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宜年在心里道,那可不,一栋大楼呢。
校长越过桌面向孟洲伸出手,孟洲也伸出手,两人在台面上交手相握,相视而笑,校长道:“这样的演讲可以多来亿场。”
孟洲也笑,“应该的。”
这场洽谈中双方宾主尽欢,只有祁宜年在一边面无表情。
孟洲拧开钢笔笔盖,翻开合同,随便看了几眼,就刷刷准备签字。祁宜年皱了一下眉,抬手托了他的胳膊一下,孟洲转过头,问:“怎么了?”
祁宜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傻白甜,就算是主动向学校捐楼,这种涉及大额款项流动的合同也得先看一遍确认无误吧。
祁宜年告诉自己这是心善,从孟洲手底下抽走合同,翻开从最前面一页页仔细看起来。他看的很快,一目十行的速度,校长在对面望着他,和善问道:“这位是……?”
孟洲:“我老婆。”
他老婆已经说的越来越顺口了。
校长笑着点了点头,“看出来了,二位感情很好。”
这时候,祁宜年看完了合同,他还给孟洲,说:“没问题。”
孟洲用“果然你多此一举”的眼神看了下祁宜年,祁宜年碍于校长还在这里,忍住硬了的拳头没和孟洲多计较。没关系,回家后,可以和刚才那场演讲一起计较。
孟洲龙飞凤舞地就签完了名字,潇洒地把笔盖一合,合同推还给了校长,校长也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捐楼意向就这么迅速地被确认了下来,两人走出校长室,孟洲望着熟悉的建筑,“我记得我小学时来过校长办公室好多次呢,不过校长换届了,已经不是当时带我的那个了。”
祁宜年回复冷淡,“想到了。”
两人走到楼下,往学校外走,又是没走几步,再次被拦住了。
拦路的是孟洲的小学班主任。有了在校长那里的经验,孟洲已经全然无惧了,没有什么是捐一栋大楼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捐一栋。
孟洲自信走上前去,“嗨,老班。”
老班一拐杖就敲下来了,那速度,很快的——拐杖是新找的粗树枝,老头被气坏了,没有东西支撑着走不动路。
“男德男德,歪瑞古德!”班主任气的头发倒竖,“一天天不学好,还跑来学校教坏小孩,我打你个害群之马,我打你个气焰嚣张。”
孟洲吱呀乱叫着跑,没有躲过,还是被打了好几下,后来是躲在祁宜年的身后,班主任才停了下来。
祁宜年夹在两人中间,和班主任面面相对,半晌,班主任先放下“拐杖”,重新撑着身体,品了品问:“你就是孟洲的老婆?”
祁宜年咬住后槽牙,英勇就义似的,点头,“是。”总不能把他们是协议夫夫的事告诉别人,虽然他现在很想这么做,撇清和孟洲这厮的关系。
班主任缓了几口气,看了祁宜年好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孟州想小时候是我带大的,他从小就闹,就皮,”说这话的时候还瞪了孟洲一眼,“结婚了有个人管管他是好事,不过啊……”
班主任叹口气,“现在都提倡男女平等,”说完觉得自己这话不对,又收回去,“现在都提倡人人平等,我们社会是和谐民主法治的健康社会,那一套封建思想,不应该用在最亲近的人身上啊。”
班主任语气真挚,年过半百的老人慈祥地望着祁宜年,就算是出了这事,他也没有说一句重话,而是希望能用言语来感化他。
祁宜年:“……”虽然但是,封建的真不是他。
“老师,如果我说,孟洲主席台上背的八荣八耻是他孟氏的家规,和我没关系你信吗?”
班主任看着祁宜年没说话。
祁宜年叹口气,“好吧,是孟洲今天早上出来时没吃药。”反正他是不会把锅往自己身上揽的。
班主任摇摇头,“你那套骗骗小学生就行了,还真想骗我呀,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多管,只是自己的幸福,要自己珍惜。”说完,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们两眼,转身拄着拐杖离开了,单薄的身影在晨风中看起来有些萧瑟。
孟洲从祁宜年身后钻出来,低着头,仿佛自己也知道自己做错似的,没敢抬头。
祁宜年从远处收回目光,凉凉道:“走吧,我们回家说。”
到了公寓,门一打开,祁宜年就冷冷道:“跪下。”
孟洲被这凌厉的语气骇的一个条件反射就扑通跪了下去,膝盖和坚硬的木地板撞出清脆的一声。
祁宜年抱着手臂在旁边看他,“不错,知行合一么。”
孟洲:“……”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应该跪来着,祁宜年就是炸他。于是动动大腿就想起来。
祁宜年眉头一挑,“你起来试试?”
孟洲吸了口气,又跪了回去。
祁宜年在他面前蹲下,低头,那七张演讲稿现在还被孟洲攥在手里,一路都没丢。
祁宜年伸手去拿,拽了拽,没拽动,抬头“嗯?”了一声。
孟洲柔弱道:“你别撕。我好不容易写了三大夜呢。”
祁宜年一把从他手里扯出来,“留着干什么,留着当传家宝传给下一代吗?”
孟洲:“……我倒是这么想过。”
祁宜年:“?”
孟洲又道:“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太丢脸了,这种证据留存在世,不好教育我的儿子,”孟洲骄傲挺胸,“孟家男人,那必须是顶天立地的。”
祁宜年“呵呵”一笑抖开了他的演讲稿。
从第一句“我今天演讲的主题是不兴男德,国将不国”开始念,“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是男德!”
祁宜年皱了下眉,望向还跪着的孟洲,“男德,你有吗?”
孟洲:“我是老公我不需要有。”
祁宜年:“嗯?”
孟洲换了个说法,“你是老婆你才需要有。”
祁宜年用脚尖踢了踢孟洲的膝盖,“我以为你都到上台演讲的思想觉悟程度了,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
孟洲:“那都是憋出来的,不是我的真心话。”
“那你的真心话是什么?”
孟洲噌的一下抬头,“一个老婆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是对老公守男德!”
祁宜年:“……我这就打电话给王医生说,你的病没救了,直接火化吧,希望下次你能沐浴在社会主义的光芒下出生。”
孟洲:“嗯?王医生是谁?”孟洲关注点放错。
祁宜年淡淡地,“隔壁老王。”
孟洲:“……”
祁宜年低下头继续去看内容,他一页两三秒的速度翻完,对孟洲写了些什么也大致了解了。弯腰将演讲稿重新递给孟洲,祁宜年转身去了厨房。
孟洲耷拉的眉眼一抬,见人走了,抬了抬膝盖就想自己爬起来。爬到一半,脑袋上就传来一声,“继续跪着!”
孟洲一个咯噔,膝盖又和地板撞上了。
祁宜年抱着一半西瓜从厨房里走出来,经过餐桌的时候还拉了一把椅子。
他把椅子停在孟洲面前,坐上去,抱着瓜,瓜上插着一把勺,背靠着椅子懒懒地望向孟洲,“你不是想念完吗?念呗,我听着。念到你记住、我满意为止。”
孟洲:“???”
第32章 认错
孟洲噌的一下挺直脊背, 上半身从跪坐状态直立起来,他不满地望着祁宜年,“我当时要念你不让念, 现在你让我念我还不念了,”孟洲的大少爷脾气被激发出来了, 大手一挥,就是豪横, “迟来的听众比草都贱, 我不稀罕。”
祁宜年面色没有波澜地挖了一勺西瓜,瓜瓤通红沙软, 入口甘甜清冽,他痛快地吃完一大勺,然后才看向孟洲, 想了想,随口道:“嗯, 就从‘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是男德’这句开始念。”
“祁宜年!”孟洲怒吼, “你不要太过分。”
祁宜年又挖了一勺瓜, “过分吗?我不觉得,”他舒服得靠回椅背吃瓜,“你演讲稿里是怎么写的来着,老婆是天,老婆是地, 老婆是万物的起源。”
祁宜年把西瓜放在膝盖上, 皱眉思索, “唔,你在演讲台上叫我老婆那也是毫不客气,既然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
说到这祁宜年露出一个微笑, 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娱乐记者长-枪短炮闪光灯地往他脸上招呼,他眼睛也不眨一下,但那一刻,全操场三千七百四十八名小学生的目光统一汇聚到他身上时,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祁宜年把勺子咔嚓一声插进瓜瓤里,银勺子进,红汁水出,那力度大的仿佛不是在切西瓜,而是在切某人的脑袋。
“来,开始你的表演!”
孟洲:“……”
孟洲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在心里告诫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告诫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抓起演讲稿,老老实实地接着往下去念,“和老婆吵架,是谁错了?那当然是你错了。老婆会犯错吗?老婆不会。”
孟洲念到这把演讲稿放下,“我觉得理性分析……”
祁宜年抬眼,“嗯?”
孟洲咕咚咽了口口水,“没什么,我继续念。”
于是低头,看着下一行,“老公听老婆的话是天经地义。”
孟洲舔了舔自己的牙龈,还是没忍住委屈,“孟氏家规不是这么说的。”
祁宜年平淡应道:“哦,这不是你自己写的吗?”
孟洲:“我只是为了呼应主题。”
“不兴男德,国将不国?”
孟洲羞涩点头,“嗯呐。”
“这个主题不错,扎根现实,立意高远,那你记住你以后都要做到男德,”祁宜年挖着西瓜,“要不然国将不国就是你。”
孟洲:“这个帽子大了。”
祁宜年冷漠:“继续念。”
“哦,好的,”孟洲一秒低下脑袋,“老公伺候老婆是天经地义,比如,一周至少满足七次老婆的欲望,一次一小时起步,当然两小时最好。”
祁宜年听到孟洲念到这句,吃瓜的勺停下,皱起眉头,“等等,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句什么意思?”
孟洲“啊?”了一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祁宜年把勺子竖插在瓜瓤上,看着孟洲,冷声道:“解释解释。”
孟洲看着那被蹂-躏的瓜瓤,脊背一凉,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自己的下场,绞尽脑汁用他还给老师的语文素养为句子润色,开口道:“就是每周交七次公粮,而且得量大管饱。”
祁宜年抱着瓜站起身,绕着孟洲转了一圈,“所以,你天天睡在沙发上,心里想的是这些鬼主意?”
孟洲:“我倒是想,嗷——”祁宜年踢了孟洲的小腿一下,“你上次爬我床是不是就想偷偷摸摸——”
孟洲顾不上喊疼了,震惊抬头,打断祁宜年的话,“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我怎么就偷偷摸摸了,我那是光明正大爬的,我还问你意见了呢,”孟洲脖子一梗,“17cm是我,怎么,不满意?”
祁宜年重重将手中的瓜敲在孟洲的脑袋上,孟洲条件反射抱头,然后抱住了西瓜,他维持着这个双手举过头顶的姿势看祁宜年,后者似乎被这个动作取悦了,满意地看着这一具有人体艺术美的结构,“你就顶着这个瓜吧,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哪了什么时候起来。”
孟洲不屈服,“我又不短,你为什么不满意!你还要让我怎么样!”
孟洲想起自己进积分商城时第一眼看到的黄底红字小广告——变大、变长、变强,只要十积分,孟洲脸上挂上了悲愤的表情,如果祁宜年不满意,他可以!
孟洲于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积分值,哦,他只有九个积分,那算了。
祁宜年没理孟洲的无能狂怒,转身回到卧室。孟洲见他关上了房门,眼睛一转,就要把顶着的瓜放下来,还没动作,房间内就传来祁宜年的声音,“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别想偷懒。”
孟洲吓得将瓜稳稳当当地顶了回去。
孟洲在脑海里向系统叹气,“你看,我就说,他会用演讲稿来拿捏我。”
系统始终保持着客观、中立、不被孟洲私人感情影响的判断,“我觉得,是因为你今天的行为惹到了他。”
孟洲毫不悔改,“我哪错了?我做的每一件事,不都是你让我做的吗?”孟洲一件件细数自己做过的事,“演讲,是你罚我的,而且我后来捐楼补偿了。”
“那光天化日叫祁宜年老婆让他跟着你一起丢脸呢?”
“你都说了天经地义,”孟洲不服,“而且我当时就叫他的名字他根本不理我,我也是不得不出此下策,可恶。”
系统:“……你给我解释没用,你有本事这么给祁宜年解释,”系统说风凉话,“跪的又不是我。”
孟洲疑惑不解,“你到底有没有立场,这一切都是你让我干的,你现在又站在祁宜年那边?”
系统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你长进了,但你根本没有,你距离男德之星还有那——么长一段路要走,崽,爸爸对你很失望。”
孟洲:“?”
系统:“男德守则第一句,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你想想你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孟洲:“……”
孟洲觉得自己从小受到孟氏家规教育的三观此刻岌岌可危,与系统一直填鸭式灌输的男德理念发生了激烈的碰撞,他试图用自己的逻辑合理化解释现在的情境,“祁宜年就是从这场演讲中得知,我是一个要做到男德满分的老公,所以才蹬鼻子上脸地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