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少淳上前和熊孩子们交涉,成功地用20块钱又买了一把仙女棒,笑得一脸阴险。
“你连小孩都坑?”冯周故意问道,“真不是人呐。”
“这不叫坑。”
虞少淳觉得他穿得少,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他系上:“这叫你情我愿的交易。他要是不乐意我也不能抢啊对不对?”
一把“仙女棒”分成两份,其中一份被塞到冯周手里。
冯周看着面前“滋滋啦啦”冒火星的“仙女棒”,想起上次看见这些小东西时还是高二的跨年夜。
一转眼一年都过去了。
他带着几分恍神,忽地想喊虞少淳,可话还未出口,却听那人带着几分兴奋地叫他:“小冯!抬头!”
冯周闻言抬头,就见天上炸起一簇簇的烟火。
黄色红色绿色的烟花交相辉映,照亮一片天空,也照亮了仰头看向天空的人的脸颊。
是充斥着快乐与幸福的脸颊。
他还没说话,忽地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像蝴蝶的双翼扑打着他的皮肤,轻柔又珍重。
“新年快乐,”偷亲他的人在他耳边轻轻说,“不止新年快乐,要永远快乐。”
第112章
这个冬天过得格外长, 磨蹭着剩了个尾巴不愿意离开,似乎这样就永远也到不了虞少淳计划要走的“春天”。
虞少淳本来不太想搞那些送别的东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谭远照知道后说什么都要给他办一个, 美其名曰有“仪式感”。
于是全世界都知道他2月28号要走。
这个消息不亚于晴天一道雷,轰轰烈烈砸在一群十七八的少年心坎上。这个岁数的大部分人基本没经历过太正式的分别, 伤感夹杂着惶恐一起, 搅得心口发疼。
路小南思来想去,发了条微信问冯周:“冯学霸, 你还好吗?”
冯周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好?”
路小南看着这条微信陷入沉思。
她觉得冯学霸真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但其实冯周比他们先知道虞少淳要走的事,伤感的那股劲早过了。
班级群里听说这个消息后炸开了锅, 几个和虞少淳玩得好的直言在家痛哭流涕, 被家长好一顿训斥,以为是不想开学。
“不至于不至于, ”虞少淳说,“闹得像这辈子再也见不了面一样,好尴尬。”
这会儿冯周正坐在他的床上上看他收拾行李。沈盈盈似乎执意要把他当虞家第三个孩子养, 从过完年后就扣着他不让走,非要在这儿过完一个寒假。
冯周怀疑沈盈盈知道点什么, 可他问不出口,一直抓心挠肝了整整一个月。
虞少淳瞅着冯周送他的模型房发愁, 托运了怕压坏,不托运又没地方装,属实难办。
冯周看着他半晌, 忽然问:“明天你几点走?”
“晚上吧, ”虞少淳说,“白天不是老谭要我去班里搞那个告别仪式吗?”
“百日誓师大会之后?”
虞少淳最后还是放弃了把模型房装进箱子里:“可能吧,看时间, 要是太晚就算了。”
冯周沉默了一会儿,“哦”了一声。
虞少淳察觉他情绪有些不对,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冯周从身边拿起一本教科书,“你收拾你的。”
虞少淳把箱子往旁边一推,凑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下:“舍不得我?”
“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冯周身子向后一仰,“谁说舍不得你?”
年级第一口不对心这毛病已经被虞少淳摸透了。他笑着又轻轻吻上冯周的唇,带着几分缠绵的意味:“我走了就没人当万年老二了。”
冯周垂下眼:“年级第三估计得放鞭炮庆祝自己终于熬出头了。”
“也没人惹你生气了,”他说,“唔,这么说你应该开心啊。”
冯周呼吸一滞,先前本来还未成气候的不舍此刻忽地燎了原,堵得心口发烫。
他知道虞少淳怕自己多想,故意逗他开心。
可就算他没有表露出来,最亲密的人远行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心的。
***
28日早上,虞某人背着大包小卷来了学校。
他带了很多包装精美的外国糖和零食分给二班的人,说是告别礼物,闹得邰枚同学又满眼泪水,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虞少淳一边安慰痛哭流涕的邰枚,一边抬头找人,可看了一圈回来都没看见冯周在哪。
“冯周呢?”他问坐在一旁的路小南,“刚刚还在的,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路小南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冯学霸是今天百日誓师的学生代表吗?”
虞少淳愣了一下。
他确实不知道。
不是说好了在人群面前说话紧张害怕吗?
其实冯周答应谭远照去做学代发言的时候把谭远照都吓了一跳。
“你要是觉得不行得和老师说,知道吗?”谭远照有些为难,“老师不是那种你不去讲就怪你的人,但......”
冯周打断了他的话,笑了下:“老师,让我试一试。”
“你真的决定了吗?”
“决定了,”冯周轻声说,“最后一次在同学们面前演讲的机会嘛,得把握住啊。”
这件事刚开始除了谭远照,谁也不知道。
后来多了个路小南。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突然脑子一热便答应了,这会儿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那股莫名的情愫。
冯周想让虞少淳知道自己已经变得与原先不一样了,就算他要离开,也要放心地离开。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在下午登上舞台面对上千个同学的时候还是不免腿开始发软。
继上次报幕的惊鸿一瞥后,这是冯周第二次在全校面前说话。
他定了定神,目光还是无处安放,飘忽不定地瞄向台下,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其实开头这句话说出来后,后面的就轻松多了。
冯周深吸一口气,想着自己演讲稿上的稿子,尽量情绪平稳地继续说下去:“今天距离高考还有100天,但我不想和大家说一些特别冠冕堂皇的鼓励话,而是想和大家聊一聊‘爱’。”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唇角微弯:“可能大家并不觉得会在理化生史地政中找到爱,但有个人曾经告诉我,这世间一切学问冥冥之中都与‘浪漫’二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世界的万般变化,人心的难以琢磨,都是先人一步步走完的路。”
“......我也曾认为寿命很短是灵长类动物进化史上最大的败笔,但后来慢慢地发现,或许生命的短暂才是他最宝贵的地方。正因为短暂,所以我们有勇气在有限的青春中追逐梦想,才会有无数人将晦涩的定理与复杂的学术浓缩到这短短的几十年里,成为历史长河中灿烂的一笔。”
他的仓惶忽然之间消失了,似乎不在演讲,而是在一个平凡的下午如往常一样替老师纠正错误。
冯周没有在人群中看见虞少淳,但他相信虞少淳一定就在这里的某一个角落看着自己。
“和宇宙或时间相比,我们的生命何其渺小,”他最后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像千千万万的先祖一样变成尘埃回到宇宙里,但知识与爱不会。生命不是永恒的,可知识与爱或许是。正因如此,我们被人所铭记,与时光一同不朽。”
他说完,在掌声中深深地向台下鞠了一躬。
没有心悸也没有慌张,冯周惊讶于自己心中的一片安宁。
或许自己真的变了。
我在慢慢变好,你看见了吗?
***
虞舅站在学校门口,看着虞少淳慢慢走来。
“不再道别一会儿了?”他问道,“还有点时间。”
虞少淳摇头:“再道别就没法走啦。”
他偷偷去看了冯周的演讲,但没告诉任何人。
到头来害怕分别的人居然变成了自己。
这个世界上所有带着牵挂的人,终究不会真正洒脱地离开。
汽车平稳地驶进晚高峰的车流里,与千千万万辆归家或外出的车混在一起,随着高架路上的灯光奔向远方。
虞少淳低头看手机,几人在班级群里谴责他的不告而别。一堆哭天喊地声中,唯有冯周的话最为简洁。
“注意安全。”
前方的路亮着红灯,一时半会儿不能再往前开。虞舅伸手打开车载收音机,女主持温柔的声音从其中传出:
“欢迎大家收听《爱的晚八点》,我是白羽。”
虞少淳闭上眼,没再看闹腾的班群,靠在椅背上,觉得眼眶发酸。
“今天的话题是告别。”
“我们人生中有很多次告别,与朋友,与家人,与爱人。”
“每次告别,我们都期待有一个缓冲期,能体面地安排好所有事情,等着最后一次拥抱或大醉,再然后,挑一个有意义的日子分别。”
“但人生无常啊,往往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其中一个人没有任何预兆地离开,可能这辈子再见就难了。”
“所以,我们要珍惜现在的每个人,每件事,只要现在不留遗憾,那么就算离别,也能坦然地说一句,再见,期待下次再见。”
女主播的声音很温柔,氤氲在整个车厢中,像杯加了太多奶的卡布其诺。
“今天突然说起这个,是因为个人职业规划的原因,我要暂别热爱的广播事业,”她说,“很开心陪伴大家的每个晚上,谢谢你来过这里,谢谢你曾听我说过这么多。”
“那么最后再说一次吧,欢迎来到《爱的晚八点》,我是白羽。愿你,能体面地面对每一次告别。”
虞少淳侧过脸看着外面闪烁的车灯,不动声色地抹了把眼角。
似乎全天下的分别都聚在今天了一样,他想,真难受啊。
女主播似乎也很伤感,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今天我们的第一首歌有些特别,是几位同学送给他们远赴外国的友人的,而他们也专程来到了直播间,希望能把这首歌唱给他听,下面我将话筒交给这几位同学,祝他们在春天的告别顺利,如果可以,请在下一个春天重逢。”
安静的直播间忽然“叮咣”响了一声,紧接着是几个人的窃窃私语,以及吉他弦被碰后发出的杂音。
虞少淳的心跳忽然有些快。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广播中响起,似乎带着几分紧张:“致......咳,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的万年老二。”
他顿了下,继续道:“无论你在哪里,要去什么地方,都别忘了回家的路。我......我们会一直支持你。”
这个声音是他最熟悉的。
讲题时,闲聊时,生气时,还有——
接吻时。
也是他爱着的。
熟悉的旋律接着冯周的话响起,有些生涩和莽撞,一如几人鸡飞狗跳又满是回忆的青春,张扬又温暖地绽放在初春的车厢内。
“《一首全班人一起写的歌》送给你,”冯周说,“祝你......前程似锦,梦想成真。”
告别啊。
虞少淳看着外面的车灯,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少年人本不应当害怕告别。
就算相隔两方,就算思念成疾。
又如何呢?
正如冯周所说,因为生命短暂,所以人们才有勇气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
堵塞许久的车流缓缓动了起来,高架路两旁的街灯如星子,落进了一世红尘之中。
就算去了远方,他想,也要永葆热忱,共赴下一场有星辰作伴的未来。
那个很美好,很耀眼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陪伴
明天开始更新番外,大学出国回国都有交代,肯定是he啦
妹妹的故事单独开文,在专栏有预收,其他的预收也球点!跪下来感谢!
第113章 那年那少年1 【虞总其人】
虞少淳自小就是个丢人堆里想不注意到都不行的小孩。
五岁上幼儿园, 班上有俩膀大腰粗的小胖子横行霸道,占着玩具区的位子,谁来揍谁。
你不让玩, 自己带总行了吧?
也不行,因为人家不好守株待兔, 更爱主动出击, 瞄上谁的玩具好玩,一通强取豪夺, 摆在柜子旁的地板革上一排,按高矮个儿整整齐齐规规矩矩。
有几个女生看见自己的娃娃被拿走, 刚开始还大着胆子上去理论, 可通通无功而返。
那个年纪的小姑娘一般都扎羊角辫,俩小胖子就拽着羊角辫把人往柜子上撞, 根本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
就差搬张太师椅来,在幼儿园中班称王称霸。
虞小少爷从来不玩玩具。
他看书,看拼音版恐龙世界和十万个为什么。小胖子大字不识几个, 也不懂拼音,对他的书没兴趣。
可这不代表虞少淳对他们没兴趣。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 等全班小朋友都睡熟了之后,虞少淳把两人喊到一个角落里。
“其实我们幼儿园里有宝藏, ”虞少淳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你们不知道吧?”
俩四岁小孩的智商可能加起来都没有班主任的身高那么多,一听说“宝藏”二字, 立刻眼睛发亮。
“比朵朵的钻石戒指还要好的宝藏吗?”其中一个问道。
他嘴里的钻石戒指是那种买糖的赠品, 钻石用塑料粗糙切割成几面,下面套个塑料环。
虞少淳点点头:“当然,比她的戒指好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