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陈厄却没太理会冒牌货的鱼塘。只有少数几次,在差点跟别人成功发展出标记与被标记的关系之前,冒牌货直接被强行带走。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后来冒牌货干脆转行,专注养鱼,单撩不动手。
但相应的,陈厄也越发冷漠。
只有每年易感期,他才跟冒牌货见一两次面。纯粹是为了解决信息素暴动的问题,除此之外,甚至不愿意多给冒牌货一个眼神。
……
短短几天里,庄宴与陈厄见面的次数,已经超过去年一整年的记录了。
悬浮车开出校园,过了几条街,在一个僻静的住宅前停住。独栋小楼,带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陈厄熄了火,让庄宴下车。房子的铁门自动打开,庄宴慢慢走进去。
感应灯一盏一盏亮起来。
屋子很大,却显得冷冰冰的,没什么生活气息。应该是陈厄从边境回来后,刚被分配的新房。
陈厄跟在后面进来。门自动锁上,一声轻响。
庄宴回过头。
屋子里一片亮堂的白,他比陈厄矮一些。平视过去,恰好能看到Alpha下颔和喉结的线条。
“吃过饭了吗?”陈厄问。
庄宴摇摇头。
陈厄转身往厨房走去,打开冰箱,粗暴地翻弄起来。隔了两秒,捧出两盒营养餐,放进炉子上加热。
动作相当不耐烦。
开放式厨房,庄宴觉得理论上自己得去帮忙,但好像又没什么好帮。
他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听到陈厄说:“去客厅。”
陈厄背靠厨台,眉心微皱,瞳仁黑漆漆的。庄宴垂下眼眸,不再再跟他对视,转身去客厅。
然后听到Alpha厌烦似的说:“你那条项链被我弄丢了。”
“……没关系。”
“给你买了条新的。”
庄宴只好很轻地嗯了一声,看到茶几的中央,确实摆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盒子下面还随意压着几张纸。
不是故意窥探,但一眼瞟过去,庄宴依然不小心地注意到,那是陈厄的精神鉴定报告。
听说从前线调回来的士兵与军官,都要走一遍这样的流程。他出于对陈厄隐私的尊重,没敢乱动,只把最上面的小盒子拿起来。
拆开盒子,里面是另一条项链,出乎意料的精致,链子中央缀着一颗小行星。
庄宴抬起头,对陈厄说:“谢谢,挺好看的。”
陈厄没有笑意地弯弯唇角,看起来也不怎么期待庄宴的谢意。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
饭后,庄宴出于礼貌,主动把饭桌收拾好。然后犹豫了一下,留意到陈厄似乎并没有要对自己的腺体做什么事的意思。
算一算时间,易感期应该也已经差不多要过去。
庄宴说:“那我先回去了。”
陈厄目光森冷,半天没说话。
气氛更加僵硬。
好几秒后,陈厄冷嘲一声:“现在回去干什么,赶场见别的Alpha?”
庄宴有些憋屈:“……回去学习。”
“在这里学。”
“……”
听不到庄宴的答复,泠冽的酒味的信息素压下来,陈厄浑身仿佛都竖起了尖刺。
他一把夺走礼盒。庄宴怔了一下,来不及反应,就看到礼盒被扔进茶几旁垃圾桶里。
“你走吧。”
Alpha紧紧捏着光脑,指尖用力得发白。庄宴迟疑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绕过去,对上陈厄的目光。
不是普通的生气,陈厄眼眸里压抑着暴戾偏执的情绪。他毕竟是手上染血的军人,战场上的杀人机器。
可是庄宴只觉得陈厄这人真不可理喻,既不欢迎自己,又不给离开。
他温吞地解释:“回去学习是真的,没骗你,我没有别的Alpha要见。”
陈厄冷冰冰地睇望过去。
庄宴翻出光脑上的通讯录,在陈厄面前一划到底。干净清爽的名单,只剩下几个特别亲近与熟识的人。
“昨天我把那些人都删了。”庄宴说。
脾气很坏的Alpha坐在沙发上,咬肌微微鼓起。半晌,才生硬地说:“书房在那边。”
庄宴呆了呆。
“你不是真的要学习吗?”陈厄冷声道,“学到十点,我送你走。”
“……”
其实想开一点,在哪儿学不都是学,反正资料和课件光脑里都有。
庄宴推开房门,调整好灯光,把屏幕摊开放好。一节课的视频有两个多小时,他调成一点五倍速,边看边做笔记。
过了不知道多久。
门外有零碎的动静。庄宴没理会,只是将耳机里的声音调大了几分。
直到拉完一整个视频,庄宴出来给自己倒杯水。回头看,陈厄依然坐在沙发上。
昏黄的顶灯下,Alpha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身型颀长。
就算听到声音,陈厄也没回过头。庄宴直觉他还在不高兴。
……可是被多次冤枉误解,并且承受了陈厄单方面的坏脾气的自己,难道不值得另一份不开心吗?
于是庄宴也不吭声,一点五倍速补完了另一堂课。陈厄始终没来打扰,直到最后时间差不多了,庄宴整理好文档,准备回家。
陈厄放下光脑,板着脸要去送。
“不用了。”庄宴摇头,“我开你的车,到时候直接设置自动驾驶,让它回来。”
他就算流露出抗拒,也是温吞的,没什么力度。
陈厄加强语气:“我送你。”
“……”
最后在陈厄强硬的要求下,还是气氛别扭地上路了。深夜,没什么车。路边的行道灯漂浮在半空。
到了宿舍区,庄宴抿抿唇,转身打开车门。
“等等。”
他没来得及动,就被Alpha按住后颈。指尖皮肤粗砺,温度偏低,庄宴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一条链子贴上来,带着金属的凉意。陈厄语调冷淡说:“我洗过,也消过毒了。”
其实那个垃圾桶很干净,毕竟是刚搬进来的新家,根本没用过一次。
他帮庄宴戴上去,因为以前从没做过,所以力度又凶又重。庄宴受不了腺体的皮肤被这样碰,瑟缩着抗拒:
“我自己来。”
静默几秒。
陈厄松开手。庄宴垂下眼眸,很快地把项链扣好。
银白色的小行星悬在锁骨上。
庄宴轻轻说:“谢谢……我回去了。”
他性格很温和,不会像冒牌货一样出格叛逆,随便就能说出刺痛人自尊的话。
衣角带着丹桂香,侧脸干净柔软。
陈厄移开目光,嗤道:“走吧。”
第8章 动容
庄宴进门的时候,秦和瑜正在厨房里觅食。蛋糕牛奶小薯片,他吃得脸颊鼓鼓的,仿佛一只小仓鼠。
对上舍友的目光,秦和瑜立刻假装正经,把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下去,然后打招呼:“你回来了。”
庄宴忍不住笑起来,嗯了一声。
秦和瑜随口问:“这么晚,忙什么?”
庄宴回顾了一下今晚的经历……
他叹气:“主要是在学习。”
秦和瑜顿时肃然起敬,并且对吃宵夜的自己,感到一阵惭愧。
“不吃了,明天提交完证据,我跟你一起学!”
听说迟天逸为这件事情专门请了律师,然而秦和瑜半天没放在心上,还嘲讽这不愧是没落政治家庭的老土做派。
作业的前50%实用分已经批下来了,迟天逸组和庄宴组都是满分。
秦和瑜握紧拳头,紧张又期待。
就在用户测评关决一死战吧,渣男!
测评安排在第二天下午。
孙女士过几天就要乘坐星舰离开了,得在走之前把所有事情安排好。这几天她连续看了许多家不同的设计,眼睛都已经逐渐麻木。
听说中央大学还有两三款模型送过来,孙女士气笑了:“这都是学生做出来的吧,要不就算了,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工作人员解释道:“这几款设计,单教授评价很高,您再考虑一下吧。”
单教授是业内出名的专家,孙女士神情和缓下来,说自己找机会看看。
星际年代,已经有了完善的全息技术。打开光脑,调入模型,然后再选择投射——
两三秒的刷新时间,孙女士和母亲成功进入设计模型之中。
第一个水平算不错,坐轮椅的老年人和管家机器人都能通行无阻。也有令人惊喜的小细节,但总体来说平平无奇,跟其他设计没有质的区别。
第二个更差了一点,只适合年轻人居住。
孙女士一边觉得自己在犯傻,一边不报任何希望地投射了第三个模型。
然后,她微微怔住了。
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用那种充满年代感的风格来做室内装潢。这款设计复古,但又绝对不显得落后。许多细节都相当到位,配色尤其和谐。
不到五十平米的房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整片新柜子被打造成上下可移动的款式,方便老人和机器人取用。每一条走道都留出半米的宽度,可以让轮椅转身。
浴室和卧室都安有伸缩扶手。
经过收纳之后,起居室腾出了一片舒适宽敞的空间,一个小茶几摆在正中央。
以前实在没位置放,被杂物挤到窗台的结婚照片,现在摆放在茶几上。多年以前的新婚夫妇在照片上开怀大笑,气氛温馨祥和。
这有点像是自己幼时居住过的老房子,温馨,而且充满令人怀念的气息。
在熟悉的氛围中,关于父亲的记忆被唤起,孙女士眼眶有些湿润。她靠在墙边,忍着泪水凝视望窗外。
管家机器人哒哒地走进卧室。
又哒哒地把被子抱回来,帮孙婆婆盖好。
半晌,孙女士收拾好心情,回头看了母亲一眼。
耄耋之年的老人,用干枯的手抱着身上的被子。她凝望着茶几上的照片,眼角泪花隐没。
孙女士叹了口气,扯了张纸巾帮母亲擦拭。
可是——
老人脸上布满风霜,有沟壑纵横的皱纹。她啊了一声,指指照片,眼角向下弯,瘪而薄的嘴唇微微往上翘。
母亲原来是在微笑啊……
孙女士心里顿时有了结论。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家具运作一切正常,每个细节都是完美的。
从设计模型里出来,孙婆婆闭上眼睛,流露出疲惫怀念的姿态。
孙女士打开光脑,联络工作人员。
她说:“前几天,我碰见一个上门拜访的大学生,他应该就是第三号模型的设计者之一吧。”
“那天太忙了,心情不好,也没怎么好好地招待他。但是他的作品实在太令我惊讶了……很实用,我和母亲都很喜欢。”
孙女士仰起头,望着现在的蚁居、灰墙、逼仄的空间,语调微哽。
“请替我转达对他的歉意,还有,谢谢他。”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住宅改造,是一个又没有钱,又废时间,纯粹公益性质的项目。
就像其余的设计师,能按时提交出方案就很不错了。
“这些日子里,他其实是唯一一个专程上门,来认真地询问我们需求的设计师。”
“我非常感激,真的。”
……
这一份交上去的小组作业,竟然真的拿到了满分!
还附送教授的肯定与赞扬,公益部门的嘉奖,以及户主女儿亲笔所写满满一张纸洋洋洒洒地感谢信。
秦和瑜开心得快要飘起来了,走起路来甚至一跳一跳的。
“你看迟天逸的表情,千辛万苦抢了我的设计,现在傻了吧,脸都绿了。”
过会儿,他又说:“庄宴,我们俩真是天作之合!果然优秀的设计师合作,灵感和灵感碰撞,能达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庄宴被他晃得有点晕,懵懵地一起快乐了一会儿。
回到宿舍,秦和瑜哼着歌收拾东西,准备去打工。
秦和瑜深谙时间管理大法,打工赚钱努力学习两不误,之前还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玩游戏,跟渣男谈恋爱,帮渣男写作业……
在这一点上,庄宴非常佩服他,并且自愧不如。
之前熬夜赶作业熬成了习惯,交作业的前一天深夜,秦和瑜睡不着觉,在庄宴面前偷偷又哭了一场。
“庄宴,为什么偏偏是我,要跟一个傻逼初恋。”
过了一会儿,他又哽咽着说:“我知道这不值得,但是真的好难过。”
白天压抑住的东西,在深夜里就会浮出水面,这与自制力无关。秦和瑜哭得太有感染力,庄宴忍不住也难过起来,眼睛红红地安慰他。
睡醒庄宴又觉得很傻。
显得仿佛自己真心爱过迟天逸似的……其实并没有!
被夺走人生那一年,他才十三四岁,刚刚分化。因为从小被保护在母亲和哥哥的羽翼下,所以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一切贪嗔痴爱别离的欲念,都只是书上屏幕里,来自别人的体验。
秦和瑜也觉得很傻,他当着庄宴的面发誓:“要是以后我再为傻逼哭,我就是小狗!”
庄宴严肃点头。
秦和瑜:“就这样说定了,以后我们一起对付他,我把感情债追回来,你把钱追回来。最好能让迟天逸声败名裂,再也不敢在学校里招摇撞骗。”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