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头点点头:“金先生已经无法再说出当时的事情,尸体也不复存在,所有能成为证据的事物其实百分之九十九都不存在了。所以这张带血的支票,只能证明金先生的受伤和金家老大有参与其中,并不能完全证明整个杀人事件。如果他狡辩,说金先生自己弄伤自己,他只是去帮忙扶一下,你都没法反驳他撒谎。”
“照这样讲,金女士留着支票,一方面是因为昙花图案对金先生尚有眷恋,留个念想。另一方面,则是给大儿子心里丢下一块千斤大石,让他时刻记得从前的事,存着愧疚,或者有一天自己去面对着愧疚。”
老老头点点头:“是,应该有这样一层意思。金女士没有毁掉这份证据,应该也希望有一天金家老大能够面对这件事。无论如何,金家老大应该给弟弟妹妹们一个交代。”
“所以,你顺应金女士的意愿,将支票还给金老大,让他自己去做决定?”石臻挑眉冷笑:“你就不担心他有了支票,连最后一丝悔意都没有了?”
“就按照金女士的意愿做吧,这是她希望的。”老老头淡淡说。
“行,你决定就好,我无所谓。”石臻挑挑眉不以为然。
老老头继续吃烧烤,抬头好奇问:“案子是你查的,你觉得呢?这事怎么看?”
石臻耸耸肩说:“怎么看?负心汉覆灭记。可惜动手的不是金女士,而是他们的儿子,真是讽刺。”
老老头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想法。”
石臻不以为然:“儿子替懦弱的母亲保护家庭,过激了,终结了父亲的性命。金女士若痛,也就是痛个负心汉死翘翘,还害儿子背上杀人罪名。如果这事是按着离婚的路子走,丰记面馆就是扎在金女士全家心里的刺,别说是动一下了,哪怕是想一下,都要是痛彻骨髓。还不如现在这样干净点,一次灭了,及时止损。”
“你这小子,就不能婉转点。”老老头指指他,忍不住笑。
“有什么好婉转的,我说的是事实。”石臻抬头看向门口,因为门锁响了一下,门竟然开了。
“诶,他为什么有你家的钥匙,而我没有?!”老老头看着从门口走近来的儿子,有点不乐意了。
“爸,你怎么在这?”石臻父亲一愣,表情有点僵硬。
“拿的我妈手里的钥匙。”石臻眨眨眼,看着他那位平日里气宇轩昂的父亲如被机器人俯身,小心翼翼走过来,端坐一方。
“吃烧烤、喝啤酒,这样好吗?”石父看着茶几上的烧烤,话里有点酸。
“要吗?”石臻开了罐啤酒递给父亲。
“要。”石父接过啤酒喝一口,表情舒缓了很多。
“今天来有事?”石臻喝着自己那半罐啤酒问。
“你妈让我送这个过来。”石父把一包铸文币放在茶几上:“听说你最近查案,怕你有危险,给你又准备了一包。”
“挺好,现在有200枚了。”石臻淡淡望一眼桌子上的锦包,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就很重。
“用不上呀?”石父呵呵笑:“收着,当纪念品。”
“案子已经查完了,我早就销假了,别再拿这个过来了,用不上。”石臻玩着手机随口说。
“你怎么那么快就销假了?”没等石父开口,老爷子就不干了:“你就不能抽点时间陪陪你爷爷我?”
“陪你干嘛?”石臻嫌弃脸:“你儿子在这,你让他陪啊。”
石父一脸殷勤:“是啊,爸,你想去哪里我陪你。石臻最近请假多,部门业绩差点掉到第二。”
“我不要你陪,你那么无趣。”老爷子根本不买账:“我要他带着他的小朋友一起过来陪我。”
“什么小朋友?你有孩子啦?”石父一脸惊悚。
“只是普通朋友,只比我小五岁,哪里是小朋友了。”石臻微微蹙眉,紧跟着说了一句让老爷子差点当场喷血的话:“而且昨天刚绝交,你没机会了。”
老老头:“……”
石父:“……”
“为什么绝交?你又怎么他了?”老老头非常不满地问:“你不能老这样欺负他,你这样是不对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他了?”石臻挑眉加挑衅。
老爷子立刻指出:“两只都看见了。上回在我家,你让他自己拔琉璃钉,到现在我家地毯上还有一股子血腥味。”
“不是为了你的幺蛾子根本不会有这些破事,你还好意思说。”石臻不快回击。
“我那是没办反。那个……”老老头探身,试探性地问:“你把他怎么了?”
石臻眼睛一瞪说:“你想看他是吗?行,我把他去你家,再给你演示一遍琉璃钉可好?全程无码,让你看个过瘾。”
老老头扫一眼石臻,幽幽道:“你这不是绝交,你这是分手的情绪啊。”
“爱咋咋地。”石臻翻给白眼懒得再理会。
“两位可否告知……你们到底在讲什么?”石父一脸懵圈,又好奇,又八卦。
“问你儿子去。”老老头靠在沙发上,继续对石臻表示不满:“我跟你说,琉璃钉这种东西很伤的,你以后一定不要再让他使用了。”
“都说了……分……绝交了,管我屁事!”石臻不耐烦起身。
“什么琉璃钉?爸,你们到底在讲什么?”石父陷入被无视,又寻求不到答案的境地。
“所以让你小时候跟我学一点,现在说什么都不知道,连八卦的资格都没有!”老老头拿石臻没辙,只能把气撒在儿子身上。
“行,你们继续。”石父摊手,拿啤酒喝,把自己彻底沦为观众,还是不知道主题内容的观众。
“他在哪?我替你去说,那孩子脾气那么好,肯定是你对不起人家。”老老头不甘心。
“你敢去找他,我就让他天天做涉念协约。”石臻眼神一瞪威胁说:“我说到做到。”
老老头当着石臻面有点怯,只能撇撇嘴,摆出一副我不怕你的表情。
“涉念协约?不是和异客有关?你朋友是异客?”石父终于听到几个自己认识的词语,有机会插话。
“是异客。”老爷子替石臻回答。
石父微微皱了皱眉:“异客多来自于社会底层,并不被主流社会接受,所以都是藏着身份的,就连罪案局的异客考,也是安排在凌晨无人的时候,可见其是不能见光的。你怎么会认识这些人的?”
“你爸接的案子啊。”石臻不耐烦地说。
石父说:“从前信息不发达,人人觉得异客是怪物,这么多年了,异客早就混在普通人中生活,你也别有偏见。”
“我没偏见,”石父耸肩:“我只是在背某搜索软件百科。”
老老头:“……”
石父继续补刀:“你们两个比异客还要诡异,都多少年了,荣辱不惊了。”
老老头:“……”
石臻:“……”
石父一拍手说:“对了,我好像记得我们分公司和金氏集团的某间分公司正合作这次的异客考试,你那位小朋友参加了吗?”
石臻莫名感觉头皮一紧,表情不怎么自然地说:“没。”
“能涉念的都是厉害角色,高飏不去考试太可惜了,你怎么不鼓励他去考?”老老头说。
“你好烦。”石臻顶一句,低头看手机信息,好像有很多事要办一样。
“高飏?名字怎么像男的?”石父笑呵呵,然后空气忽然一冷,他一机灵,表情跟着一僵。
“就是男的,有问题?”石臻冷冷问。
“没有,绝对没有。哪怕是人妖,你找的,我都不会觉得有问题。”石父在一秒内恢复理智,他老爹就是个怪人,他觉得就遗传基因来说,他不怪,他儿子也得怪。哈哈,呵呵,好怪。
石臻淡淡说:“只是朋友,而且已经绝交了,不要再提了。”
石父用眼神和自己爹交流,两个人难得精神契合,石父立刻获得了大量信息。
老老头:好朋友!
石父:多好?
老老头:问你儿子去,客房,睡过!
石父:擦!劲爆啊!
老老头:我孙子,还用说。
石父:可惜,分了。
老老头:不能分,我不同意,你想办法让他们复合。
石父:我能有什么办法?
老老头:想办法啊。
石父:我太难了。
“你们够了,眼睛不酸吗?”石臻喝干啤酒,把罐子捏瘪了放在茶几上:“别多管闲事,哪个敢管,就都算到高飏身上。尤其是你,被倚老卖老,否则就带他去你家处理琉璃钉。”
“我又没说话。”老老头撇撇嘴,一脸委屈。
“我去公司了。”石臻从衣架上拿了外套穿上。
“都两点了,去干嘛?”石父问。
“下午三点开会,早就安排好的。”石臻拿好车钥匙,回头看一眼两人:“你们两个吃完赶紧回家,别在我这里耗着。”
“是是是。”两人同时说,等石臻关上门,才都松了口气。
“他走了,您赶紧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石父心虚地看一眼门口,声还是压着的:“还有,那个高飏,您也给说说。”
“你不问我也得跟你说。”石父打开两罐新的啤酒,一罐给自己,一罐给儿子:“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第83章 视频(1)
近一个月风平浪静,一切仿佛都未曾发生过。金家在商界依然叱咤风云,异客考也已公布录取名单,进入正式入取报名阶段。丰记面馆每星期照常提供着褐皮鳝丝面,限量100碗的数字不变,变的只是丰记的当家人,从金沈变作其侄女金倩。
事事都在微妙变化,只有雨,不变它洗刷城市的初衷,断断续续、大大小小,下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
石臻的工作回归正轨,开不完的会和居高不下的业绩指标填满时光,让他无暇去想其他。高飏音信全无,两家公司近来也没有生意往来,便彻底断了所有联络。
星期一开完早会,石臻沉着脸回办公室。路过秘书小姐办公桌的时候,瞧见她桌上有咖啡,而想到自己桌子上是空的,就莫名想发火。
“别对我发火,我受不得气。”秘书小姐玉手一抬,将一只保温袋放在桌上,堵住石臻的暴脾气。
“哪有。”石臻第五千零N次想炒她鱿鱼。
“拿去喝。”秘书小姐从袋子里取出一杯热咖啡,递给他,并补了一句:“没放你桌上是因为怕冷了你又不高兴。我替你拿进去?”
“我没手啊?”石臻冷冷接过咖啡,脑子里还想着找什么理由炒她鱿鱼。
“嗯,你有手,还有脾气。”秘书小姐起身替他开门,假惺惺把这位石大爷送进办公室。
石臻虎着脸进办公室,顺手把文件夹丢在办公桌上,自己则去一侧的沙发坐下,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
“快到中午了,要替您叫个饭吗?”秘书小姐在门口问。
石臻摇摇头继续喝咖啡。
秘书小姐看着石臻那个像受了气的脸,只能缓了缓口气提醒说:“石先生,下午没会,今天只有一个早会的安排。”
“我不走。”石臻嘴硬。
“我只是告知您今天的日程安排,我出去了。”秘书小姐笑笑,就退了出去。
石臻撇撇嘴放下咖啡杯,拿出手机想刷把游戏,却发现好几条没看的新信息。他百无聊赖便一条一条点开看,眼神中显出些许惊讶之色。
除了几条广告信息,其它五条都来自于金继业。
金继业第一条:石先生你好。
金继业第二条:不好意思,这样晚才发来消息感谢。支票三个星期前已收到,颇感意外,又不胜感激,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对过去做一个了断。
金继业第三条:从前之事已于家人坦白,获得谅解还需时日,无论从前是何种处境,让兄弟姐妹三十年来缺失父爱,蒙受外界质疑,皆是我的过错。
金继业第四条:家中事务那排完毕后,支票我已于上星期交予罪案局,但他们并未受理,认为仅凭一张支票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我的自述口供因无其它证据佐证,他们无法立案。如此只能永远接受良心谴责,永不能释怀了。
金继业第五条:最后谢谢你,解开金家多年心结,母亲大人应该也会释然的。
石臻看完原来只想回“收到”两字,但转念一想,还是多写了几个字发送:金女士并未打算责备任何人,她只是想给自己留一个念想,给你留一个自我认知的机会。
金继业回得很快:她未怪我?
石臻回:你为她出头,她并未怪你,也没有因过往怪金沣泽先生。金女士是豁达之人,早已释然,你也不必过于纠结了。柳园是她钟爱之地,别都毁了,是她的回忆,也是你们家的过往。
金继业最后回:谢谢你,不胜感激。
石臻看了看只回了四个字:不必客气。
放下手机,石臻把把剩下的半杯咖啡喝完,感觉它有点冷了,就没有热的那样对味。看着外头依然是阴雨绵绵,他思考着接下的时间是待在办公室干掉点活,还是直接回家蒙头大睡。
纠结间,办公室门碰得一声被撞开,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人,见到他,石臻倒是乐了。
来人正是司徒封,头发上有些许雨珠,衣服肩膀的位置也湿漉漉的,应该是冒着雨而来。
“秘书没拦你?就让你这样闯进来了?”石臻终于找到一条站得住脚的理由炒秘书小姐姐的鱿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