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我的兄弟啊!————叶心

作者:叶心  录入:12-20

我不改泥瓦匠本色,追着问我姐这次到澳大利亚旅游到底是跟谁一起去,老妈也眼光烁烁地等着听好消息,可我姐说她是自己跟旅行团走。饭后老妈把我拽到一边,嘱咐我到时候跟着我姐去机场,看看她到底是和谁一起走。我说行那您给报销汽油钱。

结婚以后我就很少和哥们儿出去鬼混了,成了家的人怎么也得有个成了家的样子吧。可是架不住哥们儿什么重色轻友的一通挤兑,偶尔也还是会喝得一溜歪邪的。
我迷迷瞪瞪地走到家门口,发现江帆家门前坐着一个人,先吓了一跳,后来看那人有点面熟,想起来了,江帆不久前才分手的那个"朋友",理工学院的大学生。我见过一次,没什么好感也不招人讨厌。
想到这家伙竟敢不要江帆,我有点火大。
"喂,你在这儿干嘛?"
小伙子看着我,也没什么好气:"我找江帆。"
"他这会儿没下班呢,你怎么不到酒吧去找他?"
"酒吧人太多,说话不方便。"
我挺不客气地说:"你不是不要他了吗?还找他干嘛?"
小伙子瞪着大眼睛,呆了半天:"他跟你说的?我怎么不要他啊是他不要我了。"
我楞了一下,觉得好象他这话真实性比江帆的要大,因为我想不出来江帆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被人甩。
"那......"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鼓励他等下去,"你就这么等啊?江帆下班还早呢。"
小伙子挺坚定地说:"我等着。"
有病!
"那也别在这儿等,回头吓着邻居,再把你当贼给抓了。"
小伙子想了想,站起来,抱着书包下楼去了。
我已经想到这么晚了才回来魏敏会不高兴,所以一个儿劲赔不是,不过人家不太领情,冷冷地说一身的酒味儿别进我的屋。
老爸老妈早关灯睡了,我只好在客厅里呆着,心想等魏敏睡了再钻进去也就是了。
洗了个澡,没衣服换,身上难受得很。我走到窗前想透透气,一眼看见楼下路灯底下蹲着个人。
这小子还真等啊!
我给江帆拨了个电话。
"嗨,怎么着?想吃夜宵啦?"江帆听上去兴致挺高的。
"是啊,不过你得多带一份回来,门口有人等你呐!"
"谁啊?"
"你那朋友啊,你说人家不要你了可人家说是你不要他的那个。"
"啊?"听上去江帆有点儿慌,"他......他跑家去了?"
我哼了两声。
"那......那怎么办啊?"
"什么话!他是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你问我我问谁啊?"
"......"江帆吭吭哧哧地说,"哥,帮帮忙吧,你去跟他说说让他回去吧,啊?哥......"
得得,又来了。
"少叫我哥,叫哥就没好事。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嗨哟......我要是自己能收拾还找你啊?"
"嘿你小东西......"
"好哥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江帆一定在电话那边打躬作揖呢。
"好吧,听着。你有两个选择。"我也该端端架子了。
"您说您说。"
"一个长久之计,一个权宜之计。听哪个?"
"长久之计。"
"回来跟他好好谈谈,别糊弄事儿,到底想怎么着把话全说清楚。"
江帆沉吟了一阵儿:"那......那权宜之计。"
我就知道。
"今儿别回来了,找个地方住,让那小子凉凉。"
江帆又沉吟了一阵儿:"那......要是他真等一宿呢,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你当是拍电视剧呢?到点看不见你人家还不知道你躲他?哪儿有那种傻瓜呀!"
"可......可大半夜的你让我上哪儿啊?"
"别跟我说没人收留你。"
江帆在那边嘿嘿笑着:"那倒不会,可人谁也不会白收留我啊。"
"啊,合着就我一冤大头,嘁!你上姐那儿吧,她上澳大利亚玩儿去了,这几天回不来。"
"那......那我不还得回去拿钥匙吗?"江帆又嘿嘿地笑,"哥......"
"得得得别叫了,我认倒霉了。你等着吧,我给你送去。"
"谢谢谢谢谢谢,那你再顺便帮我拿几件衣服,还有拖鞋......"
"蹬鼻子上脸哈?我踹死你小东西!"

江帆从酒吧里走出来,旁边有个挺清秀的男孩儿,大概是他同事。俩人看见我象个傻瓜似的提个大包站在路边,都笑起来。那男孩儿凑在江帆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江帆一通拳脚相加。
"你没开车啊?"江帆走到我跟前问。
"刚喝完酒,我跟车本儿有仇啊?"我把手中的旅行袋往他怀里一塞,"自个儿拿着。"
江帆被大包袱砸得直晃:"喔你都往里搁什么了这么沉?我就要几件衣服啊。"
我没理他,站到马路上去拦出租车。
江帆把包撂地上,拉开拉锁就翻,嘴里还不闲着:"我的天,你这是要把我给发配边关吧?哎你怎么没把我那大枕头给塞里边啊?"
我一把揪起他:"车来了你走不走?哪儿那么多废话!"
上了车江帆嘴还不肯停:"干嘛还带床单啊?姐连这个都没有?"
"你傻啊?姐那么爱干净的人要知道你用了她的床单,还不连床垫子都扔了!"
"喔!那你还敢让我去?你不怕姐捶你啊?"
"这不都是你小东西给闹的!什么事儿都拖泥带水的......"
前边的司机实在憋不住了插嘴问:"嘿哥们儿哥们儿,上哪儿啊?"
我说了地址。
江帆有点不好意思:"那不赖我,我都说了不行了,可那......那人他有点缺心眼儿。"
"你才缺心眼儿呢!人怎么了不挺好的吗?正经一大学生比你强多了,还挑!你想找什么样的?还骗我什么人家不要你,找抽呢你小子......"
江帆挠了挠脑袋不说话了。
我在心里叹口气,哪回我提到这类事他都是这么个态度,让我说也不到点儿上,老是骂他又怪不忍心的。
过了半天江帆问:"哎,你这会儿跑出来嫂子没生气啊?"
怎么可能没生气?我进屋去换衣服的时候告诉魏敏要出去办点事儿,不用看我也知道魏敏脸色肯定发青。不过我当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临出门还自做多情地说了句你先睡吧别等我了。
"她生气啦?"江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挺潇洒地摆摆手:"嗨,女人嘛!"

同样都是女人,我姐的墙上不是美人头也不是帅哥脑袋,净是她在体校武术队里得的奖状。江帆就说过进这屋子的男人不能往墙上看,要不有一个吓跑一个。不过除了这些,倒也跟别的女孩儿闺房没什么两样,甚至比绝大多数女孩儿闺房都要干净、整齐。
我把大床上的单子撤掉,换上江帆自己的。我姐从小就有点洁癖,从体校回来总是里里外外换啊洗的折腾半天。我因为回家没换衣服就在她床上滚不知挨过她多少笤帚疙瘩,其中有不少根本就是替江帆挨的。
江帆一边着三不着两地凑手帮忙,一边催我赶快回家,说小心嫂子罚你跪搓板。
我看看钟,已经两点多了。累一天了又有了酒,我恨不得立刻倒床上就睡。心想反正也说了别等的,干脆就睡在这儿算了。
一有了这个念头,凭江帆怎么轰怎么吓唬,我两条腿就是挪不动了。稀里糊涂的我也没闹清怎么回事,反正就倒在我姐的大床上睡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脱衣服睡得不舒服,半夜里我醒了。
起来脱衣服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江帆没在身边。
从浴室的门缝里透出一线灯光,我恍惚听见有什么声音。寂静的夜里那声音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我下了床,往浴室门口凑过去。
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是人的喘息声。
我楞了一下,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声音。我有点尴尬地呆了一下,连忙轻手轻脚地退回房间里,爬回床上。
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有点怪怪的。我当然知道江帆已经长大了,我自己看着他一天一天长大的。可是在心目中我怎么也没办法把江帆当成个男人,他一直都是个小男孩儿,然后顶多也就是个大男孩儿。即使我拉着他一起看过毛片儿,即使两年前我撞上他跟一个大男人接吻,那也不能让我把他当个大人看。好象在我心里江帆永远都是长不大的,他所干的一切大人的勾当在我眼里全是小孩儿"过家家",我从没认真对待过,包括他隔三岔五地换"朋友"。记忆中我只有一次特别正式地对他说要小心爱滋病,结果江帆笑得直不起腰来。似乎在这类问题上我们一直就是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真是的,我这哥是怎么当的?
刚知道江帆喜欢男人的时候,我搞不清自己和江帆到底是谁脑子进水了。不过也没挣扎多久我就认可了,不然我能怎么样?倒是江帆对我如此之快就接受了这种状况很是意外,他是早就准备好了要被我捶得满头包的。
可笑的是江帆当时的那个"朋友"。因为从来没见过男人跟男人接吻,我一下子反应不上来,只想着江帆都没跟我做过呢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先,根本没想过那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冲动之下已经一拳挥了出去,那倒霉蛋连滚带爬地跑掉了,江帆脸色煞白以为我下一拳肯定是揍他,于是抱着脑袋准备挨打。那个样子我哪儿还打得下去啊?
后来再没见过江帆那个"朋友",听江帆说那家伙让我给吓的不敢再跟他来往了。我有点抱歉又有点得意,那种松包蛋哪配得上江帆?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江帆也毫不在乎,没过多久就跟别人挂上了,一点心灵创伤的样子都没有。
说起来,江帆交了那么多的"朋友",我还不记得有过哪一个是认真的。那些人有的我见过,有的只是听江帆说起过,提到他们的时候江帆都是一脸的平静,有时甚至有些无聊。对这一点我没在意过,事实上我不想看见江帆对谁认真,我怕他受伤害。
此刻我忽然想,江帆是以什么心态跟那些男人来往的?他们是不是除了性也会想要感情想要永远?好象我还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已经过了很久,依然悄无声息,江帆一直都没有回到床上来。
夜是寂静的。
我开始觉得这种气氛有点熟悉,渐渐地记忆清晰起来,我心里突然一阵冰冷。
"江帆--"我猛地推开浴室的门。
四年前我也是这样在半夜里醒来,心灵所至地冲进浴室里,看到江帆正把燃烧的烟头往满是伤痕的手臂上按下去。四年前的那个夜里我完全不象个大男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抱着江帆放声大哭。
我以为我又会看到同样的情景。
还好,这一次江帆只是坐在浴缸边上抽着烟。
我重重地喘出一口气,不放心地拉起江帆的手臂,确认没有新的伤痕。
"江帆......江帆你怎么了?"虽然并没发生什么事,我还是觉得象四年前一样心里痛得很。
江帆颓丧地低着头:"没事儿。"
"你......你最近去没去童医生那儿啊?"
"去了,"江帆没精打采地说,"其实我没病,真的没病。"
"我知道我知道。"我攀着他的脖子,让他靠在我肩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江帆没病。四年前我姐建议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我就这样冲我姐大喊大叫着,心里却只想痛哭一场。
江帆轻轻地推开我,疲惫不堪地嘟囔:"你知道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你说呀!"
"没有,我累了,快累死了。我想睡了。"江帆没看我,打我冲进浴室他一直都不看我。
"江帆......"我拽着他的袖子。
江帆挣开我的手:"我去睡了。你不是要上厕所吗?"

一直到天亮我都再没睡着,江帆好象也没有,他只是不动、不理我。
天亮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哭了。

八、
早上回家,我毫不意外地被老妈告知媳妇又跑了。
对着老妈灰黑的脸色,我心里满怀歉意。我说妈你放心没事儿的魏敏就是喜欢闹点小脾气好显得她比较重要,哄哄她就没事的上次不是乖乖地回来了吗。老妈拿眼翻翻我,说那这月的车款是不是又得我交啊。
我没话。
我想我应该忠告天下的女人,如果你有什么整治男人的高招,记着最好别用第二次。
我一点都没急,因为我知道魏敏早晚还是要回来的,只要有好听的话,有漂亮的、贵重的礼物。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把哄媳妇回家的事安排在了第二位,接媳妇回家之前,我得先把江帆的事搞定。

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童越的时候,最直接的想法就是这家伙的头发也太少了吧。四年过去了,这家伙的头发越来越少,上次我看见他还只是有些秃顶而已,现在光亮已经险些照顾到后脑勺上了。加上小小的个子,瘦瘦的肩膀,总是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怎么看怎么也四张多了,可他竟然是我姐的高中同学。
走廊里被大人孩子挤得满满的,我好不容易挤进密不透风的诊室里,童越正满头大汗地在向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解释她的孩子已经不需要再输液只要吃药就可以了,孩子妈妈显然是不信,拿着张什么单子一个劲儿地追问那个什么数据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这样等等等等。童越急了说要全给你解释清楚至少半小时,你问问后边排队的人干不干。孩子妈妈也急了,说你什么态度我是患者我有知情权。童越说对没错你有知情权可你要是非要现在行使你的知情权你就侵犯了后边病人的诊疗权你还是买本医书回家自己看吧。
要不是后边排队的家长们不由分说把那位年轻妈妈挤到了一边,我不知道这场争执会如何演变,要是那位年轻爸爸不是把老婆往后拽而是自己向前冲的话,会不会也象报纸上登的那样酿出什么流血事件。
我没再往里挤,退出来穿过一大堆患病的孩子和焦急的父母,回到医院大门外边,上了自己的车。我没给童越打电话,反正打了他也没办法接。
我从五点半一直等到快七点钟,眼看着门诊大楼这面的人越来越少,急诊室那边的人越来越多。难怪童越老得那么快,竟然有那么多的孩子在生病。
终于我看到了童越有点佝偻的身影。我按了按喇叭,可这家伙连头都没抬一下。我无可奈何地从车上下来,迎着他走过去,直到他低着头撞到了我身上。
"对不起......"童越眼镜差点儿撞掉,扶正了眼镜这才算是看到了我,"你是......"
我一点儿也不怪他想不起我来。
"你跟我姐是同学,想起来了?我请你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问童越这么辛苦干嘛不改行去当医药代表,他象看怪物似的看了我半天才说你以为我上了八年大学学的是卖药吗。

四年前在由我姐主持的家庭会议上,以三票对一票通过决议决定送江帆去看心理医生,虽然那时候心理医生还少得可怜现在也没多多少。当然投反对票的是我,我说江帆没病。可数我的意见最不受重视,因为我只有结论却没有任何支持这个结论的证据。
作为安慰我姐说咱不会送江帆去医院,只是带他去找个人,那人是她的高中同学,是个很棒的医生,让医生跟江帆聊聊,看看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被安慰糊涂了根本没注意我姐只说是个医生可没说那医生是哪科的医生。当我知道原来是个儿科大夫回来跟她理论的时候,她说怎么了人家可是正经学过心理学的,你想让江帆去街上那些心理咨询诊所啊那都是些民事调解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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