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星就是只呆头鹅,他得瑟地翘了翘脚,炫耀道:“我可是会空中拉杆的。”
沈云星说想在杭城多待一会儿,所以他们订的机票很早,整完行李也才十二点,正好是饭点。
整完行李的沈云星已经精疲力尽了,这次他脱了鞋,蜷缩在床上更加像条被拍在岸边的死鱼。
季北秋觉得挺有意思的,拿出手机,正对着沈云星拍了张照片,他没关声音还开了闪光灯,生怕沈云星不知道。
把头埋在被子里的沈云星跳了起来,顺手牵起枕头就往季北秋的方向走。
季北秋没闪没躲,把枕头抱紧,这是他来杭城第一次展眉笑:“小气鬼。”
他看出来沈云星又要生气了,把枕头把他怀里一塞,假装把照片删了,哄骗道:“删掉了,别生气。”
沈云星这才收回快要踹出去的脚,被季北秋这么一逗,他也不犯困了。
终于回忆起了来杭城的正事,他把刚脱下的羽绒服穿上,兴奋地道:“哥,我带你去吃饭!我们以前经常吃的那家私房菜,应该还开着!”
也不知道季北秋是没听见,还是连那家私房菜都忘得彻底,他只是敷衍地笑了笑,唇形漂亮的微笑唇勉强抬了抬。
季北秋把沈云星遗落在桌子上的围巾捞起,帮他围在脖子上,打了个漂亮的结后,才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私房馆是对老夫妻开得,藏在深街小巷,从不打广告,来吃的几乎都是常客,或者无意摸索到的。
但平日里也不冷清,元旦的时候更加是个好地方,和外面人头攒动,排成一长列的参观不一样。
沈云星他们运气好,正好赶上最后一个位置,他熟练地用季北秋爱听的方言点了好几个菜。
老奶奶长得慈眉善目,细心地用娟秀的字体记下菜单后,才道:“好久没见你们两兄弟了。”
沈云星以前来得真的太频了,老人家的记忆里不是特别好,但季南夏和沈云星两个,一个长得俊一个长得清秀。
两兄弟天天来,她印象还是很深,隔了这么多年见到还是能认出来。
沈云星倒是有些诧异,他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笑眯眯地跟老奶奶打了个招呼:“阿婆,好久不见。”
生意忙,老奶奶也来不及和沈云星多聊几句,就又被人叫走了。
沈云星给自己倒了杯茶,泡的还是龙井,他不喜欢喝茶,只觉得是清苦清苦的,应该挺解腻的。
他藏在桌子下的脚碰了碰季北秋,等他抬起头来才兴高采烈地道:“还记不记得这家店的东坡肉,我印象里真的很好吃,那个肥肉一点也不腻!”
沈云星的脚又无意识地蹭了蹭脚下的皮鞋:“还有糖醋鱼,我好久没吃了,吃了那么多店还是这家的最好吃,酸甜正好,鱼肉还是酥的!”
等不到季北秋的回应,沈云星兴奋地处于自言自语的状态里很久,才意识到不对。
他不满地问季北秋:“你还记不记得啊?”
“没印象了。”季北秋漠然地说了一句,抬起杯子抿了口茶,评论道,“茶挺苦的。”
“哎?”沈云星噫了声,重新拿嘴唇碰了碰茶水,细细品味了片刻,“苦吗?”
季北秋面无表情地把刚摆上桌的东坡肉放到沈云星的面前,重新帮他把杯里空了半的茶水倒满道:“食不言,吃你的。”
桌上的大半部分的菜都进了沈云星的肚子里,他撑得都有些反胃,季北秋只是意思意思地动了几筷。
沈云星问他为什么不吃,他就说一句“刚下飞机,没什么胃口”,然后就专注于帮沈云星剥虾。
等他剥完一盆虾,沈云星也吃得差不多了,但他还是硬生生把季北秋给他剥完的最后一个虾塞进了肚子里。
他坐在原位玩了会儿手机,嘴里还是不停歇地跟季北秋讲以前发生过的趣事。
“你还对我们怎么找到这家店有印象吗?”
季北秋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没印象了。”
沈云星惋惜地叹了口气,又重新振作起来:“没关系,我给你讲就行了,你一定能想起来的!”
“那次不是我考砸了吗,我妈要揍我,她揍起人来是真的拿鸡毛掸子打我,真的很疼!”沈云星说着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当然得跑,跑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你,就顺手把你给拽上了,因为我知道,我妈看到你肯定就不会揍我了!”
讲到这,沈云星因为自己当初的小聪明笑得开怀,脸颊上的梨涡忽隐忽现:“我跑得急,没看清楚路,也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就阴差阳错地发现了这家店。”
冬日的阳光薄弱,虚晃着的透了进来,照在季北秋的脸上没有半分暖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在杯口,轻声地说了句:“好可惜。”
好可惜认识沈云星那么晚,好可惜来杭城的不是他,好可惜跟沈云星有那么多故事的不是他。
沈云星没听清,重新问了遍:“什么?”
“我说——”季北秋道,“好可惜我都忘记了,那么有意思的事情。”
当时的沈云星应该会比现在矮一点,拽着身后的季南夏可能会跑得更急,最后跑出满身的汗,再和季南夏一起笑弯腰。
季北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唇角轻微地动了动:“我头好晕,我们先回酒店行不行?”
沈云星瞬间紧张了起来,没了回忆峥嵘岁月的兴趣,起身扶住季北秋的手臂,关切地问:“怎么了,是没睡好吗?”
季北秋任由自己放松身体,收着力靠在沈云星的身上,低声地说:“可能吧。”
酒店离私房菜馆有些距离,沈云星本来想打个车,但是被季北秋拦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扶着季北秋手臂的动作变了,变成了季北秋扣着他的手腕。
季北秋的手指还是冰凉的,讲话的时候也好像透着虚弱的寒气:“走一会儿吧,透透风感觉会好些。”
小巷很深,没什么人,地面上铺着起伏的青石板,阳光照在沈云星白净的侧脸上,点亮了他耳朵上的小红痣。
季北秋很喜欢这个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了他和沈云星两个人。
他好喜欢,也好贪恋,沈云星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感觉。
可晚上的电话却像个打碎梦境的重锤,他跟沈云星刚打完盘游戏,电话就响了,是一个境外电话。
季北秋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一覆盖,没让沈云星看见,找了个借口说是公务就往门外走。
他的心跳的速度很慢,像是供血不足的感觉,但脚步却迈得格外镇定。
季北秋靠在墙上,缓缓地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他帮许柔找的护工,他离开美国之前不放心,把国内的电话也留给了她。
而现在,护工正在欣喜地告诉他,许柔术后恢复的很好,已经出院了,好像还准备回国。
这是个好事情,季北秋冷静地道了句谢谢,但他攥着手机的手却开始发紧。
他的手脚好像在忽然之间冰得可怕,许柔要回来了,那季南夏呢?
季南夏也要回来吗?
季北秋向来都是运筹帷幄的,可他现在却忽然发现,他好像一点把握都没有。
季南夏回来了,沈云星是不是就要走了。
作者有话说:掉马倒计时
第36章 “沈云星,我喜欢你”
季北秋重新回房间的时候已经隔了很久了,他跑去吸烟区抽了会儿烟,身上还有残留不去的烟味。
沈云星没躺在床上了,浴室里倒是有断断续续的水声,玻璃门是磨砂的黑色,从外面望进去什么也看不见。
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飘窗,季北秋走过去,外面的天上挂着璀璨的星,闪耀得比城市最明亮的灯光还要夺目。
玻璃在灯光的交映之下,可以照出模糊的影子,他的五官在倒影之下明暗不清,棱角像是被磨平了一下,浓黑的瞳仁却像是晕开的水彩。
季北秋冷笑了一声,倒影也嘲讽地掀了掀唇角,像是在嘲笑他。
他和季南夏长得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但从来不会有人认错他们,因为不管是性格还是气质,他们两个都差太多了。
也就只有沈云星那个笨蛋,才会那么信他。
季北秋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残留的烟味驱之不散,辛辣得像是把火。
季南夏会回来吧?
季南夏肯定会回来,他对沈云星那么念念不忘,肯定会回来的。
那沈云星呢,在沈云星眼里,到底是他比较重要还是季南夏重要?
季南夏陪了他四年,而他只陪了沈云星半年,就算是现在,沈云星张口闭口也是季南夏。
“哥,你在干嘛啊?”
刚洗完澡的沈云星从浴室走了出来,他洗澡习惯不擦干,把睡衣当浴巾用。大冬天也死不悔改,穿在身上的衣服已经半湿不干了。
季北秋刚回头,就皱起眉:“怎么又不擦干?要感冒的。”
“不会。”这次沈云星有了正当理由,“酒店里的浴巾太脏,我才不要用。”
“你仔细看看行李箱。”季北秋道,“翻翻看我是不是给你放了根浴巾进去。”
他知道沈云星就是这种不吃教训的人,没指望他改,只能把空调的温度调到最高。
本来就闷热的房间更热了,季北秋更加感觉自己胸闷了,像是团含着针的棉花塞进了胸口。
他突然有点后悔了,季北秋最开始本来是想直接定大床房的,但最后为了遵守一下男德,定了间双人房。
可现在,他想和沈云星没有距离的拥抱,想和他亲密地躺在一张床上,就像是上次一样。
季北秋垂下眼睫,捞起换洗的衣服道:“我先去洗个澡,挺晚的了,早点睡。”
沈云星已经躺回床上了,四肢舒展着,惬意地玩着手机,闻言只是懒洋洋地“嗯”了声。
浴室里还有酒店里沐浴露的味道,是很浅的古龙水味,不怎么刺鼻。
地板上的瓷砖并不干燥,湿答答的水迹毫无章法地浇在上面,赤脚踏在上面的时候还有残留的余温。
季北秋面无表情地打开开关,炽热的水流迎面而下,淋过他的头发和肌理分明的躯壳,滚烫的水珠划过季北秋的鼻梁,他的鼻翼耸动了一下,在那古龙水的味道之下,季北秋莫名地感受到了其它东西。
像是沈云星身上原本的味道,季北秋知道这是幻觉,但还是继续抽动了几下鼻尖。
他把水流调到最大,下巴微微地抬起,喉结绷紧着得滚动。
他这个澡洗得有些久,出去的时候沈云星已经睡着了,沈云星喜欢闷在被子里睡,像是卷成了个蚕蛹,只从顶端凌乱无序地冒出了几撮呆毛。
季北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无声地把他挡住嘴唇的被子往下拽了点。
沈云星睡得很熟,眼皮很松懈地闭着,脸被捂得晕红晕红的。
他睡着了,但无意识地把季北秋手中的被子抢了回来,还翻滚了一圈,离得季北秋更近了。
季北秋蹲在地上,可以很好地平视沈云星。
他恶劣地想,沈云星睡得那么熟,是不是偷偷亲他他也不会醒。
就算醒了他也会反应不过来,只会茫然得睁着眼睛,只有当他被亲得踹不过气来的时候才会意识到——他在被人亲。
嘴唇贴着嘴唇,舌头缠着舌头的那种。
季北秋的手指轻轻绕过沈云星的头发,他的目光灰暗得像堆积的乌云。
想归想,他还是没那么做。
他躺回了自己的床上,季北秋知道自己睡不着,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白天的时候他说“他害怕,才定了两间房”,他确实害怕,他担心得是一觉醒来,沈云星不在了。
第二天沈云星睡得神清气爽,但一醒来,他就发现季北秋睡得并不好。
他的眉目本来就长得凌厉,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阴郁,眼下还有浅浅得一层乌青,没睡好的眼睛却显得更加黑白分明。
沈云星问了,就被季北秋一句“认床”轻飘飘地带过了,但季北秋的状态明显不好,沈云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今天原定的计划推迟。
但季北秋却格外执着,沈云星怎么劝都没有用,他的态度格外坚决,他一定要去。
沈云星先带着他回了老家,两栋别墅紧密地靠在一起,左边那栋明显已经有人住了,可右边那栋没有。
沈建觉得这是他们一家人的回忆,就算搬走了,也没有把在杭城的房子卖掉。
沈云星熟练地从旁边的花盆里刨出生锈的钥匙来,开了陈旧的铁门,带着季北秋往里走。
别墅定期会找人来打扫,所以屋子表面看起来还算干净,就是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枯得枯,萎得萎。
最显眼的花藤架也是,冬日本来就不是植物生长的季节,缠在上面的爬山虎已经凋零,只剩下了个枯黄发黑的根部。
爬山虎没有半分生机,季北秋的脚步却停在它的面前,花藤架是木质的,风吹日晒下还有蛀虫啃咬过得痕迹。
季北秋想起来了,这是沈云星和季南夏合照的那个地方,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地互相揽着肩,在落日的余晖之下拍下这张照片。
他突然快走了几步,一把抓住蹲在地上埋头找钥匙的沈云星,拉着他疾步走到花藤架旁。
季北秋用得力快且大,沈云星猝不及防地被他拽得差点摔倒,刚想骂人但他忽然意识到——季北秋的手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