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簧刀,管制刀具,但出现在城北没什么稀奇,城北就是这样一个除了好的东西之外什么都可以弄到的地方。
盛嘉杰杀死了他在城北收获的唯一的美好。
江涧西倒下去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像一片薄脆的纸。
易昶喊了“cut”之后王明轩因为太过沉浸在里面,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梁易舟握住了他的手,说:“明轩,我还活着呢。”
王明轩这才抹了把眼泪,但还是崩溃,在听到易昶说这条过了之后,他拦腰把梁易舟给抱住了,埋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梁易舟没办法,只好维持这个姿势,然后带着他挪到旁边的休息区。
“明轩,你要学会调节,入戏太深如果出不来,会很伤害自己的。”这完全是梁易舟自己的经验,特别是这种情绪太强烈的角色,会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嗯。”王明轩点头,他的声音很闷,隔了一会又说,“易舟哥,你要很幸福啊。”
梁易舟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他摸了一下王明轩的头发然后说:“我不是江涧西,我现在很幸福的。”
拍摄接近尾声的时候进入了盛夏,这一天拍的就是许滨和江涧西在横塘桥喝啤酒的桥段,那个时候他们刚开始谈恋爱,甚至对彼此一无所知。
许滨跟江涧西说浮翠河的传说:“很早以前,有一个穿墨绿色裙子的女人从横塘桥上跳了下去,尸体却没有浮上来,因为她恨透了这个世界,所以她成了浮翠河里的精怪,会缠住下去游泳的小孩。”
江涧西反驳他:“这都是老人不想让小孩去河里游泳才编出来的,骗人的。”
结果许滨说:“我小时候一直很相信,高中的时候我每周都要坐公交去对岸上学,每次路过横塘桥中间的时候我都会很想跳下去,那时候我就觉得,我一定也是浮不起来的那种人。”
江涧西安静地看他,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居然带着一点神性。
“为什么呢?”江涧西问他。
“因为那时候活得很不开心,爸妈永远在吵架,我自己也很孤独,没有朋友,而且我是个同性恋,这件事也很痛苦。”许滨说话的时候去碰江涧西的脸,表情很迷恋,“所以遇到你之后我觉得自己都有勇气了很多,我以前很讨厌这个地方,但因为有你在,我就觉得城北也没那么糟糕了。”
这番话在后来,他也跟盛嘉杰讲过,许滨说选择去死的人其实特别懦弱,他从前靠着一点不甘心活着,后来因为遇到了江涧西,所以才有了很多的勇气。
盛嘉杰在最后一刻想到许滨说的那句话,“其实活下去才需要更多的勇气”,但那个时候他已经回不了头了,他从横塘桥上一跃而下,像一片无处可去的叶子。
此时的江涧西和许滨不知道后来的事,在许滨说完之后江涧西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有点凶地跟他接吻。
“没事,我会一直陪你。”江涧西看着他的眼睛说。
“cut”
这一条易昶似乎对角度有点不满意,所以把摄像喊了过来说话。
梁易舟和秦冠玉并排站在桥上,抽离了情绪的秦冠玉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拍得可真够惨的,最后就剩许滨一个人,我不喜欢。”
梁易舟就看他:“我以为你不会跟人物共情。”
“我把江涧西想成渚良,我可难受了。”秦冠玉一本正经的。
梁易舟扯了扯嘴角,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话。
“你俩怎么样了啊?”梁易舟问他。
“毫无进展。”秦冠玉耸肩。
“我杀青那天渚良会来的。”梁易舟意有所指地说。
“你转行做媒婆了啊?”秦冠玉盯着他看了一眼。
“没。”梁易舟摇了摇那个道具的啤酒罐子,“我只是想谢谢你之前帮忙而已。”
“你明明原本还在怪我走漏消息,真善变啊。”秦冠玉表情十分嫌弃。
梁易舟没马上回答他,他盯着那个啤酒罐子看了一会才说:“是我的问题,那个时候我不相信他真的爱我。”
秦冠玉安静下来,他其实被梁易舟这句话戳中了心事。
生活中有太多这样类似的桥段,一念之差错过了人,然后就是永远失去。
两个人没有继续聊下去,因为易昶改了摄影机的角度,让他们再演一次。
在拍摄的时候秦冠玉分了点心去想,恋爱中的人总爱用很长的时间来做誓言的期限,但其实多数不能实现。
比如江涧西跟许滨说的会一直陪伴,最终也食言了。
但江涧西不是故意的。
故事的最后许滨独自一人离开汝城,脖子上挂着他曾经送给江涧西的戒指。浮翠河横断汝城,顺着浮翠河走下去,可以去往南方。
许滨和江涧西曾经约定过要一起去旅行,但一直未能成行。
许滨沿着浮翠河河岸慢慢地走,昨天下了雨,河水湍急,废弃的渡口有那种小型的货船,已经被遗忘很久。江涧西说小时候他经常会跑到这种水泥浇筑的船上玩,有一次下了雨,躲进船舱,只觉得自己被雨环绕,有奇异的倒错感。
会错以为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语成谶。
许滨一边走一边无声无息地流眼泪,镜头追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水天相接的转角处。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第103章 (正文完)
最后一场戏,在汝城的一个酒吧里,剧组的大家都说,拍完就直接在酒吧里嗨,今晚不醉不归。
这一幕其实是许滨和江涧西的故事的一开始,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江涧西请许滨吃了一碗面,许滨追他好久,他却没有给答复。
这天许滨来江涧西工作的酒吧唱歌,很少见地唱了一首慢情歌,唱完非常拽地说:“这首歌送给我喜欢的人,江涧西,你什么时候能答应做我的老婆?”
说完大家都嗨了,看热闹的立马开始起哄,一时间欢呼声简直要把屋顶给掀了。
吧台后面的江涧西慢条斯理地擦酒杯,没理他,神情淡漠,事不关己。
等到后半夜,寻欢作乐的人也散场,酒吧沉寂下来,江涧西收拾好吧台从后门走出去,踢了正蹲在后门口的许滨一脚,说:“走吧,回家了。”
这是他们故事的开始,却是《野渡无人》的最后一场。
易昶喊完“cut”之后,工作人员立马就围了上来,《野渡无人》拍得不容易,此时此刻,每个人心里都油然而生了一种满足感。
“今天畅饮,梁老师请客!”剧组嗓门最大的那个副导喊道。
这下大家更嗨了,此起彼伏着就喊:“谢谢梁老师!”
梁易舟接过邵阳拿过来的手机,还没打开就猜到了这一出是许培樟的手笔。
“阿樟:别喝太多,我在外面等你。”
梁易舟回了他一个:“很快,等我。”
梁易舟跟大家喝了几杯酒,然后给邵阳递了个眼色,就趁乱出去了。
许培樟把车停在酒吧后面的一条路边,梁易舟上车的时候,看见他手里正抓着一个小狗形状的玩偶在玩,那是去年金像奖颁奖礼后一天,他们出去玩,梁易舟给他抓的一只圆滚滚的丧脸小狗。
对于当钥匙挂件来说,其实有一点大了。
梁易舟觉得很开心,因为许培樟有好好地保管了他送给他的东西。
“等很久了吗?”梁易舟笑起来,碰了一下许培樟的膝盖。
许培樟俯身过来,替梁易舟系上安全带,然后认真地吻他。
“怎么你自己开车?”梁易舟问他。
“因为想亲自带你回家。”许培樟含着他的唇,又吻过来。
“其实……”梁易舟的手指穿插在许培樟的发间,有些留恋地抚摸他,“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许培樟退开了一点,很认真地问:“去哪里?”
“重庆。”梁易舟看他,他现在看许培樟是仰视,看起来很乖,充满期待。
许培樟听了一点犹豫也没有:“好啊,那我们现在去机场吧。”
“你都不问去干嘛的吗?”梁易舟觉得心变得很热,忍不住问下去。
“你肯定已经考虑好了吧。”许培樟利索地发动了车子,“这两天有时间,为什么不去呢?”
两个人先回了趟酒店收拾了一下东西,这种偷溜的感觉让人心痒又快乐。
梁易舟给秦冠玉发了条消息:“先撤了,我把渚良留给你了。”
发完就把手机一丢,转脸对许培樟说:“走吧。”
这时候的梁易舟看起来自由又潇洒,许培樟有些着迷地看他,他觉得很高兴。
到达重庆已经是后半夜,两个人打车去了梁易舟在重庆的那套房子,和上次相比,陈设并没有多少改动。一进门,两个人就开始接吻,衣服从走廊丢到了卧室。
“不累吗?”许培樟摸他的脸。
梁易舟翻了个身,跨坐在许培樟的身上,他半眯着眼睛,很慢地舔自己的嘴唇,然后说:“反正明天休息。”
他的指尖划过许培樟的胸膛,神情暧|昧,目光直白:“怎么,许总不想要我吗?”
许培樟只觉得被他撩得头皮发麻,他掐住梁易舟的屁股,说调|情的话:“老婆这么主动,就自己来,好不好?”
梁易舟俯下身吻他的嘴唇,湿热,漫长,他在退开的时候说“好”。
他们嵌在一起的时候,梁易舟难耐地喘了两声,目光是烫的,他对许培樟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第二天梁易舟睡到了中午,因为窗帘拉着,所以室内昏暗,筑起了某种安全感,让梁易舟睡得很安稳。
许培樟坐在床的另一边看手机,感受到旁边这个人翻身的动静,就低下头去捉他的眼睛:“醒了吗?”
“几点了?”梁易舟懒懒的,侧颈上还有许培樟的牙印,仅存一点点痕迹,他像那种最缠人的猫咪,蹭到许培樟身边,把头枕上他的大腿。
“快十二点了,你睡了好久。”许培樟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脸。
“不想动。”梁易舟又阖上眼睛。
“不饿吗?”许培樟捏他的耳垂,神情和语气都很耐心。
“再躺一会。”梁易舟伸手拉他,迷迷糊糊地讲,“五分钟。”
许培樟觉得这样的梁易舟真是要可爱死了,让他的心跳都变快了。
此时此刻,真是安宁地过了头,闲暇的中午,外面是艳阳高照,家里的空调输送冷气发出声响,他的恋人挨着他,撒娇着要多睡一会。
许培樟曾经有一段时间迷恋过声色犬马,纵情声色的时候会有短暂的被填满的感觉,但一旦结束,就会觉得寂寞。
许培樟抚摸梁易舟的头发,然后低下头亲吻这一份专属于自己的真实。
等到了晚上,太阳落下去之后,两个人才一起出了门。
“真热啊。”许培樟说,虽然已经没有太阳了,但暑气不褪,蒸到人脸上就闷出汗。
“重庆夏天就是这样的。”梁易舟很轻松地说,他没有许培樟那么怕热,看起来清爽。
晚上吃饭的时候有兜售绿豆汤的爷爷转进来,许培樟买了一碗,喂了梁易舟两口,大方也自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太饱了。”许培樟放下筷子,“但是好好吃啊,感觉好幸福。”
梁易舟坐在对面,听到他这句话,很高兴地笑起来。
“走吧,去散散步,带你去我小时候喜欢去的地方逛逛。”梁易舟去结了账,然后领着许培樟往外走。
“阿舟,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许培樟挨着他走,两个人的肩膀时不时撞在一起。
“我小时候也挺闷的,不爱说话。”梁易舟笑笑,“但大学的时候好一点,因为终于离开了李建林,那时候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
许培樟很快速地握梁易舟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是公共场合,他不敢停留太久,抓了一下又放开了。
“之前你问我,有没有很骄傲的时候,可能是有的,大学四年,我过得还算快乐。”梁易舟有点感慨的样子,“只是造化弄人,拍完《阮红妆》之后我感觉自己变了很多,那时候就很迷茫。”
“阿舟,我觉得你好强大的。”许培樟看他,眼神真诚,“我就很佩服你,因为那么多事情,你也没有被打垮啊。”
“没有。”梁易舟领着他进了一个小区,“我没有那么强大,只是没办法。”
“少妄自菲薄了。”许培樟无奈地看他一眼,很严肃地说,“梁易舟,不准不自信。”
梁易舟拉着他的手往上走,好像在哄他那样,拖长了调子说:“好。”
苦难从来不是财富或者礼物,如果可以,许培樟希望梁易舟可以不要经历那些事情。
这栋楼的顶楼看起来是没有人住的,乱七八糟堆了很多东西,梁易舟十分熟练地把楼道里的东西挪开,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通道。
“这是通往神秘世界的道路吗?”许培樟目瞪口呆。
“这是我小时候的秘密基地,这么多年过去,看来还是没有人来。”梁易舟轻车熟路地探头往里看,然后冲许培樟伸出手,“来吧。”
出口是一个很小的天台,很荒芜,居然长出了一颗树。
梁易舟很怀念地摸了摸这棵树的树叶,好像在跟一个老朋友讲话那样:“现在我可比你高了。”
许培樟就很有兴味地盯着他,他不免要去想象,梁易舟小的时候,是不是不开心了,就会一个人爬到上面来,和这棵石榴树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