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牙舞爪的男生们一看见学校能挟制他们的老师,把刀子往身后一藏,怂了,撒腿就跑。第一次带刀出征就这么玩脱了。
他们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徐稚,顺带着敲一笔零花钱,没想玩这么大的。
实在是徐稚太气人。在他手里吃了两次大亏了。
徐稚埋怨霍辰:“叫你跑。”
霍辰满不在乎地跟周飞打招呼:“周老师,没事我们就先走了啊。”
说完,他拼命朝徐稚使眼色。
周飞面色尤为严肃:“走什么走,为什么打架?”
霍辰:“他们看不惯我学习好,我太高调了,以后注意。”
周飞根本不信他的鬼话,问徐稚:“你又是怎么回事?”
霍辰抢答:“他比较不幸,跟我一起放了个学,被牵连了。”想揍他的人从校内排到校外,考场上结下的仇家多的数不清。
徐稚:“……”
论说谎,霍辰称第二,没人敢占第一。
周飞深深地看了徐稚一眼,没有深究:“回去吧。”
这事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问题出在徐稚身上,很明显,霍辰是被卷入的。周飞并没有带有色眼镜去看徐稚,他仅仅从霍辰的遮掩中就判断出来了。
少年们的心思在洞若观火的他跟前不堪一击,跟透明没什么两样。
周飞皱着眉发动了车子,慢吞吞地往前挪。放在一旁的手机震个不停,是柳静的电话,他沉思片刻,挂断了。
这事徐稚起先有点来气,明明三中那群傻逼是冲着他来的,霍辰凭什么自作主张地揽到自己身上,后头回过味来——
霍辰这是在帮他挡事呢。
初来乍到,又渣的不行,实在不宜惹事。
艹。
这么一想,他好像被保护了是不是。不能更烦了。
弱者才需要保护。
而稚爷不需要。
第二天,徐稚一伙单挑三中的消息就在四中高一年级师生之间传遍了。先不说别的,就“四中学生打架”和“霍辰参与”这两点信息都能刷下他们眼球,一时间,群里和论坛上飞的满屏都是:震惊,震惊我了。
霍大佬已经不满足于青春期了,他要开启叛逆期。
盲猜下一个爆点是早恋?
打架的大佬怎么能少得了早恋,我出5毛钱押上。
最近顾佳顾班嫂好消沉啊,要不要多押点给她个鼓劲,大佬都是傲娇的,必须多磨,谁追的勤大佬就是谁的。
顾佳自从暑假就没在坛子里冒过泡,群里也潜水,似乎突然看破红尘不恋霍大佬了。
论坛上的5毛太多,大有摁头霍辰早恋的态势,徐稚划拉给霍辰看:大佬你不考虑顺应民意一下。
霍辰只瞟了一眼:“考虑个屁。”
说完,他愣了,徐稚也愣了。
“奇怪什么,”霍辰说:“不就爆个粗口。在男人这儿都不叫事是吧。”
徐稚:“啧。”
霍大佬看起来有点顺眼啊。
下午放学,班主任杨锦立在窗户外敲了敲:“霍辰,你出来一下。”
霍辰放下手中的笔,偏头去看徐稚:“我老妈来找我算账了,稚爷等会儿过去捞我一把。”
徐稚抱拳:“怎么捞你,给指条明路吧。”
霍辰又凑近一点跟他低声说了两句话就匆忙跑出教室去了。
“艹。”徐稚骂了句,起身整了整校服,从宋华华那边借了个平光眼镜架在鼻梁上:“家长找到学校这种事居然也被稚爷给摊上了。”
第一次,没经验。
徐稚在周飞办公室见到了柳静,她只看了徐稚一眼就别过头去,问霍辰:“真的是你惹的三中的小混混们?”
她提到三中的时候,端庄优雅的脸庞闪过一抹鄙夷的神色。
“是我。”徐稚平静地说:“跟霍辰没牵扯。”
柳静皱着眉头看过来:“你叫……徐稚?”
徐稚点点头:“是的,阿姨。”
柳静稍稍打量他一眼,别有深意地对周飞说:“那看来是我错怪霍辰了。”
周飞在她拖长的尾音里听出柳静对徐稚的厌烦,打着圆场说:“我了解过,他们打球闹了丁点儿不愉快,高中生嘛,球场上输了不服气打架的学校见多了,这很正常柳女士。”
“是吗?”柳静的视线又在徐稚身上绕了一圈:“大概我离开四中太久了,和我那时候的确不太一样。”
她上学时候的四中,徐稚这样的可进不来,差的远呢。
徐稚瞟了眼霍辰,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自嘲:“我可以回教室了吗,霍同学?”
霍辰视线微垂着:“我和你一起走,英语作业还没写呢。”
周飞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柳女士,要不先放他们去上课,今天上英语课,您知道,英语总不是男生的强项……”
柳静木着脸点了点头:“让您费心了周老师。”
等两位少年迅捷的身影离开视线,周飞换了副语气说:“来,小静啊,坐,我听老同学们说你最近精神状况不太好啊。”
柳静摇摇头:“我这都是被霍辰气的。”
周飞笑了:“我倒觉得,这是好事。”
他给柳静添了杯水,说:“从前三天两头儿在班上摆个厌世脸,情绪一上来跟谁都不对付,上课睡的昏天地暗,小小年级无欲无求,我呀私下里跟你说,他那性子我还真有点担心。”
柳静的眉头拧在一处,她忽然问周飞:“老周,这孩子是不是恋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27章 被窥
恋爱。
这个词让周飞端着水杯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斟酌着说:“怎么说呢,没见过霍辰跟女生来往。”
霍辰这不整天跟徐稚混在一处吗。
周飞觉得柳静想多了,他说:“咱们老同学说点实在话,你和亦谈啊,把霍辰压的也太紧了,他好不容易交个小伙伴透透气,你又疑神疑鬼的,担心这个,又怕那个,说来说去的,还是你的控制欲太强了。”
这么多年他见过一届又一届学生形形色色的家庭,但像霍辰父母这种走极端的还是头一个。
柳静两口子跟他是同学,周飞忍不住多说两句。
柳静抿了一口纸杯里的水润了润嘴唇,她眼下的乌青在低头时显得愈发的重了:“我总是想,只要过了这两年,等霍辰高考完,我作为妻子,母亲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周飞问:“那以后呢?”
柳静愣了一秒:“以后的事,我最近一直觉得,我管不了了。”
虽然两年前霍家已经在清北附近的黄金地段买了房子,潜意识要等霍辰高考完之后搬过去的吧。
那天周飞把柳静送出校门之后,他在四中的校园里散了许久的步,不知为何,走到语文教研组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闪出来两个男人的身影。清晰的那一个是郭亚可的,永远比他们精致考究的男人,另一个是个学生,身影已经模糊了,他只记得那个学生的名字,叫林凌。
八年前。
四月份,周飞从数不清的应届毕业生的应聘简历中翻出郭亚可厚厚的一沓简历,只扫了一遍就决定要招人进来,他对校长说:“人才难得,四中无论开出多优厚的条件都要留住他。”
……
六月尾,他冒着酷热驱车一百多公里,在G市附属的县城的乡下摸到了林凌的家,刚刚中考完的林凌穿着背心裤衩,弯腰面朝土地,正在帮家里干农活,他身后的三间瓦房灰扑扑的,灰头土脸的小少年融在远处山与土屋交织的光景中,偶一抬头时,湛亮的黑眸里蒙上一层淡淡的忧郁。
林凌的父亲叼着烟袋,缩在凉荫处,对周飞说:“我娃儿学习不孬,能上县城的高中,我们要是去了还奖励两千块钱。”
两千块钱能顶上他们林家一年的庄稼收入。
林凌低着头说:“我报四中,去省城念书。”
林父在地上磕了磕烟袋:“屁的四中,四中能给你两千块钱,还得老子给你出线交学费,咱家哪儿供得起。”
虽然这些年他到偏远处挖的尖子生不少,但林家的情况还是让他暗暗吃惊,他摸了摸口袋,凑到林父身前,说:“四中也有优秀学生入学奖金,最少五千,像林凌这样县中考第一的,甚至更多。”
林父的眼镜一亮:“你说多少?”
他吐了一口痰用脚底碾上去:“不会把孩子骗过去不给钱吧,县高中可是填了志愿就给钱的。”
周飞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递到他手上:“只要您让林凌填报四中,我这五千现在就给你,等他去了学校,剩余的部分会打到他卡上。”
林父眼珠转了转,浑浊不清的视线落在林凌身上:“嘿,小子,你早知道四中给的钱比县中还多是不是。”
林凌伸手挡住周飞递过去的钱,嗓音沙哑:“爸,这钱咱不能收。”
就算学校奖励,这钱也没有给的这么快的,肯定是来他家的老师自己的钱。
林父一把抓过去,掖在上衣里,说:“叫你报四中你就报,哪儿来的这么废话。”他又问周飞:“我伢去你们学校,不用给学费吧。”
周飞说:“不用。”
……
九月初。
“郭老师,你们班上的林凌家境不是很好,语文有些跟不上,你多留意下这位同学。”新的高一年级初次月考之后,周飞特地交代郭亚可在林凌身上花些功夫。
毕竟语文在高考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留意到了。”郭亚可皱着眉说。
他带的班级,只有林凌一个人的语文成绩在全校的平均分以下,是有点差。
那时候郭亚可住教室宿舍,不久,有人就经常看见林凌在周末出入教室宿舍,一呆就是大半天,语文成绩更是突飞猛进,跟开了挂似的。
当年那届的学生都说郭亚可爱生如子,补课不说,连吃的穿的都要给林凌张罗,简直就跟个私生爹一样操心。
高考那年,林凌发挥的很好,摘得G市高考理科状元,一时林家的小土房门庭若市,清北的招生办老师前后脚踏进去,谁都想把状元收入麾下。
林父的想法是,哪儿给的钱多就去哪儿。
“我报S大。”林凌抿着唇对父亲说。
他早瞄好了S大的某个顶尖专业。
“啪——”林父扇了他一个耳光:“没出息的东西,什么S大,S大能给你什么。”他一把躲过儿子的志愿表,扔在地上踩了两脚:“你是不是不愿意离开你们高中那个语文老师?我跟你说,他对你好是因为你能考高分,你不欠他什么,你想还他,先把老子这小二十年的恩报了。”
林凌执拗地说:“不是因为他。”
林父暴跳如雷:“反了反了,你报,你马上报,老子喝农药看着你报。”
林凌的手僵在那张志愿单上,说什么都不肯更改。
……
清北的招生办老师在林家守了一上午,等不到最终结果,只好先撤离了。
“四中的领导老师们,你要给我做个主啊,我家伢儿可不能因为舍不下语文老师就把大好前途耽误了啊……”填报高考志愿的最后一天,林父一头撞进四中的大门,在副校长的办公室里哭的不成人样。
他控诉郭亚可居心不良,想把林凌留在G市,将来工作挣大钱了好向他儿子讨好处。
全四中从校长到师生都震惊了,填报志愿是个人的事,就算四中也不好过多地干涉,再说了,S大也是C9之一的高校,就算状元过去,也不屈才,说不准向上发展的机会还更多。
就在四中上下没办法的时候,郭亚可给林凌打了通电话,当着林父的面把话说的极狠,直到林凌承诺把志愿改到清华之后,这场风波才被平息。
……
后来,也就是前年的事,已经开上面包车的林父又找到学校,竟然破口大骂亚可师德败坏,撺掇林凌不结婚,要害他们林家断了香火……
周飞想起这段往事,心中蹦出“同性恋”、“爱情”等一连串他极少留意的字眼,心中一沉,加快了去笃行楼的脚步。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鸟鸣,一片泛黄的树叶落在脚边,他想,又一年的盛夏过去了。
大概到了下课点,补课班很闹腾,都坐不住了。
“徐稚,”周飞在后门敲了敲:“你出来一下。”
徐稚放下笔站出来:“周老师,那件事还没完结啊?”
周飞看着他拉的整整齐齐的校服拉链,想起徐稚进校第一天的吊儿郎当样儿,说:“暂时算完结了。以后少给我惹事,下次就要处分了啊。”
徐稚:“嗯。”
不过他担忧三中那群傻逼跟他没完。
周飞:“下次考试准备提多少分,你先跟我说说。”
徐稚:“这可说不清楚。升降都还未知呢。”
他又不是霍辰,想考几分都能随意控制。
“你还是要带着霍辰向上点儿。”周飞说:“不然,我办公室的门槛可要被踩坏了。”
柳静不会只来一次。
“我尽力。”徐稚说。
面对家长这件事,他最是头疼了。
周飞说:“你和霍辰志趣很相投嘛。”
徐稚愣了一瞬,他似乎从周飞的语气中听出某种弦外之音,又觉得不是那个意思,说:“我这人就这样,谁都玩的来。”
好像总是别人贴着他玩,从前的魏威他们,现在的霍辰。
周飞不好再往下问了,他直觉徐稚还没有他自己想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