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田事务长,”伊集院嫌恶地将呼吸放到最轻,简单点头,对已经走到悬崖还不知的蠢货,他不介意表现出礼貌。
老者上次借花献佛,痛失美男,结果也没得什么好处,他觉得他好歹也和伊集院和臣的恩师森山是同党派,他们算起来是自己人,这次咬住那位,他可是冒大风险出了力,伊集院和臣实在不该对他这么冷淡。
于是,为提醒旧交情,老者殷切地问:“那位美男,不知道和臣桑还满意吗?那可是绝无仅有的好货色,我至今都念念不忘呢。”
伊集院眼神变冷,没有说话。
倒是老者身边的浓妆女郎,忽然开口:“抱歉,伊集院?是伊集院和臣桑吗?”
老者惊讶地看向她。
不会这么巧,他在歌舞伎町酒吧点的陪酒女郎,竟然认识伊集院和臣?伊集院不是出了名的挑嘴,送上门的高级肉都挑剔得不下口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认识他?
然而伊集院还是没什么表示。
浓妆女郎并不介意伊集院的忽视,她哀伤地垂下头,对伊集院展现她最好看的侧脸角度,自我介绍道:“您应该不记得我了,也是呢,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存在,怎么会被您记住呢……我,其实和您是初中同学,真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您重逢,我一直对您,一直对您……或许,您听说过我的名字,虽然被媒体抹黑得不剩什么名声了,我是春日美怜。能够再次见到您,一定是神对我的怜悯。”
微醺的老者听着大感有趣,视线在两人间看来看去,试图看出点桃色意味。他当然知道这个陪酒女就是那个大名鼎鼎“恶女”,因为这个名头,点她陪酒可是不便宜,更不要说把她带出酒吧外卖,他怎么都想不到,恶女竟与伊集院和臣是初中同学。
春日美怜演技稳定,心里却是着急。
她借的**太多,被催债催得没办法,她又不可能去干**的粗活,好在她还有美貌,催债人对她一提建议,她就动了心,到歌舞伎町陪酒赚快钱。没想到,她很快就凭借“恶女”的名号风生水起,成了酒吧头牌,她过生日那天,客人们一晚上送给她的名牌礼物,就是以前岸尾诚送的全部礼物价值的十几倍。
她对现在的奢侈生活很满意,然而,不久前,她从客人那里听说,初中被她偷拍了照片的西园寺大小姐,原来并不是个草包花痴,在家族内斗似乎还占据了上风,这一下子,就给她现在的好日子泼了盆冷水。
她偷拍的照片,可不是什么简单果照,而是西园寺在学校天台对伊集院和臣投怀送抱却被狠狠推开的究极丢脸黑历史。当时她只是嫉妒西园寺有钱,讨厌西园寺胆敢觊觎伊集院和臣,想要她社会死亡而已。
尽管她自认做得很隐蔽,匿名散播女生黑历史照片她是很有经验的,可如果西园寺真的掌握了权势,想起清算黑历史,一旦被查出来是她干的,西园寺要对付她,那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或许是老天有眼,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让她遇见了伊集院和臣。
她必须抓住他,这是她翻身的唯一希望!
如果能钓上伊集院和臣,西园寺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她还能背靠伊集院财团,想怎么肆意报复岸尾诚和望月慈郎这两个负心汉,都没问题。
她眨了下眼睛,泪水有技巧地滚落,她拿出手帕轻轻拭去,用朦胧的眼神,忧伤而又勾人地望着伊集院。
伊集院却自顾自拿出振动的手机接电话。
没有人离开,自觉地安静下来,等他接完电话。
这才是绝对的上位者,是最高等级的上流人士,春日美怜在心中艳羡,望向伊集院的眼神更加热切。
“布丁?”伊集院忽然笑了一下,让在场的人都亮了眼睛,“如果像上回那样,我是很想吃。”
布丁?上回那样?春日美怜紧咬后牙,什么不知廉耻的女人如此露骨地勾引伊集院。
伊集院最后说:“我这就回家,记得把俊太郎赶出去,你最近太娇惯它了。待会见。”
老者再微醺,毕竟也是在官场花场混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他看得出伊集院对这位恶女是完全没有兴趣,而且能让伊集院说出“回家”这种词的,绝不可能是外面的情人。
何况从对话听来,这种情况,任何男人都想赶紧回家共赴良宵,为免引起伊集院的不快,他殷切地准备告别,鞠着躬道:“是女友来电吗?想必是位名门闺秀,一定替在下代为问候,就不拖延您了,请慢走。”
春日美怜在头脑中疯狂地计算着,一时想不出什么计谋把伊集院留下,也只能顺着老者的话,忧伤地说:“不知道是谁家大小姐,竟然能获得您的青眼,真是幸运的女性,也请代我问候。”
伊集院终于看她一眼。
这个女人,唯一有意思的一点在于,她有种通常男人才会有的自信,她似乎认为她可以轻易俘获异性,并对占据异性的财产和权势有种理所应当的坦然。女性,即使是专钓富豪的拜金者,都很少有这份坦然。
西园寺不会放过她,他没必要多做什么。
眼前这两个,都是站在悬崖边的人,只需要轻轻一推……
就像猫忍不住扑蝴蝶,谁让它非在猫的眼前飞来飞去?
然而伊集院想到慈郎不赞同的眼神,只得露出无聊神色,对老者微一点头:“告辞。”
但经过浓妆女郎时,他还是没忍住恶质,轻快地低语:“我爱人,他姓望月。”
什么?!
春日美怜死死地瞪着伊集院的背影。
这什么意思?姓望月?望月慈郎?他们两个竟然,望月慈郎他竟然……?!
老者不悦地在她身上用力揉捏:“看什么呢!头牌对客人就这种态度?!”
她恍惚地看着令人作呕的老者,半小时前,他还是让她喜出望外的多金贵客,此刻,突然变得难以容忍。
凭什么?凭什么?
她捂着脸倒在地上哭起来。
*
慈郎拉着俊太郎的项圈,把眨巴着眼装可怜的俊太郎往外拖。
“对我装可怜是没用的,”慈郎跟它讲道理,“等和臣回来,看到你还在家里,你的高级牛排就没有了,苹果也没有了。”
俊太郎呜呜两声,虽然还是不情愿,却合作地贴着慈郎,往外一小步一小步,小碎步式前进。
慈郎给它逗笑了,心软地配合着它,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往外挪。
结果,一转弯,伊集院在玄关换鞋。
俊太郎忽然昂首挺胸,迈着护卫犬该有的矫健步伐,向外跑去。
这狗腿。
“f……”慈郎险些骂出一句英文脏话。
伊集院眉心微挑:“伊集院弓弦真是个好榜样。”
完了。
第71章 夜闯的歹徒
“我是成年人,”慈郎为了不让弓弦躺着中枪,跟刚回家的大猫讲道理,“我有说脏话的正当权力。”
虽然诚实地说,他确实是受了弓弦影响,本来慈郎是不说脏话的。
弓弦熟练掌握各国脏话,在外面一句不说,回了家把fxxx当口头禅,偶尔换法语西班牙语调剂心情。
虽然在伊集院和臣面前,她还是不敢用的。
慈郎一度以为她在学校被欺负了,结果专门去学校看了看,
发现老师同学没有不喜欢她的,连高年级前辈都对她毕恭毕敬,简直是校园女王。
后来他想,估计是少女自我要求太高,所以用说脏话的方式发泄一下压力,于是,慈郎只是提醒提醒,没强硬干涉她。
结果没想到,不知不觉就给带跑了。
“确实。”
伊集院不否认这一点,他换上室内鞋,
西装外套在回程车里就脱了,这时随便挽在手里,慢慢走向慈郎,懒洋洋地说:“女性在成长过程中,普遍会在开始发育的青春期,感受到社会文化对她们的‘塑造’,不论她们是否有足够觉醒的自我意识去察觉这一点。无论是社会上的标签化讨论,
还是生活中察觉到异性目光,甚至年长者教导的例如‘女人/少女该如何’的默认常识,都会让她们日益明显地认识到自己的女性身份,以及随之而来的压迫。所以,不少女性在青春期时会喜欢上说脏话,脏话能够带来控制感和力量感,即使那不过是虚幻的精神安慰。男性情况虽有不同且较轻微,但也是同理。望月慈郎先生,你是需要虚幻力量感的青春期少年吗?”
慈郎用“= =”的无语眼神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大猫。
不是因为伊集院这番话没有道理。
只要伊集院想,伊集院可以说出比任何人都三观正、都体贴入微的道理。
这一点,慈郎很早就发现了。
因为伊集院是没有立场的,漠不关心也就意味着没有偏向,一个冷眼旁观却又聪明透顶的人,当然比普通人看得透彻、想得明白。
但是!慈郎更明白,大猫说了这么一大段慈郎听得都有点感动的大道理,并不是因为大猫真的关心这些,而是因为,这只大猫有一定程度的精神洁癖,不喜欢听人说脏话。
他绕了这么一大圈,都只为了逗他认错。
慈郎抬头看他,无奈地说:“你啊……我错了,我不说了。”
伊集院满意地眉心微挑,竟还卖乖:“为什么认错?这不是你的正当权力吗?”
“适可而止啊你!”慈郎忍不住伸手去捏和臣的脸,假装生气,“假惺惺卖乖的是这张嘴吗?嗯?是这张嘴吗?”
伊集院捉着他的手,低头亲他。
“甜,先偷吃布丁了吗?”
“你、才没有啊……在冰箱里……”
很舒服的,温和的,断断续续地吻,就这样靠着墙厮磨着。
忽然间,整栋别墅警铃声大作。
是安保系统的最高警报!
有歹徒入侵!
慈郎一愣,伊集院已经接起了手机:“什么情况?”
那边在陆续报告着什么。
伊集院最终点头:“等我处理。”
然后他挂断系统通讯,在手机上操作两下,与刚才厉啸的警铃不同,这次响彻别墅的是:du——du——du——,又沉又重的三声提醒后,慈郎听到机械运作声,是各层落地窗外的防弹板在收回。
“抓住了?是小偷?”慈郎根据听到的内容判断。
“大概吧,”伊集院平静地说,他把掉地上的西装外套捡起来,扔向沙发,“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
慈郎不放心跟上。
从别墅出来,庭院里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个保镖,他们纷纷向伊集院和慈郎点头致意,从后院花园传来哀嚎声和狗叫声。
那哀嚎惨得让慈郎心惊。
怎么了?
他们往花园走,隆一先生小跑过来,向和臣报告:“入侵者是青年男性,带着刀,目的似乎是入室抢劫,目前还无法确定其真实意图,被发现后仓惶逃跑,爬上花园栅栏时,被护卫犬咬住裤腿,脚滑下跌,下颚被栅栏尖端刺穿,已经报警说明情况……望月先生或许还是不必过去?”
伊集院停下脚步,看向慈郎。
慈郎摇摇头:“我跟你一起。”
于是伊集院继续往前走,他一只手插在西装裤袋里,他走得不紧不慢,好像对哀嚎声充耳不闻,就像在花园闲逛。
花园东北角是那株樱花树,就在樱花树不远的栅栏上,歹徒下颚被刺穿,挂在那里不敢松手,更让他情况雪上加霜的,是咬着裤腿不松口、不停甩着脑袋想把歹徒扯下来的俊太郎,每一下都拉扯着被刺穿的血肉,所以歹徒才不停地哀嚎。
而俊太郎无法把歹徒制服于地,也不停从嗓子里发出威胁的怒吼。
这是慈郎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护卫犬的威力。
包围歹徒的保镖们不想看这血腥的一幕,隔了段距离背对着。
站定的慈郎,也不忍地偏开视线。
隆一先生为他解释道:“歹徒手上有刀,被发现时曾试图攻击护卫犬,所以护卫犬现在是迎敌状态,我们不是主人,它不会听我们的命令。不过,boss教导得很好,护卫犬没有咬人,也并不是失控,它只是在履行职责,望月先生不必害怕,我们是有戒备的,那是□□。”
顺着隆一先生的指点,慈郎看到隐蔽处,正将枪口对准俊太郎的保镖。
只有和臣能让它停下。
得赶快让俊太郎停下。
慈郎去看伊集院,发现伊集院正看着栅栏,眼神幽暗。
伊集院似乎在思索,却又不太像慈郎熟悉的思考表情,片刻后,伊集院平静地问:“他带了什么刀?”
慈郎想,难道伊集院看出了异常?要从刀上寻找证据?
隆一先生指着栅栏不远处的地上:“在那里,等警方来了处理,是一把家用刀。”
伊集院点头以示明白,甚至没有走过去看,想了想,又问:“身份还是没有确定吗?”
隆一先生回头询问手下,过了会儿,遗憾报告:“属下无能,目前还是没有线索。”
“不必自责,”伊集院看着栅栏,倒不苛责隆一先生,“或许真的只是普通蟊贼而已。”
慈郎忽然明白了。
和臣不是看出了异常,也不是真的在关心那些问题。
这只大猫,只是终于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只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无论伊集院能言之凿凿地说出多么正确的言论,无论伊集院能表面伪装出多么正确的三观,这都改变不了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伊集院并不将其他人类视为同类、视为对等,他是一只本能渴望玩弄猎物的猫,是一只因为时刻束缚着本能而百无聊赖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