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商人[现代耽美]——BY:爱看天

作者:爱看天  录入:06-02

  白明哲上前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孙大江的一个侄子,平日里是长山酒厂的一个小管事,搜了这人身上一遍之后,就找到了一块压得紧实的“土”饼子。
  白明哲在黑河酒厂多年,一闻就闻出来这是什么,脸色变得难看:“是我们酒厂的曲母,”他用手抠了两下,露出那块“土”饼子边角的一片红印,孙大江不知那是什么,得到之后生怕也是有用的东西,就这么压好让人带着走,殊不知这是黑河酒厂的曲母坯块的记号,每四块可合成一个完整印记。
  张虎威一路风霜,眼睛里布满血丝,瞧着几日未合眼,但精神还好:“我跟了他一路,这人要往满洲里去,我见半路再无人和他接应就直接抓回来了,路上只瞧见他抓着这么一块东西,再无其他。”
  白明哲给他施了一礼,张虎威躲开些道:“白掌柜不必如此,我是九爷的人,九爷临走有吩咐,这些是我该做的。”
  白明哲沉声道:“此事对我清河白家至关重要,你一路辛苦,且先去休息,剩下的事有白某。”
  曲母从酒厂被偷,只能是内贼,且是未发现的内贼。
  但唯一庆幸的是,偷曲母的人并不知道这东西会打上印记,那么就可以排除一众核心酿酒师傅,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白明哲严查之后,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由来。
  方玉柔带着几个厂里的大师傅,酿酒之事一概不让生人插手,能进曲母温室的也就那几位,十余年不曾变过。但前几日温室房的窗户坏了,找了一位厂里的木工来修理,掉下去的工具砸碎了一块曲母坯子,手忙脚乱之下,并未察觉少了一块碎料。
  白明哲雷霆手段,当天抓了七八人,他也不细分,但凡有些嫌疑的就一并赶出去——外头的人想一点点渗入,绝不会只开一个口子,尤其是孙大江这样的老狐狸,一旦找到机会就会使阴招,明面上用方吉安,谁能想到他私下已经找了内贼并偷到曲母?!
  白家清理内贼的时候,巡警局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孙大江逃了。
  孙大江被关了几日,一直还算配合,这天开口还吐露了一笔藏起的银元,想要将功赎罪。巡警局的人按他说的还真找到了几箱子银元,就信了他的话,但没想到孙大江趁他们防备变弱,连夜逃窜,一路奔去了边境,若不是有巡逻的守备军,怕是他已搭乘小船过了河。
  巡警局。
  几个警员严阵以待,一旁还占了数名边境巡逻的持枪军人,而孙大江被捆着扔在大厅。他身上捆了绳子,也没再穿绫罗绸缎,而是一身粗布衣服,顶着一头花白凌乱的头发半跪半坐在大厅中央,不过一夜,苍老许多。
  警员审问半日,孙大江一字不答,但即便他如此,也足以定下罪名——昨天夜里孙大江携带金银想要越过国界逃窜,在找到的那只小船上,搜到几十根金条和数张上好皮料,分量十足。
  孙大江被关进大牢。
  两日后,突然暴毙而亡。
  巡警局的人立刻处理了,但不曾想,和他待在同一个牢房里的人一连死了三人,隔着最近的那个方吉安也死了。巡警队的人这才慌了,连忙找了医生来,医生检查之后瞧着这些人皮肤泛紫的样子就连连后退,“是霍乱!”


第47章 一梦如昨
  北地几年前爆发过一次霍乱,此次再有发生,人心惶惶。
  俄罗斯国领事馆一得到消息,立刻施加压力把黑河在境内的华国人都驱赶回来,边境互市也迅速关闭,划清界限。
  而另一边,日本商队里也死了几人,几乎和孙大江在同一时间死亡。
  这事情蹊跷,但疫情要紧,一时也没有人再追查下去,只切断了黑河周围交通要道,找了医生来迅速搭建就诊棚。
  白家在黑河酒厂的一众人都被隔离,但不知是厂房干净还是平日车间里就做好了消毒的原因,暂时并未有人感染。但因他们这些人都去过巡警局,因此上头有人专门过来送了药,等他们吃下又观察一阵,确定无事才离开。
  不过一夜之间,黑河又接连死亡五人。
  里头有原长山酒厂的两个工人和一个账房,他们之前跟孙大江接触密切,另外两人却出人意料,是方吉安家中的三个孩子,两个男孩儿。
  黑河一带医生少,从青河县及其他县郡借调了许多医生,不拘什么专业,尤其是西医,能治病救人的全都请了来。林医生接到信函匆匆赶来,他身后就是提着药箱的方继武。方继武和林医生一样的长袖衣裤,戴着药棉口罩,他是跟着林医生做助理的,但万万没想到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送走家中几位亲人。
  方继武咬咬牙,没有听从其他亲戚的话大办葬礼,只订了三幅薄棺材把父亲和弟弟安葬了。
  这个季节黑河土层还未上冻,能挖得深一些,他问过林医生,要想不再成为传染源一个是深埋另一个就是焚烧。
  他人微言轻,焚烧一事只要开口就犯了众怒,只能深埋。
  方继武身上没钱,家中仅有破房一所,万般无奈求到了谢璟这里。
  谢璟听到厂房门卫来通传的话,他身上还有些银元,打算拿给方继武,刚走两步就被张虎威叫住了,“小谢,你别去。”
  谢璟道:“师傅,我还有钱。”
  张虎威刚去置办米面,手上还扛着一袋米,放下之后三两步过去:“我知道你有钱,但你还小,没听医生说吗,这病最容易传给老人和小孩儿了,得躲着些,你别去,我出去给他。”他从谢璟手里接过钱袋颠了颠,又从自己腰包里拿了两块大洋放进去,“我给你凑二十块整钱,一起给他,你在厂房里等着,哪儿都别去,这街上都没人了!”
  谢璟点头答应了。
  过了一阵,张虎威回来递了一张纸给他:“钱给了,你那同学人还不错,写了一张字据,说借两年一定还。”
  谢璟也不太在意这个,瞧着张虎威又去搬米,就弯腰也去帮忙:“师傅我来。”
  “哎,不用,我这是往外搬,不是咱们厂里的厨房。”
  谢璟走了两步又绕回来,肩上的米袋未放下,抬眼看着张虎威。
  张虎威乐了:“傻小子,快放下,我是去给九爷送米,九爷车队回来了,现如今黑河进不来,驻扎在外头。”
  谢璟眼睛都亮了,张虎威喊他放下米袋的时候,他都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听话放下。
  张虎威走了两步,又听见小徒弟在后面喊他。
  “师傅,你等下,帮我带封信给九爷吧。”
  “成,你快去,我在这等你一会。”
  谢璟拔腿跑回房间,他在这边住的是员工宿舍,分在二楼的一个双人间,因为平日里九爷身边的护卫都是分成两批跟着来黑河,这会房间是他一个人住的。谢璟在里头转了两圈,拿了笔和纸出来摊在桌子上一时又不知道写什么好,他有好多话想跟九爷说,但想想又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口才好——他想见爷,见到了不用说一个字就高兴。
  谢璟咬着笔尖想了又想,刚落笔写了一个“爷”,手腕就开始抖,耳尖都发烫。
  实在写不出,想着张虎威在下头等不了太久,就抓了桌面上之前抄写的几篇字胡乱塞进去,这是九爷临走时候给他留的功课,他都认真写完了。
  谢璟跑下来把那封厚厚的信交给张虎威,张虎威吓了一跳:“这么会功夫,写了这么多啊?”
  “是之前练的字,我字不好,爷吩咐要多写。”
  张虎威笑呵呵接过,“咱们整个东院儿,也就你心眼最实在,行,我帮你一起送去。”
  等他走了,谢璟也没闲着,爬到厂房最高的塔楼上去,远远眺望,隐约能瞧见不远处的一排帐篷。
  他一直待在那守着看,等到吃晚饭了才下来。
  张虎威带了九爷的回信给他,比起谢璟那厚厚的一封,九爷的信要简单的多。
  薄薄一页纸上写了两个字:尚可。
  谢璟收到高兴了半天,小心收起,放到自己那个匣子里去,跟其他那些宝贝放在一块,那枚被寇姥姥看得极重的小石虎,歪歪压在那一张信纸上。
  等到半夜的时候,谢璟忽然身上一阵发冷又一阵发热,他经历过一次霍乱,知道疫情的严重性,自己穿戴严实了,又戴了药棉口罩,心里想着要去医院,但刚一动就滚到床下,摔得站不起来。
  他这屋动静大,惊动了旁边住的张虎威,披了衣裳出来敲了几次门,扯着嗓子喊:“小谢?没事吧,小谢?”
  谢璟额头上滚烫烫的,身上却冷得发抖,张口说话声音发不出去。
  门外张虎威已等不及,喊了几声没见回应,就踹开门进去。
  谢璟感觉被背了起来,突然的高烧让他陷入一阵昏迷,恍惚间好像瞧见了一双月白的靴子。
  谢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刚认识九爷那会。
  他那时是省府最红的大武生,因长相俊美,和其他武生不同,扮相上格外加分,尤其善演赵子龙,少年英雄手持一杆银枪,击鼓而出,百战百胜。
  只是台上的常胜将军不比现实,回到台下,他依旧是那个每日奔波忙碌,只为填饱肚子的谢璟。
  后来班主把他卖给省府的曹家,曹家少爷对他很好,开了戏院专门捧他,但曹家老爷子却眼里不容沙子,坚持不许儿孙做捧戏子的事儿,曹少爷无奈,只能暂时把他托付给了白九爷。
  曹少爷说:“阿璟,白九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人品好,你先在他那里住两年,等过两年我就去接你。”
  曹少爷又说:“你一定要等我留洋回来,我学了新式戏剧给你写剧本,京剧是国粹,你有天赋,应当继续唱下去。”
  谢璟不想唱戏,但他知道曹少爷是好人,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曹少爷把他日常穿的那些戏服和日用品零零碎碎打包了几大箱,连同谢璟本人一起送到了白家。
  白家比曹公馆大了一倍有余,谢璟站在门厅仰头往上看,就瞧见扶着红木扶梯缓步走下来的白九爷。
  九爷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那一堆行李,声音平淡让人收拾了,给他安排了住处。
  谢璟其实记得对方,他知道九爷和曹少爷经常一同来听戏,但九爷面上冷淡,他也不敢凑上前说什么,再加上他刚换了环境,性子也孤僻,只闷在房间不出去。
  后来,省府爆发疫情,一时间好多人都病倒了,原本照顾九爷的人也病了两个,医生怕传染,让其余有接触的佣人隔离治疗。谢璟因为一直在家中反而没有染上,管家找到他给了一袋大洋,想他去照顾九爷,谢璟接过钱又要契纸。
  管家道:“我怎么会有你的契纸?你是曹家送来的,应当还在曹家吧。”
  谢璟坚持:“我瞧见曹少爷给你了。”
  管家最后妥协,只说事后再给。
  谢璟衣不解带照顾了九爷将近一个月,他身体好,也提前吃了药,并没有染病,他还跟西医学了注射药物,每天拿滚水煮沸了注射器,给九爷打针。
  疫情太厉害,医生根本不够用,能弄到药物已经是万幸。
  起初效果甚微,九爷夜里冻得发抖,谢璟咬咬牙,为了契纸脱了大衣抱着他一起睡,拿体温给他暖着,一连大半个月,好歹是把人救回来了。
  九爷病情一点点好转,谢璟还是跟他一个房间住着,他刚开始是睡在床边的脚踏上,后来瞧见九爷只是看他不吭声,就慢慢爬到床脚去睡,九爷的床大,他团起来只占了很小一片,偶尔还能扯一点对方的被子盖。
  他的这些小动作,不敢说全都隐蔽,有些偷偷做了也小心去瞧九爷的神情,对方却只是看他,偶尔皱眉,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那一个月,谢璟能明显感觉到九爷对他好了许多,也亲近了许多。
  像是得到允许一般,他可以在白家过得放松一些了。
  但谢璟还是想走。
  他想要自己的契纸,想出去痛痛快快地活。
  管家不提这事,他去问九爷,得到的不是一块羊脂玉佩就是一把金瓜子,对方拿他当小孩儿似的哄着玩,硬是把他留在了身边。
  哪怕两年后,曹少爷兴冲冲来接人了,白九爷也挡在门前,冷着眉眼道:“没有,这里没什么谢晚舟,只有小璟儿。”
  曹少爷愣了片刻,紧跟着气急败坏要挤进门去:“白九,你要脸不要,阿璟明明同我说好,你起开,让我进去!”
  “也没有阿璟,我仔细想过,你照顾不好,不如给我。”
  “你还讲不讲道理!”
  “不讲,来人送客。”
  ……
  谢晚舟是他在戏班的名字,取的是“日暮夜近谢晚舟”一句诗词中的两字。
  他入白家之后,九爷只问了他一次本名。
  从此再无人喊他谢晚舟。
  他是谢璟,是被白九爷护着的谢璟。
  记忆有些模糊,有些记得清楚,但有些却又模糊不清,像是隔了一层雾,断断续续,只能瞧见一些片段。
  但这些里,惟独没有被模糊的,就是九爷的眉眼,还有一声顺着视线一同传来的“小璟儿”。
  他起初想走,几次三番找了机会,可慢慢的,又不想走了。
  他想留下来,守着这个人。
  拿命守着都愿意。
  ……
  谢璟觉得身上刺痛,闷哼一声,恢复了一点知觉。
  紧跟着有一杯温水抵在唇边,轻轻喂他喝了两口,杯子拿开之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如何,好些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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