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起来穿衣服?”许佟澜纳闷儿。
林时安继续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垫在脑后,一只脚优哉游哉地悬空晃悠,“先睡会儿,熄灯之后再出去。”
已经全须全尾穿好衣服的许金主:“……”
最终他还是坐回书桌前,翻开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趁着夜色,林时安看了眼大喇喇穿着正红色的校服外套的许佟澜,丢过去一件黑色外套,“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锦山的学生?”
许佟澜拎着黑色外套看了一眼,“太小了,我穿不上。”
“……”林时安幽幽地看着他,直到许佟澜在这样的目光逼视下,脱下校服外套,以一脸英勇就义的神色,硬生生套上了那件黑色外套。
“其实除了下摆短了些,袖子往上缩了几寸,还是很合身的。”林时安点评道。
没等许佟澜回答,他似是读出了许佟澜的心里感受,回应道:“我的良心不会痛。”说完他无视掉许佟澜一言难尽的目光,也套上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他俩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绕到走廊的尽头,蓝色玻璃窗上套着一把旧锁,在黑暗中沉默着。
许佟澜眼见着林时安掏出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钢丝,利落地捅进了锁眼。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寂静无声,那枚陈旧的铁锁在他手里像一只温顺乖巧的兔子,几不可闻的“喀拉”一声,轻巧地松开了锁扣。
☆、第 13 章
林时安缓慢平稳地推开窗,踩着窗沿一跃而下,翻出了宿舍楼。他的手扶着玻璃窗的下缘,拿眼神示意许佟澜跳下来。
许佟澜只愣了一瞬,从善如流地仿着他的动作跳出来,两人猫在矮树丛后头,林时安把玻璃窗恢复原位,除了摇曳的树影,一切如常。
林时安带着许佟澜沿小路绕到荒芜废旧的植物园,他同先前一样,不费什么功夫就打开了旧锁,闯进了弯弯绕绕的植物园。
树林密布,加上几不可见的光,林时安却像是鱼如大海般灵活利落地穿行其中,没多久就走到了目的地。
当一扇锈迹斑驳的黑色铁门落入眼帘时,许佟澜愣了:“咱们学校这儿还有个后门?”
“我头一次发现的时候也挺惊讶的。”林时安压低了声音说。
“从我高一进校植物园就封了,”许佟澜问:“你怎么跑这里头来了?”
“……”林时安沉默了片刻,“巩台山把我约到这儿打我来着。”
“我最近请了人在查这件事。”许佟澜说。
林时安话音一窒,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哎你听过那个校园传闻吗?关于百草园被封的原因。”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周围的风声连带着好像都跟着阴冷起来。
许佟澜见他不想提,沉默下来。
林时安毫无所觉似的继续讲:“说是有个女生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在植物园自杀了,后来有学生在这里看见了她的鬼影。”
“我听的好像不是这个版本,”许佟澜略蹙了眉,“好像是跳楼了,但是她身前最喜欢在植物园看书,所以灵魂才会逗留在植物园。”他显然没发觉自己的注意力还是被带偏了。
“你说的灵魂……”林时安随手往三点钟方向一指,“是那个吗?”
许佟澜顺着他的话头看过去,便见到浓黑的茂林深处,呜咽般的风声掠过簌簌作响的草丛,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飘动,幽幽的,看不真切。
他咽了口唾沫。
“你手怎么这么凉?”林时安莫名其妙地注视着被紧紧攥住的手腕,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许佟澜耳边小声吹气,“你怕鬼啊?”
许佟澜的耳尖尤为敏感,温热的气息混合着阴寒的凉风,他默默咬住了下唇,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林时安的手,甚至还拍了拍,“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会会她。”
林时安好整以暇地看着许佟澜顶着一脸英勇就义的目光,步伐僵硬而坚定地走进树丛。
半晌,从树丛里拎着一件白色的校服T恤回来。
林时安看着表情一言难尽的许佟澜捧腹大笑。
“你早就知道?”许佟澜问。
“是啊,”林时安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我不是和你说了我来过嘛。”
许佟澜把沾满灰尘的破旧校服扔进垃圾桶,不出声了。
林时安忙去哄他,“哥,你真厉害,”他拽着许佟澜的衣摆晃悠,“我刚是被你感动笑了。”
许佟澜面无表情,“我只听说过感动哭了。”
“我也哭了,”林时安抓着许佟澜的食指间点上自己的眼尾,“还有眼泪呢。”
“打住,”许佟澜收回麻酥酥的指尖,“再废话电影我不请了。”
林时安登时噤了声,这回他没再开锁,径直攀上铁栅栏的大门,借着栅栏上弯曲复杂的花纹,灵巧地翻了出去。
铁门细碎的嘎吱声划破夜色,带着几分并不引人注目的闷响。
许佟澜虽然没有他那么熟练,好在人高腿长,翻个旧铁门也不费什么功夫,稳稳落地。
出了学校就不用再蹑手蹑脚,两个人大摇大摆走了约半个小时,总算到了电影院。
这家店是林时安出门前在手机上查过的,他掐的时间正好,两人买了票捧着爆米花就坐进了空旷的放映厅。
随着大幕亮起,憨态可掬的动画人物和软萌质朴的台词响起,许佟澜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这部电影好看吗?”
由于先前林时安挑片子和拿着他的手机付款的姿势都太过于笃定,以至于他都没来得及细想。
“不知道啊,”电影里画面映着林时安的脸,他那双总是亮着光的眼睛这会儿显得格外兴奋,“好像是儿童动画片。”
许佟澜:“……”
“给我一个理由,”许佟澜扶额道:“为什么选这部?”
林时安看了眼手表,一双眼亮晶晶的,“十二点开始放,比较有仪式感。”
他为什么要让林时安选电影,为什么要把手机递出去,连带着自己的支付密码一起?
许佟澜选择在温馨可爱而正能量的动画片里放空自己,洗涤灵魂。
偌大的放映厅里,独独坐着他们两个。
影片过半,林时安陷在柔软的座椅里,手边是许少爷友情提供的免费爆米花,在唇舌间融化成一点甜腻,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困意。
他神志不清地瞄了一眼看动画片看得专心致志的许佟澜,微微眯了眼。
漆黑而安静的环境里,空调凉爽的风拂过脸颊,环绕的人声娓娓道来,带着几分安抚人心的意味。
林时安摸索着许佟澜的位置,舒舒服服靠上了他的肩膀。随着一声满意的喟叹,他终于在温柔乡里,彻底阖上了眼皮。
许佟澜偏过头,看向在自己肩膀上睡得香甜的林时安,他的侧脸随着光影斑驳,垂下的眼睫遮住了那双总是盈满笑却有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
其实动画片还挺好看的,他想。
林时安那张格外小的脸,在此时依偎在他的颈侧,倒是意外的显出了几分人畜无害的脆弱。
许佟澜甩了甩脑袋。
想什么呢?
这位会脆弱?
错觉,他给自己强调,都是错觉。
他就这样给林时安尽职尽责地扮演着靠枕,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整部电影。
电影放映结束时,猛然亮起的一室白光唤醒了熟睡的林时安,“放完了?”他睁开眼,满脸难以置信,“我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困这么快,”许佟澜吐槽道:“我还以为你就喜欢看动画片呢。”
林时安摆摆手,“跑累了,没撑住。”他的声音在夜色里透着极为专注的真挚,“我真的挺喜欢看动画片的。”
“没事,”许佟澜和他行走在夜色里,“我讲给你听。”
林时安忽然怔住了,他微微抬头看着许佟澜被夜色朦胧的眉眼,就要脱口而出的“你怎么这么温柔?”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想揶揄他了。
简单穿着黑色运动服的许佟澜,淡去了白天套上红色校服的张扬,连笑意都显得温和。
林时安嘴角悄悄翘起,这样的许佟澜,还挺讨人喜欢的。
“你刚想说什么?”许佟澜显然看见了他的欲言又止。
“说想听你讲剧情,”林时安催道:“你快讲吧,我都等不及了。”
静谧的街道,少年清朗的笑声,如同微风扰动了风铃。
恬静而美好。
☆、第 14 章
周日玩得太嗨的结果就是,周一的早晨,林时安仿佛被瞌睡虫上了身。
上下眼皮如胶似漆,仿佛小别胜新婚的夫妻,黏糊得让人无可奈何。
晨读无数次挣扎着撑开眼皮之后,他终于保持着右手握笔的姿势,栽了下去。
然而额头没来得及隔着数学卷子与坚硬的桌面相撞,就被一只手给垫住了。
他迷迷瞪瞪地蹭着那只手准备睡个香甜,就听见一个扰人清梦的声音:“下自习了,陪我吃早饭。”
林时安不理他,“我要睡觉。”
“那以后别想用我保温桶了。”许佟澜悠悠道。
自打俩人有了同看午夜场电影的情谊,林时安就脸不红心不跳地征用了他的保温桶,这会儿听了,他着急忙慌抱住两人座位之间的保温桶,一副死死不撒手的模样。
然而许佟澜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抱着保温桶直直倒向了桌子,打算睡第二觉。
这回许佟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揽起来,连带着保温桶一起,一个打横抱出了教室。
“靠——许佟澜你放我下来!”林时安的一个激灵全吓醒了,扑腾得仿佛案上溺水的鱼。
许佟澜在走廊边把他放下来,嘴角染着捉弄人的笑,“跟我男朋友撒个娇怎么了?”
“您真好意思说,”林时安气笑了,“你管这叫撒娇?”
刚巧赵嘉佳走过来,林时安叫住她:“嘉佳,给咱许哥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撒娇?”
嘉佳横了他一眼,“谁撒娇比得上你呀,您自个儿示范吧。”
睨着嘉佳走远的背影,许佟澜微挑眉,“你女朋友?”
林时安没好气道:“你管我呢。”
“啧,”许佟澜咬了一口鸡蛋饼,评价道:“男女朋友都有了,你打算当夹心?”
“我乐意,”林时安晃悠着腿儿,一副吊儿郎当挑衅的模样。
没等许佟澜反驳回去,方才的赵嘉佳忽然折返回来,小声提醒了一句:“孔箜来了。”
林时安连着几次数学发挥都不太好,暂时不太想与孔箜碰上面,听后者叨叨他。
他在许佟澜的目光注视下飞速把剩的小半张鸡蛋饼卷起来,一口塞进嘴里,赶在孔箜之前一个箭步冲进了教室,鼓着腮帮子嚼个不停,像个馋嘴的小仓鼠。
许佟澜在他身后收拾了保温桶,看着他无奈地低头笑了笑,跟了进去。
孔箜是他们的数学老师,上回班主任张老师抓着几个迟到的学生去做大扫除,不让他们上课,就是被这位直接隔着一层楼,把人吼了下来。
她是锦山最有名的数学老师,从来都只带15班,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教学能力和脾气成正比,生起气来动辄拍一下课桌,堪称振聋发聩。
上课铃还没响,但孔箜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已经开始上课了。
整个教室自然而然地安静下来,纷纷掏出卷子带上眼睛,把自己的同桌从睡梦中拍醒。
孔箜拿着不知道从哪个学生手里抽出来的卷子走上讲台,板着一张惯常不苟言笑的脸。
“昨天我有事,调课换成今天给你们讲卷子,你们班居然有学生隔了一整天了都没有在试卷上改错!”她随手把手里的卷子撕成两半,往地上一扔。
全班鸦雀无声,少有的几个正迷糊的这会儿也彻底吓醒了。
外头别的班的学生还在嬉闹走动,开怀大笑地讲着笑话。然而整个教室除了呼吸声,连桌椅的响动也没有,寂静而压抑。
因而此时,从前排传来的细微响动,落在林时安的耳朵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女孩儿在哭。
林时安记得,她叫容菱。
想来她就是那份被撕毁的试卷的主人了。
孔箜丝毫不在意上课铃还没响,转身在黑板上开始板书,一边严厉地说:“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反思一下,这样的学生,我不欢迎你留在十五班。”
她转过身来,拿起自己的那份拿红色水笔做满笔记的卷子,审视的目光掠过全班黑压压的一片脑袋,“老规矩,前三题做错的站起来。”
稀稀拉拉站起来好几个,一脸丧气地垂着头。
众所周知,前三题几乎是送分题中的送分题,难度几乎不存在,主要考的是细心和沉着,毕竟刚拿到卷子的时候,多半有些急躁。
而林时安很不幸,在站起来的队伍里。
孔箜挨个儿训过去,走到林时安身前,“你自己看看你这两周的周考考的都是什么东西,别以为进了十五班就万事大吉了,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一天到晚想着蝇头小利,能有什么出息。”
其实他周考的年级排名比从前也只掉了二十来名,从九科转为六科,从前的偏科学霸们考到前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孔箜的风格就是往死里批,批到人恨不得回炉重造。
但凡换个脸皮薄的自尊心强的,这会儿都得脸红羞愧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