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叶叶蓦地发出一声尖叫,瓷片四散,划破了张鹤的额角,血流下来,糊了他一脸。
他像是没感到疼,茫然地爬起来,一向有力的手脚像是生了锈似得,他挣扎了好几下,才站稳。
此时他傻不拉几地杵在一片骚乱的人群里,就跟被按了静止键似得。他怔怔地想,于思远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次温、苏两家的订婚宴,会以这样狼狈的方式收场。宾客们抱着或不悦或好奇或激动或兴奋的心情陆续离开,当事人和其家庭却还得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徐叶叶被父母拉走了,虽然这件大事的发生,她的贡献功不可没,但是两个发小把她保护得很好,没一个人晓得她的壮举。
张、纪两家都没有走,他们得留下来处理儿子们的烂摊子。
而楼上,苏冰心情绪崩溃,趴在苏母怀里大哭。张鹤木着脸坐在外头,一边被纪母处理伤口,一边等着苏冰心情绪恢复后,跟众人解释加对质——他是纪峣的发小,大家几乎一致都觉得,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温霖正在走廊上抽烟,忽然手机开始震个不停,他掏出来一看,全是徐叶叶给他发的消息。几分钟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房间,轻轻将苏冰心从苏母怀里捞出来,柔声道:“冰心可能是被吓着了,我哄一哄她。”
“这……”苏母有些迟疑,现在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她也不知道,因为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个准女婿。
“阿姨。”温霖拍了拍她的肩,“我相信冰心。”
这番话一出,苏母顿时心里放松了大半,把空间留给这两个年轻人,自己走了。
苏冰心这时才感到温霖的好,她就像抓住了主心骨似得扑进温霖怀里,急切地问:“温霖,你相信我的,对么?纪峣是在嫉妒我!他在离间我们!”
这时候的苏冰心就和每一本烂俗言情耽美里的小白花一样,被恶毒情敌冤枉,只能瑟瑟发抖,可怜、弱小,又无助。
而温霖果然不负众望,就像每个被恶毒情敌迷了心的渣男主角一样,狠狠虐了一把这朵小白花。
他轻轻把苏冰心揽进怀里,力道不清不重,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道:“如果你一开始直说你想要什么,我未必不会给你。哪怕你想阴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到时候各凭本事就是。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想向纪峣下手,还害得他为了保我做这种蠢事……”
他抬手拂了下苏冰心微散的发丝,像是很心疼,神态还是柔声细语的,说话的内容却一点也不温和:“你跟你前男友胡搞的照片、视频、消息,我那里一个不落,全部都有,顺便一提,他在打算打电话雇人大闹会场的时候被我哥们抓住了,现在人在他手上,他好不好过,要看你乖不乖。”
温霖的表情是那么和煦,远远一看,仿佛在柔声安慰女友的好男友。
说着,还拿出手机,给苏冰心看了她男友被五花大绑的照片,还有一些她与男人纠缠的缩略图。
苏冰心彻底被吓破了胆,她不像徐叶叶一样风风火火一直在奋力打拼,她是A市名媛,是漂亮的金丝雀,有一份体面而清闲的工作,包包里有花不完的零花,她太娇弱了,如果有人宠着,她就胆大妄为,如果没人惯着她,她除了哭一点办法都没有。
温霖擦了擦她的眼泪,像是在触碰一件珍贵的瓷器:“好女孩儿,”他说,“现在第一件事,就是把眼泪收住,好么?”
于是这件事,竟然就这样匪夷所思地结束了。张鹤代替纪峣的位置,和温霖一唱一和,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最后以定性苏冰心脚踏两只船,苏温和平分手,纪父纪母连连道歉,承诺改天一定带着纪峣登门道歉而收场。
众人散去后,温父温母又堵住张鹤,要求他给个交代。张鹤没法子,隐去了纪峣跟温霖的那档子事,把听见苏冰心他姘头打电话闹会场,再到两人商量怎么吃温霖的股份,全都交待了。最后说:“当时纪峣也是真着急了,温霖一跟苏小姐订婚,这事就扯不清了,时间又紧,我们只能想到这个法子,才能把温霖摘出来。”
温母到底心疼儿子名声,心里有些怨气,然而这事做的,纪峣牺牲更大,且全是为了自己儿子,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怪苏家没有教好女儿。
苏冰心她爸也是个挺正派的人,和温霖家有一点交情,否则也不至于才几个月就把女儿嫁了。只是苏冰心太骄纵,是个无脑的花瓶,白费了她父母的苦心。大家倒是都相信苏家的人品,做不出这种夺人家财的事,这事,八成是苏冰心被她姘头唆使的。
他们甚至怀疑当初苏冰心跟这个司机谈恋爱以后棒打鸳鸯,也不全是因为司机没钱,而是这小子心术不正。
她刚才这么害怕,除了那点子破事以外,也是怕她爹知道她居然想坑温霖的东西——这事儿如果被捅出去,别说别人,她爸第一个不放过她。
苏冰心这个姑娘,没脑子就罢了,还恶毒。天真善良的小傻子会让人觉得傻得可怜可爱,可又蠢又毒的人,只会让人厌恶。起码这几个把苏冰心往死里坑的大男人,没一个觉得心里愧疚。
众人分道扬镳,纪、张二老还想带儿子回家,好好盘问一下事情经过,结果张鹤拒绝了,说要去找纪峣。
“峣峣的手机不是打不通么?”于思远直接把纪峣的手机关机了,没人联系得到纪峣。
张鹤头顶着纱布,对四个长辈摆摆手,疲倦得多一句解释都不想说,只道:“我找得到他。”
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于思远那几句话反复在他脑子里回荡,嗡嗡作响,明明以前不少人都怀疑他们有问题、是一对,他以前统统都无视了,坦荡得很,可不知为何,于思远这话,却堪称振聋发聩,让他不自觉一直在意。
他自问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可是……
他从来不是个会逃避问题的人,哪怕心中有强烈的、不妙的预告,他还是觉得他需要问清楚。
他发动车子,驶向新“家”。
在张鹤眼里,家只有一个,就是两家人的那两栋小楼。
而其他的,只是“住的地方”,所以他宁愿在办公室对付也不愿意随便找个房子住——当年大学在外头租房子,也是因为纪峣租了,他怕纪峣没人管着乱搞。
现在,他的“家”又添了一个。
除了从小生活的房子以外,有纪峣在的地方,对他来说,也是他的家。
Next:
——“他妈我活该当你的狗?”
——“我求你当了?不愿意就滚。”
——“……汪。”
第134章 Chap.52
于思远下了车,绕到后面将车门打开:“出来吧,今天这关你是躲不掉的。”他的态度是一种破罐子破摔后的坦然,似乎是做了什么事以后彻底豁出去了,从前苦苦压抑的、对纪峣的恶意,此刻尽数释放,彻底将他淹没。
纪峣给自己解开安全带,手有点发抖,却竭力平静地说:“我没想躲。”
此时于思远的状态显然是不正常的,他知道男人最近很压抑,但是于思远一直在克制自己,他万万没想到于思远会被今天的事刺激得一下子爆发了。
说实话,这样的于思远,他有点怕。尽管他嘴上说着我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可当于思远明明白白地用行为告诉他,他要报复他,要搞死他的时候,纪峣还是忍不住害怕。
于思远闻言什么都没说,而是直接拽着纪峣的手腕,将人拉进楼道,蒋秋桐已经拦住电梯在里头等着了,三人一进家门,于思远一把拽下领结,扭头问蒋秋桐:“哥,还记得收到请柬前咱们商量的事么?”
蒋秋桐皱眉:“现在?你确定?这不是好时候。”见到于思远不像是开玩笑,蒋秋桐脸色沉了下来,“你简直疯了!”
他换了鞋,径自往书房走去,冷声道:“我拒绝。”
纪峣听到这里明白了,于思远想3P!
这种场合?这种时候?他真的疯了!
于思远拦腰将纪峣抱进浴室,丢下一句你先洗澡,转头就去找他哥。
他拉住蒋秋桐,蒋秋桐愤怒地低声咆哮:“你气急败坏,你要拿纪峣泄欲,纪峣自己都没意见,我更拦不住你,但我不想那样做,我也没心情——这种情况我根本硬不起来!”
谁料于思远轻轻一笑,在他耳边低语:“不行也得行——你必须得行。”
“你什么意思。”蒋秋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于思远古怪道:“张鹤不是一直按头说他们是父子兄弟情么?我刚才把窗户纸捅破了。以那小子的性格,八成等他给纪峣擦完屁股,就要过来了——到时候纪峣肯定会疯的。哥,你想清楚,这可能是咱们这辈子最后一次上纪峣了。”
蒋秋桐木着脸僵立在那里,良久后,他迈进书房,将门狠狠甩上。
“滚!!!!”
于思远大笑起来,回到卧室。他倚着浴室的门,对里头真的正在乖乖洗澡的纪峣说:“我哥不同意,你逃过一劫。”
纪峣听了,笑了笑,继续仔仔细细清理自己的身体。他们彼此看过很多次了,此时并没有任何羞赧,大大方方任于思远打量:“老蒋真是越老心越软,当年每次跟他上床,他不把我往死里折腾都不算完的。”
于思远看着他,眼中闪动着光:“你是想说我越老心肠越硬么?不但阻止你的好事,还要欺负你,甚至当众把你拉走,往坏了说,就是想毁了你。”
纪峣眨了眨眼。
沉默片刻,他才缓缓道:“这不怪你——你一直是那个于思远,臭美又风流的于思远,你很好,一直没变过,是我把你逼疯了。”
在他心里,于思远一直都是那个最最耀眼的男人,就像太阳之子一样,就像他画的那样,英俊而无垢,浑身上下都blingbling地仿佛在发光,一直没有变过。
他虽然看起来很能唬人,可纪峣知道,于思远的心里,一直都是很孩子气、很可爱的,就像彼得潘一样——哪怕狼狈的时候,也是很可爱的。
之前他们没好,纪峣还在跟温霖在一起的时候,有次他去找于思远商量公务。两人在一家餐馆见,先是一本正经地谈公务,然后又不可避免地说起了“复合吧”、“我不”、“我都低声下气求你了你还想怎样”、“不是态度问题而是我答应温霖只要他一个了”、“我不信,你就是喜欢玩弄人,你难道还嫌我诚意不够”、“你他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说了不是”这种车轱辘话。
他记得那时于思远紧紧抿着嘴唇,表情很凶,眼神却湿得像被扇了一巴掌的小孩。被冷漠地拒绝三连以后,男人狠狠咬着腮帮子,一字一顿地问:“凭什么,我要原谅你?”
“凭什么,我得忍着?”
“凭什么,我非得被你糟践?”
“就因为我爱你?就因为我爱你,我就活该受委屈?他妈活该当你的狗?”
他那时烦得不行,闻言眼皮子都没抬,声音比于思远还冷:“我求你原谅求你复合了?你不愿意就滚啊。”
于思远气笑了,一连说了三个好,眼圈通红地盯了他半晌,指着门口:“这是我订的包间,该滚的是你!”
他没什么反应,扭头就走。正要打开门时,于思远一声厉喝从背后响起:“回来!”
他回头,挑眉看他,暗忖这人还要干嘛。
于思远满脸屈辱,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十指死死扣着桌面,像是指尖都要渗出血来。半晌后,男人张开泛白的唇瓣:“汪。”
于思远大概不知道,那个“汪”,有多么的可爱又可怜,让他的心都快化掉了。
但是表面上,他只是抱臂冷笑了一声,说了句“谁稀罕”就扬长而去。
自从重逢后,他对于思远的态度一向恶劣,也自知自己从没做过人事,可于思远仍旧像条被赶出家门的狗,哪怕被棍子打了,哪怕疼着了伤着了,哪怕愤怒地冲主人呲着牙——
——哪怕真的扑上来,把旧主给咬死了。
那也不是于思远的错。
在哗啦哗啦的水声中,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落下来,带着安抚,又重复了一遍:“这不怪你。”
纪峣不知道为什么,于思远会忽然情绪崩溃——是的,在他眼里,现在的于思远虽然看起来还很冷静,但其实已经崩溃了。
不过他知道,这一定是自己逼的。所以无论于思远怎样,他都不怪他。
“……”
于思远仰头靠着门,沉默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蒋秋桐曾对他说,有时候看到那两个人在一起,他就恨不得世界毁灭,大家一起玩儿完算了。
但是他哥从来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恐怕没人想到,最后忍受不了,拉下引线毁灭世界的那个,会是他。
毁灭吧,爆炸吧,天崩地裂吧,他忍不下去了。
他不住地想,等一会儿纪峣知道他干了什么以后,是不是还会这样包容地对他说一句:这不怪你?
当纪峣躺在床上,等男人覆上他的身体时,只听对方淡淡道:“一会儿小心点,别叫出声——我哥肯定在隔壁竖着耳朵听呢,如果你叫得太惨,他会心疼的。”
纪峣果然不敢叫出声,剩下的时间,无论被于思远折腾得多狠,他都一声都没叫。
然而这种默剧似得静谧,才更令蒋秋桐揪心。
男人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握着一本书,看了很久,却一页都看不下去。他心乱如麻,侧耳听了半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生怕于思远没轻没重,简直坐立难安,最后索性将书本一合,抬步走出书房,打开了隔壁卧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