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咬紧牙关挺下去。
在附近经过的太监跟宫女,尽管很好奇萧煜祺的举动,但是没有人敢上前了解情况。大家只是推测着,可能是萧煜祺得罪太子爷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萧煜祺的影子跟随着太阳的移动,渐渐拉长、变斜。他跪着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双腿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因为已经麻掉了。原本冰凉的硬石板在太阳的照射下也蒸出一波一波热浪,上下都受到热量的包围,萧煜祺热得汗水淋漓,汗珠沿着他的下颚滴落在地上,很快又蒸发掉了。
尽管又热又闷,但他还是很清醒,强壮的体魄使他有能力应付这非人的煎熬。
他知道雷世轩不会轻易妥协,因此他也要拿出相同的毅力来表示自己的决心。这一次他必须抗战下去。只有坚持到最后,他才可以取得胜利。
又过了很久,太阳开始西斜,已经到吃饭时间了。捧着饭菜的太监们在他身边来来回回,充斥鼻间的食物香味让萧煜祺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了。不过他依旧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萧侍卫?"
萧煜祺微微转身,见商雨宁跟贾敏正以愕然的神色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商雨宁问道。
萧煜祺苦笑着摇头,没有回答--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喉咙已经干到快烧起来了,根本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语来。
"殿下他人呢?"她又问。
萧煜祺怔了一下,黯然地回过头。商雨宁跟贾敏对望了一下,后者走到他跟前,弯下身子:
"你们吵架了?"
萧煜祺想了一下,这并不算吵架,因此他摇摇头。贾敏虽然得不到答案,但也猜到大概情况了。她望了一下商雨宁,两人互相点了一下头,商雨宁走到她身边,岁萧煜祺道:
"我们去跟殿下谈一下。"
说罢,她们不再迟疑地走进屋内。
雷世轩紧抿双唇,脸色铁青地看着窗边的天空。商雨宁不厌其烦地规劝道:
"殿下,不管是什么事,您都不应该这样惩罚他的。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好好商量嘛......何必这样?"
"是他自找的。"他阴沉开口。
"到底是什么事?"
雷世轩懊恼地耙耕着头发:"他要离开我,他要到军营去!"
"为什么?"
"他父亲受了伤,所以他要去陪他。"他一拳捶到桌面上。
"殿下......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什么人之常情?"雷世轩瞪了她一眼:"又不是非他去不可!我可以派人去代替他照料啊!"
一直没开口的贾敏插嘴:
"殿下,亲生儿子的孝敬是外人代替不了的......"
雷世轩为之语塞,商雨宁见他不再反驳,接着道:
"殿下,辰妾明白您的心情......但是,就算您现在阻止萧侍卫离开,他还是不会安心留在您身边的。您关住他的人,难道也关得住他的一片孝心吗?他总有一天会不顾一切地离开的......"
"他不会。"雷世轩仍旧不死心。
"或许是吧......"贾敏又接话,悠悠道:"可是,殿下,如果萧侍卫的父亲真的伤得很重,或者有生命危险......他将会永远错失孝敬父亲的机会......您愿意让他一辈子都内疚吗?"
雷世轩彻底僵硬住。他可以忍受被萧煜祺怨恨,但是他害怕对方自怨自艾,他不要看到煜祺怪罪自己......
贾敏看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开始动摇了。她乘胜追击道:
"殿下,依小女子对萧侍卫的认识......他是不会恨您的,但是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要真是那样,您真的忍心吗......"
"别说了!"雷世轩痛声地截断她。
"殿下赦罪。"贾敏欠身。
雷世轩闭上眼,深呼吸,他将胸口的郁闷化作一口气呼了出来。然后他猛地张开眼,在贾敏她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冲出门外。
萧煜祺听到开门声,他抬头,惊愕地望着疾冲过来的雷世轩。一道巨大的拉力把他整个扯起来,他只觉眼前一黑,人已经投入雷世轩的怀抱里了。
突如其来的姿势改变,使得他那双血液仿佛已经凝固了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煜祺......煜祺......"雷世轩紧紧拥抱着他,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
萧煜祺不知道对方的行为代表什么,但是他的双眸却一下子湿润了起来--原来自己体内还有水分......
"殿下,您是不是答应了......"他声音沙哑,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
雷世轩没作回答,他把他拉开了一点,嘴唇不由分说地覆盖上他干裂的唇瓣,忘情地啃咬吸吮着。
站在寝宫门边的两个女子很识相地悄悄离去。
19
朕的侍卫
第七章
滚滚黄沙地上布满高低不一的土丘,北国的烈风将这些土丘揉捏成螺旋梯状,看上去犹如一座座巧夺天工的神庙,一条凹凸不平的道路在土丘之间蜿蜒而过,路面上遗留着千百年来马车行驶过的痕迹,就算是狂猛的风沙也无法使它们磨灭。
啪嗒啪嗒......
节奏不一的马蹄声回响着,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简朴马车在黄泥道路上行进。车身由于坎坷的路面而摇晃不已,车窗的布帘不时被风沙掀了起来。
赶车的是一位壮健的中年男子,他头上戴着阻挡沙尘的兜冒,满布粗茧的双手紧握着缰绳,一双闪烁的小眼专心地注视着前方。
这时,他身后的布帘被翻出一角,声音从里面传来:
"萧胜,还有多远路程?"
"少爷,大概还有五里路,天黑之前就可以赶到了。"
"这样啊......辛苦你了。"
"没事。"
布帘又垂了下去。
箫煜祺坐在狭窄的车厢里,他沉思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翠绿色的玉佩,有半个手掌的大小,前端被一根红绳系着。扁平的玉石呈鹅蛋型,两条蟠龙盘旋在两侧,有识之士一看就知道这是属于皇家的物品。箫煜祺翻过玉石的背面,只见玉石中央刻着一个"轩"字。
那是他出发的前一晚,雷世轩送给他的物品。
"见玉佩如见人。"
对方这么告诉他,当时两人正赤裸地相拥着躺在棉被里,想到当时的情景,箫煜祺不禁心头一荡。
他脸蛋通红地摇摇头,将脑里出现的旖旎景象甩开。他现在是要到战斗的前线去,怎么可以想这些东西呢?
他把碧玉放回怀中,再次掀起布帘观看外面的景物。天空已经出现稀稀落落的彩霞,整个地面开始呈现朱红色,这是大漠特有的景色。马车奔驰着,路边的土丘被飞快地甩在后面。
本来箫煜祺是要自己独自前去军营的,可母亲怎么也放心不下,非要让家里的奴仆跟随着。他们从京都出发,已经行驶了四天了,父亲的伤情不知道怎样了......
箫煜祺又缩回去,安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他们到达了军营的外围。
这个军营坐落在高耸的山脚下,附近有一片稀疏的灌木林。军营由上百个大小不一的帐篷组成,最外面的是低级士兵的住所,一圈一圈地往里面伸展,将军跟高等兵住在内部。军营外面由高大地阑珊围绕着,从大门开始,每个二十米就有一个哨站。
马车在大门前面停下,箫煜祺下了车。
值班的士兵打量着他们:
"什么人?"
箫煜祺作供道:
"我们是萧将军的家人,前几天收到他受伤的消息,我们是来探访的。"
见他们还是露出怀疑的神色,箫煜祺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递给他们。
士兵见信封上面果然印着萧将军的印鉴,他们把信还给箫煜祺,点头道:
"你们可以进去。"
"谢谢。"
领头的士兵打了个眼色,一旁的小兵走上他们的马车检查,箫煜祺跟萧胜也自动自发地举起手让他们搜身。不管你是家属还是客人,这是进营前的必要步骤。
"行了。"负责检查的小兵向领头报告。
手执长矛的士兵让开道路,一名小兵领着箫煜祺走进营去,萧胜牵着马车跟在后面。
进门后首先看到一片黄泥地广场,旁边有几间马厩。士兵回头对萧胜道:
"请把马车放在这里。"
"是。"萧胜拉着马停在马厩前面,箫煜祺吩咐:
"萧胜,你留在这里等待吧。"
"是的,少爷。"
箫煜祺跟小兵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十米,他们来到士兵的练武场,三三两两的士兵们正在专注地舞刀弄枪,几乎没有人分心去看箫煜祺他们。武场旁边搭建着几间矛棚,里面摆放着数组长桌长凳,看样子这是士兵们就餐休息的地方,再往前面就是将领居住的帐篷了。
"请到这边。"小兵说着,步履灵巧地在各个帐篷之间穿梭。
箫煜祺一边左顾右盼,一边紧跟在小兵身后。
咚咚咚......
一颗彩色绣球滚落到箫煜祺脚边,他很自然地停下脚步,低下头去。
"抱歉,这位小哥帮我拣一下。"
低沉中带着柔媚的嗓音传过来,箫煜祺顺手拣起球儿,抬起头。距离他十米之外的小草地上,聚集着五六个汉子,站在前方的一名穿白衣地男子向他招手。
箫煜祺心头一震,惊讶地看着那白衣男子。
要不是看过雷世轩,他真的无法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美艳的男人!只是轻轻的一瞥,男子身上散发的清冷娇媚气质就已经让人震撼不已了。
箫煜祺张目结舌地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男子秀丽的容貌逐渐清晰起来。
他皮肤白皙,眉目如画,嘴角挂着甜美的微笑。跟他漂亮的脸蛋相配的是一副修长的身材与纤细的四肢。箫煜祺惊奇地发现,对方居然比他还要高上一点点。
他一头青丝很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仅用一条浅兰色的头巾绑起一撮固定在头顶。而且他的衣服非常贴身飘逸,袖口跟衣摆都很长。
这彷如从画中走出来的男子,与周遭的粗野气氛实在格格不入,他背后那群玩伴也都长着一张粗豪的脸,箫煜祺不能理解严肃的军营里为何会有这么个美男子。
难道这男子也是军人的家属?还是军师之类的人物呢?
"你没事吧?"一只青葱玉手在箫煜祺呆滞的眼睛前面晃动。
"呃?"箫煜祺狼狈地回神。
"球可以还我吗?"他笑着伸出手,箫煜祺忙不迭把绣球还给他,交球地时候他的手不小心跟对方碰了一下,吓得他满脸通红地缩回去。
美男子身后的人们看到箫煜祺痴呆的表情,都毫无忌惮地吃笑着。箫煜祺更加羞愧地低下头去,那白衣美男往后一睐,一个眼神就让那些大汉飞快地收住笑。箫煜祺更加疑惑了,这外表文弱的男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谢谢你了。"男子向箫煜祺点头道谢,然后转过身去。箫煜祺还处在傻愣状态,直到为他引路的小兵出声催促他他才慌忙跟过去。
20
他们在一间大帐幕前面停下,帐门前方有两个士兵守着,箫煜祺知道这必定是他父亲的帐幕了。
士兵进去通报之后,出来对萧煜祺道:
"将军请您进去。"
"谢谢。"萧煜祺应了声,马上迫不及待地走进去。
帐里坐着三个人,中间那个便是萧震海。
"煜祺,你来啦?"
"呃......"萧煜祺愕然地看着盘腿坐在炕上的父亲,他红光满面脸带微笑,看起来精神很好。
"爹......您不是受伤了吗?"萧煜祺第一个疑问就是这个。
"是啊,肩膀被箭擦过,受了点皮肉伤,现在已经没事了。"萧震海哈哈笑着回答。
"可......可是不是说您中箭堕马了吗?"萧煜祺结巴着问道。
"谁说的?"萧震海皱眉道:"我不过是肩膀破了点皮,而且老夫骑术那么好,怎么会轻易堕马?"
旁边一名摇着羽扇的灰衣青年笑着接话:
"可能是那些小兵夸大其词了。"
不会吧......萧煜祺几乎是被打败地跌坐下去。那他不是白担心一场了,母亲还哭得呼天抢地,原来只是消息错误了......
不过,父亲没事就好了,他安慰地想到。
萧震海起身,拉着萧煜祺站起来:
"煜祺,殿下允许你来此了?"
"是的,爹。"
"你母亲也答应了?"
"是,娘很担心您的伤势,命孩儿来陪伴您。"
"害你们担心了。"
"不会。"
"家里一切安好吧?"
"是的,母亲身体很好,姐姐跟姐夫也经常回来探望......"
萧震海欣慰地拍拍儿子的头,父子俩寒暄了一番之后,他忽然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立即转身向另外两个人道:
"靳兄,司兄,这是小犬煜祺。煜祺,这位是我们‘獠军'的军师,靳湘俞。"萧震海先为他引见那位青年人。
"久违久违。"面容清秀的灰衣青年笑着作拱,萧煜祺回礼。
"这边这位是司绍,司将军。"萧震海继续道。
萧煜祺望向那名一直没开口的男子,他身型高大体魄壮硕,脸孔的线条有如刀刻一般,充满威严。
"在下箫煜淇,参见两位大人。"箫煜淇在这几人当中辈分最小,他很谦虚地单膝跪下,行了个礼。
靳湘俞一直都脸带微笑:
"萧兄弟客气了。"
那位司将军对箫煜淇点了一下头,依旧没出声。萧震海让儿子起身,一同坐在炕上。
靳湘俞对萧震海道:
"大人,既然萧兄弟有意参军,您打算给他安排一个什么职位呢?"
"嗯......"萧震海沉吟,还没有决定,这时,靳湘俞转向萧煜祺问道:
"萧兄弟,你以前有习武吗?"
"回大人,我从小就跟着父亲练习武术。"
"看萧兄弟的样子,武艺一定相当精湛吧?"
"不敢当。"
"哈哈......你不用谦虚,那还不好办?"靳湘俞摇扇道:"不如就让你担任都尉吧。"
都尉对于新兵来说是相当高的军阶,箫煜祺直觉不妥,不过他父亲更快地开口:
"不行,万事都要从头做起,煜祺什么功绩都没有,启能担当如此重任?"
萧震海向来大公无私,对儿子的要求更是比别人严格一等,靳湘俞知道触犯了他的禁忌,连声说着"小人知罪"。
"煜祺,为父希望你能从低开始。"萧震海意味深长地说道。
"孩儿谨记父命。"箫煜祺对于父亲的安排当然不会有异意。
"很好。"萧震海点头:"不过你多少有点武功底子,大可不必与初等兵一同训练......分配你到哪里去比较好呢?"
见他还是拿不定主意,靳湘俞献计:
"大人,就让萧兄弟跟士兵们比试一下,再决定如何分配,你觉得怎样?"
"这个办法好。"萧震海一拍大腿:"这样既可测试煜祺的实力,又可服众,一举两得啊。"他兴奋道:
"不然现在就开始。"
"啊?"箫煜祺愣住,想不到刚进营就要比武。
靳湘俞相当会察言观色,他很为箫煜祺着想地说道:
"大人,萧兄弟周居劳顿,您就让他休息一下,明日再比吧。"
"说的也是......"萧震海笑了笑,也觉得自己过于性急了:"煜祺,你先下去休息,明天一早再来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