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庄园·上部[现代耽美]——BY：吴幼澄

　　接下来一段时间，肖景过得还算舒心，除去十一月底，收到了黎君彦发来的婴儿百日照。不过，他收到照片只心烦意乱了几天，之后就再没收到有关孩子的消息。
　　过了几个月，肖景就回学校上学了。后来发生的事都还在可控范围内，所以他们都没再提起出国读书的事。肖景现在跟着原本低一级的学生一同上课。开学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原先班级送来的大礼包，是同学们一起凑钱买的零食，还有每个同学自制的祝福小礼物。班长送来的时候，先恭喜他身体康复重新返校，又叮嘱他多保重身体，别再生病了，在新班级里好好学习。
　　看来秘密是保住了。肖景大大方方收下了礼物，并让班长转达他的感谢。
　　只是，路安易总会有意无意刺探那个秘密。肖景觉得路安易身处那个圈子，黎家添了一个孩子的事他不会不知道，现在这么刺探像是在逼他承认。他一方面觉得委屈，一方面又怕失去这段友谊，纠结得很。倒是季悠优从不问起那段经历，她很忙，和肖景见面很少，但会经常问肖景的学业和生活状况，鼓励督促他。肖景在一次聊天中，和季悠优说了与路安易相处的问题。本来他只是吐露心结，没想到季悠优去找了路安易谈话，还卓有成效，路安易郑重其事找他道歉，还保证再也不提起过去让他不愉快的事。
　　肖景感觉好像真的回到了以前的生活，除去黎君彦会发孩子的照片给他。要说对方还有什么企图，也不像，因为黎君彦没做任何骚扰他的事，好像只是尊重肖景作为孩子生父的权利。但是黎君彦发照片的时机总是耐人寻味。
　　好比黎临生日临近的时候，肖景正纠结要不要寄一份礼物过去，就收到了孩子的照片，还有一行备注：宝宝的下牙也长出了两颗，比较晚，但是医生说正常。
　　像一瓢凉水兜头浇下，肖景立刻打消了送礼物的念头。当晚，肖景就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少年时期，黎临要在梦里带他私奔。他问肖景为什么要私奔，后来那些事还没有发生。黎临反问他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赶紧闭嘴，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岔开，这时从天而降一个小朋友，冲他大喊：爸爸，爸爸，快来呀，我不想只要一个父亲，我要两个爸爸都在我身边。
　　肖景吓得醒过来，仔细想梦里那个孩子的模样和声音，其实就是他自己小时候。他又安慰自己，别杞人忧天了，黎君彦保证过，会把孩子当成婚生子，他在有父有母的家庭里生活，要比和自己相认好多了。就像他自己，比起肖海那个不可靠的生父，他更愿意把曾嘉实当成父亲。
　　反复做了几次自我心理建设，肖景终于放下了那个梦，努力投入了学习中。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肖景感觉这学期的成绩应该不错，只是中间他休学一年，没办法参与奖学金的评比。他会关心奖学金的事，是因为季悠优连着几年都获得国家级奖学金。
　　这个暑假，他们也要出去采风，而且要去比较远的地方。因此直至暑假开始，他们专业的学生还都留在学校里。临近出发的前两天，沈言心突然到学校里找他，约在了校内的咖啡馆。
　　肖景忐忑，惴惴不安前去相见。
　　沈言心只说并非特意来找他，她来学校是为了黎临兄妹的留学事宜，顺便和他见见面。但是沈言心的态度和以往都不一样。肖景再迟钝也该明白了，两个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要说沈言心和黎君彦一直是合约婚姻，互不在意，但是黎君彦把孩子带回去的那一刻，沈言心势必会调查清楚。但是这样互不拆穿正好，他心里也好受一点。
　　虽然沈言心没想拆穿他，但也是语出惊人：“小景，我打算离婚了。”
　　肖景被吓得睁大眼睛。
　　沈言心又接着说：“但是恐怕没那么容易，除了我现在法律上的丈夫不配合，沈家的人也在反对，就连黎临都不愿意帮我呢。”
　　肖景低下头去，他有点害怕沈言心产生离婚的念头是因为自己。
　　沈言心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说：“我不怨他，毕竟我之前许诺过，不会和他父亲一起逼他和不喜欢的人联姻，但是我食言了。我也没办法，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脑子不清醒乱来，相比起他走错路，我宁愿他和不喜欢的人过稳定的婚姻生活，只要他别像他的父亲，晚节不保。”
　　这番话就差把事情挑明说了，肖景从没觉得这么难堪。比起黎临，沈言心确实更有立场来指责他。他想了想，问：“黎临最近怎么样啊？我一直没和他联系过。我放假前见过悠优，她说黎盈有把握申请到心仪的留学机会，不知道黎临是什么情况。”
　　他希望这么说，沈言心可以放心，自己确实已经和黎临断干净。
　　沈言心终于笑了：“黎临也有把握，他也要申请和盈盈同一所学校，我本来以为他对继承家业没兴趣的。”
　　肖景点点头。
　　沈言心叹口气，又说：“随他们去吧，我自己的事还有的头疼。我过几天要出国度假，就算离不了婚也能躲。”
　　肖景附和：“您出去散散心也好。”
　　此外，沈言心没再多说什么。
　　过后，肖景也没觉得太难受，反正他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和黎临有瓜葛，沈言心不过是让他更坚决一点。况且这番奚落，本来就是他该承受的。
　　他们这次采风的地方是西南地区的速水古城，他们要在那边留够一个月，开学后正式开始创作，要在新年以前完成一个成熟的作品，到时候学院会办一个大型的学生作品展。
　　速水古城保留了完整的古城，周边风景旖旎，雪山、绝巘、流水、草甸无不超群绝伦，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独特的民俗风貌，这里聚居的少数民族，大多还保留着传统的民族文化。而且这几年速水市为发展旅游业，基建做得很好，学生们在那边也会过得很舒服。曾嘉实今年没被安排带队，肖景他们去的地方算是这次采风地点里最宜人的，他就安心留下来和齐悦眉过二人世界。
　　到了速水古城，刚稳定下来，肖景就收到了黎君彦的消息，对方又跟来了，肖景以为又是同上次一样的噩梦。但黎君彦只把地址发来，又解释：家中现在无人，我只是带着孩子过来度假，是否见面，决定权交给你，我也不会主动去找你，别有负担，以采风任务为先。
　　肖景松一口气，随他去了。
　　但之后的几天，肖景就像着了魔，在古城里走动时，总会不小心走到黎君彦发来的那个地址。
　　有天晚上，肖景整理好照片和速写本，躺在床上发呆，又接到了黎君彦的消息。
　　“我这几天总会在窗边看见你出现在附近，我想你可能一直在犹豫。如果你不想见我，明天我会出城，留下人照看孩子，你要是见孩子，就在明天过来。”
　　这下肖景更睡不着了。后半夜好不容易睡过去，又一直做梦，梦里一直有个小孩子在追他，喊“爸爸！爸爸！”
　　第二天，他是被老师叫醒的，催他赶紧起床出去写生，别留在客栈睡懒觉。
　　肖景离开客栈，买了当地特色的早餐，第一次觉得食不下咽。在街上走他也总是出神，好几次差点撞到人，肖景觉得这样不是办法，甩甩头，决定去一次那个地方。
　　到了黎君彦他们入住的民宿，已经有人在等他，把他领到了孩子的房间，引路的人倒是不提防他，把他领到地方，直接离开了。
　　肖景靠近婴儿床，低头看里面的小宝宝，他不会抱孩子，也不敢抱，只俯下身去靠近一点。
　　孩子小小的，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和梦里一直喊他的样子丝毫不同。
　　肖景就一直在婴儿床边坐着，后来孩子突然哭起来了，有人进来处理，他就起身逃走。他出来，一直想着孩子冲他笑的模样。但他自己一点也笑不出来，心里反而惶恐不安，仿佛做了贼，马上就会遭报应。
　　我家网歇菜了，贴晚了，抱歉，宝贝们。


第41章 错位 10
　　去看过孩子一次，肖景终于解了心魔，再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往那边拐。黎君彦也说到做到，没来打扰他。
　　采风时间过半，肖景觉得自己对作品已经有了思路，如此，他更不容易被别的东西分心。
　　又过了几天，肖景再次收到黎君彦的消息，还没点开，他就开始烦躁。
　　“我有急事要回燕城。抱歉，近期没办法让你再看孩子了。回来以后，如果你想和孩子见面，随时都可以。”
　　看清消息的内容，肖景才松口气，又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矫情。
　　采风终于要结束了，同学们都说，这个月很快乐、很充实，但是回家后，一定要先好好睡个懒觉。肖景也是这样想的。
　　他刚把返程的东西整理好，就接到了路安易的电话，附带一个噩耗。
　　沈言心在度假的海岛上出事了，她出海时乘坐的游艇突发故障，整艘船沉没，目前只打捞出船体，船上的所有人都失踪了，这么多天过去，恐怕凶多吉少。也是奇怪，那个游艇都快跑到公海上去了，当时在船上的除了沈言心，都是工作人员，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肖景听到后面，几乎拿不稳手机，他一直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游船上都有救生设备，人一定会回来的。”
　　路安易说：“坏就坏在，清理沉船的时候，发现救生设备一件没少。”
　　沉默了一阵，路安易又说：“小景，你先冷静一点，黎临现在不太好，他和黎盈本来在国外参加交流项目，现在也都回来了，我觉得他可能更需要安慰。”
　　肖景沉默许久，直到路安易又喊他，他才胡乱应答几句，浑浑噩噩挂断电话。他在床边坐了许久，才稳住心神。他找出黎临的电话号码，盯了许久，才按下通话键。
　　黎临接起电话，喊了一声“小景”，声音沙哑。
　　肖景那种嗓子疼痛到说不出话的感觉又来了，他深呼吸几次，勉强发出声音：“黎临，会没事的。”
　　“但愿吧。”黎临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语气毫无生机，仿佛已经放弃所有希望。
　　肖景已经泪流满面，他压低声音，掩饰自己的哭腔：“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黎临“嗯”一声。
　　肖景又问：“你现在在哪里？”
　　黎临回答：“我和盈盈都在家里，我爸在那边，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原来黎君彦离开速水，就是去处理这件事吗？路安易刚刚在电话里没说清楚，他还以为沈言心刚出事不久。在海上出事半个月仍毫无音讯，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再说不出口粉饰太平的话，肖景只是劝黎临：“你要多保重身体。”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黎临问他。
　　“明天。”
　　“哦，路上要注意安全，戴好项圈，备好抑制剂。”黎临倒反过来嘱咐他。
　　挂断电话，肖景整宿失眠。这种意外事故不应该怪到任何人头上，但他就是良心不安。如果没有自己，沈言心就不至于产生离婚的念头，也不会躲到海岛上去。
　　第二天回程的时候，肖景一直头重脚轻，走路都是在飘，好在几位带队老师也都要返回燕城，一路上照应着他。下飞机后，又有齐悦眉和曾嘉实来接，他总算是安全到家了。
　　从机场回去的路上，肖景忍不住在车上睡着了，整个后座都是他的，睡得还算舒服。到家门口时，齐悦眉喊了他好几次，他才醒。
　　曾嘉实问他：“怎么累成这样？也就不到两小时的航程。”
　　肖景实话实说：“我昨晚失眠了。”
　　曾嘉实和齐悦眉交换一个眼神，没接话，一个帮肖景拿行李，一个跑去开门。
　　进门后，肖景告诉他们：“我知道了，安安把沈阿姨的事告诉我了。”
　　曾嘉实安慰他：“生死有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肖景低下头去：“采风前，她去找我了。”
　　齐悦眉没法再沉默了，忙问：“怎么回事？”
　　肖景改了一些细节：“她去学校帮黎临和黎盈办事，我们遇见了，就一起去喝了咖啡，她说心情不好，想躲出去散散心。”
　　说完这些，又勾起了肖景的愧疚心：“他跟去了速水，可是我没有去见他，从去年到现在，我一次也没有见他，真的。”说着，肖景再也控制不住，已是泪流满面。
　　齐悦眉赶紧给他擦泪：“不哭，不是你的错。”
　　曾嘉实也安慰他：“小景，你别把所有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他们夫妻的矛盾难道是第一天产生吗？说句不好听的，孩子都去到黎家一年了，要是因为这个出事，也等不到今天。所以，绝不是你造成的这个结果。况且，据我所知，这一年里，她出远门度假好几次了，你别愧疚了。”
　　肖景心里稍微好受一点，点点头。
　　这之后，又半个月，黎家可能接受了事实，要给沈言心举办葬礼。黎临也亲自致电齐悦眉，希望她作为沈言心的朋友，能来参加吊唁。
　　葬礼当日，齐悦眉和曾嘉实一同前往。
　　之后，曾嘉实怕肖景被这件事影响，一直给他施加学业上的压力，督促他尽快准备年底要交的作品。肖景听进去了，一连准备了几个方案，又找母亲和曾嘉实帮他参谋，终于确定了最终的方案，全心投入到作品中去。
　　年底很快就到了，学生作品都交到了学院里，美术学院这一级的所有学生都被叫去燕大美术馆布置。新年过后，这个学生作品展就会向社会开放，校外的人也能来参观。燕城大学作为全国的顶尖学府，即便是学生作品展，也能在社会上引起广泛关注，每年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