自己和解。
他总以为是过去毁了他的一切,但其实不是这样,是过去成就了他的现在。
当初阴差阳错救下的小男孩如今成了他的爱人,心底的空缺以另一种形式被填满,得与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走过去抱住江景的那一刻终于意识到,当初以为穷极一生也难以跨越的坎如今已被夷为平地,璀璨鲜花长满心田,阳光热烈,再也不见阴霾。
-
去海边玩是江景临时决定的,他就是看见朋友圈有人晒了一张冲浪图,有点心痒。
而真正到了海边,看见下饺子一样泡在海里的人,他又没了兴致。
海风潮湿带着腥气,沙子泛着粼粼的光。江景坐在地上,身旁放着一把塑料铲子,正专心致志地捏沙。
季殊容拎着两瓶啤酒走过来,蹲下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忍不住问道:“你在捏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江景毫不客气地把手上的沙子抹在他身上,拿起铲子铲了点沙,又揉搓一阵。
他玩得起劲,季殊容索性坐在一旁看。
周围是喧嚣热闹的人群,眼前是绵延无尽的海,他爱的人就在身边,季殊容忽然觉得时间若是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也很不错。
江景忙忙碌碌好一阵,终于大功告成,满脸兴奋地邀功道:“你快看,我捏的像不像?”
地上两个丑得离奇的沙堆紧紧挨在一起,季殊容明显默了一瞬,摸摸鼻子很认真地说:“这是两个王八吗?”
江景:“??”
季殊容瞥见他的脸色,虚心请教道:“我眼神不太好,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哪像王八了?”江景匪夷所思指着沙堆说,“这个是我,这个是你,要当王八你自己当去。”
季殊容仰头喝了口酒,点头道:“嗯,挺像。”
江景看见他嘴角辛苦忍着的笑意,终于明白这人是在故意逗他。
还王八……
江景撂下铲子,眼疾手快地抓住季殊容,扑在他身上磨牙道:“不准笑!再笑就给我把那俩王八吃了!”
两人像孩子一样在沙坑里打打闹闹,最后江景精疲力尽地倒在季殊容身上,压着他的胳膊说:“还有多少时间?”
季殊容抬起手臂看了眼手表,说:“不到一个小时。”
尽管到了下午,头顶的阳光依然刺眼,江景闭上眼说:“别动,让我躺会儿。”
季殊容说:“紧张么?”
“还行。”
说完没几分钟,江景木着脸坐起来,到底没表面上装的那么淡定,抓了抓头发往躺椅那边走:“我去看看手机。”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班群依旧热闹,很多人正守着直播等待分数线。
江景懒得去看什么直播,从备忘录里翻出准考证号跟密码,时不时刷新一下分数查询页面。
季殊容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低头跟他一起看,“别紧张,我相信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见离放榜时间越来越近,江景突然把手机塞进季殊容手里,说:“你查吧。”
他走到沙堆旁边坐下,心不在焉地玩着铲子。
大概过了五分钟,季殊容拿着手机走过来,含笑道:“考得不错。”
江景噌地站起来,接过手机一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季殊容摸了摸他的头:“怎么样,我就说不错吧。”
这不叫不错。
江景臭屁地想,这叫相当不错。
分数比预估多了三十分,是他高中三年考过最好的成绩。
-
填志愿的时候江景没怎么纠结,他的分数足够上省内任何一所一本大学,虽然有几所可能会被调剂专业,但江景不管这些,先考进去再说。
他五分钟之内填好志愿,合上电脑对季殊容说:“接下来我们去哪玩?”
“随你。”季殊容说。
考前幻想的日子现在全成了真,梦寐以求的未来就摆在眼前,江景通体舒畅,心情颇好地在手机上翻各种热门景点。
这个季节哪哪都是艳阳高照,上次两人从海边回来后黑了好几度,在家闷了好几天才勉强褪了色。
江景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国外吧,澳大利亚怎么样?”
他偏要在盛夏去体验一把冬天,季殊容素来惯他,自然没什么意见。
两人本想定第二天的机票,结果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落了空,原因是何诗韵打来的一通电话——
这丫头先是罗里吧嗦地问了一堆问题,什么哥哥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出去玩、想考哪所学校……
江景回答到一半就打住她,直接问道:“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
何诗韵老实交代:“……爸爸让打的。”
江景默了两秒。
何诗韵以为他又要不耐烦挂掉电话,迅速道:“哥哥,今晚回家吃饭吧,爸爸妈妈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正文倒数第二章 ~
第78章 漫漫(正文完)
说是回家吃顿饭,但江景了解江政的脾气,知道这一回就免不了要在那住一晚。
这要是搁之前他肯定会直接拒绝,别说住一晚了,他连家门都不想进。
但时过境迁,江景的叛逆期早就过了,江政也学会了圆滑处理跟儿子之间的事,父子俩不会再因为三言两语就闹得很难看。
电话里没提季殊容,不过江景还是自觉地把他带上了。
两人没急着回去,现在才中午十二点,四点左右的时候季殊容要去看心理医生。江景表面上没表露什么,但在门外等待的时候还是有些坐立难安。
门板的隔音质量很好,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
江景扣着手在门外溜达好几趟,腿快酸了才见季殊容出来。
他凑过去小声说:“怎么聊这么久?”
季殊容轻手轻脚关上门,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闲聊而已,别担心。”
江景跟在他身侧下楼,边往外走边问:“聊什么?”
“聊我们。”
车子停住不远处,江景打开车门钻进去,偏头看着他问:“真的?”
“真的。”季殊容笑笑,调转车头打算先去趟商场,毕竟要去江景家蹭饭,总不能空着手去。
江景还在一旁问:“到底聊了什么?别笑,快说。”
季殊容仍是在笑,车子开上马路后才慢悠悠开口。
……
一个小时前。
“你跟之前真的完全不一样了,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林医生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慈祥地笑着:“原本我还在想半年时间是不是太短,但看你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需要有什么顾虑了。”
季殊容拉开凳子坐下,两条腿悠闲地搭在一起:“半年很长的,度日如年都不为过。”
“那是因为你心有所属,所以归心似箭。”林医生笑了几声,接着问道:“安眠药还在继续吃吗?”
“偶尔吃。”季殊容说,“我的睡眠比之前好了很多。”
林医生说:“那就好,可以慢慢尝试着摆脱药物,你跟你爱人住在一起吧?睡前多跟他聊聊开心的事。”
季殊容搭在腿上的手指敲了敲,嘴角微弯:“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林医生又问了一些问题,大多是关于他和江景的日常,借此观察他的反应。
说到最后,季殊容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表,礼貌颔首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林医生笑起来:“你爱人在外面?”
季殊容点了点头:“我怕他等太久会担心,下次见面再聊。”
“等一下。”林医生说:“虽然不敢完全保证,但你的病复发的几率应该很小很小,祝你们永远幸福。”
-
夏天的落日总是姗姗来迟,六点多的时候天还亮着。
江景跟季殊容拎着东西进门的时候何燕刚好洗了一盘水果,何诗韵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门响一跃而起,脆生生喊了句:“哥哥!”
江景应了声,把东西递给何燕,犹豫两秒还是叫不出那个称呼,只是低声道:“阿姨。”
何燕听了却很高兴,忙招呼两人坐到沙发上,嘴里还念叨着:“哎呀,回自己家还带什么东西,快来吃水果,饭正在做,待会就能吃了。”
江景紧挨着季殊容坐下,拿起一块西瓜正要递给季殊容,半途想起什么,手臂硬生生转了个弯,递到江政面前,“爸,你不吃吗?”
江政没说吃也没说不吃,下巴朝桌子一点,说:“放这儿。”
江景乖乖给他放过去。
江政一动不动地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份报纸,表面上看得很认真,实则余光一直落在两人身上。
虽然知道自己很难再去拆散他俩,但他总觉得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因此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给两人洗脑,结果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就见江景亲手剥了个葡萄喂到季殊容嘴里。
江政:“……”
他刚瞪起眼,正欲发作,又见季殊容抽了张纸巾帮江景擦嘴。
江政:“…………”
这两人还真无法无天了!
他把报纸重重一摔,站起身来。何诗韵“哎呀”一声,歪着头挥手示意他走开:“爸爸你挡着我看电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