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度有点像华国的深市。
昨天他们过来的时候,正遇见寒流,所以穿上羽绒服也正好,可今天寒流过去,两人再穿着厚衣服就有点受不了。
两人在宾馆后面的健身步道前站着,这里也有训练的运动员,但他们都穿着单衣薄裤,甚至还有人穿着短衣短裤就出来了,跑的热气腾腾,汗流浃背。
倒是衬得穆焕和黎昕有点傻。
“换衣服?”
“换吧。”
两人无奈往回走,电梯到了楼层,才一开门,穆焕就看见吕斯一脸阴翳地站在电梯门口,看见他们脸色更沉了几分。
昨天夜里穆焕和黎昕接连出现在吕斯面前两次,一次是与荣晓见面,这两人像看贼一样地匆匆赶来,第二次就是他与王青山的争吵。
不需要比较哪一次见面让他不愉快,总之穆焕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足以让他气血翻涌,恨不得一拳揍上那那张过于嚣张好看的脸上。
如果不是这张脸……
吕斯又想起了那段让他愤怒又耻辱的一段记忆。
他的搭档,他的男朋友,竟然只需要对方随便抛出来的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背着他收拾行李去了机场,如果不是穆焕突然反悔了……结果那会是多大的耻辱!
隐忍的仇恨在这段时间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被彻底翻检了出来,吕斯的脑袋一热!
穆焕拉住黎昕自己走在了前面,吕斯挡在门口与穆焕对视了几秒,随后就是Alpha的攻击性信息素压不住地涌出来。
那是一股铁锈的味道,腥甜的,还有点涩,不是很好闻,但颇具有攻击性,迎面撞上的穆焕甚至有种吕斯正拿着一根锈红色的钢管往自己脑袋上敲的错觉。
愤怒让吕斯的攻击性信息素染上了血腥的画面,就像是想要杀了穆焕!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他和青山还能够一起为同样的理想而努力,不会陷入这种无休止的争吵中,他更不会对另外一个人生出浓烈的好感,导致他们两人的关系岌岌可危,面临可能拆伙的危机。
吕斯不是个有什么野心的人,他对自己的能力很了解,在花滑的领域他永远成不了最强的那个。最开始是轩辕华韵,然后是穆焕,总是用着他无法匹敌的强大实力出现在他面前。
他要的不多,只是国内微末的排名,或许第二名,或许第三名,他可以不去拼了命的争第一名,他只是想要更多的资历,为他退役后,未来的工作做更好的铺垫。
他只想要平安地过一生。
多么卑微的目标啊。
可就连这一点理想,也变得破碎不堪!
如同手里捧着玻璃杯,装着他积攒了一生的积蓄,眼看着就要落地碎裂。
都是因为这个人!
穆焕。
如果你不存在就好了。
你不存在,我就不会和青山发生矛盾,你不存在我现在就是国内稳稳的第二名,可以得到更多的资源,或许某一天……卑微地祈求在轩辕华韵她们退役后,自己终于成为华国第一的双人滑选手。
所以你为什么要存在呢?
或者,你就这么消失了,多好……
信息素带着分泌者最强烈的谷欠望,如同挥出的钢铁,呼啸着卷起甜腥苦涩的风,朝着穆焕袭去。
那一瞬间,穆焕眼前怪相丛生,他看见了咆哮的吕斯,看见了哭泣的吕斯,看见他委屈到哭泣,看见他挥舞着大棒朝自己挥来。
穆焕蹙了一下眉。
下一秒,腥咸的信息素就全面压制了铁锈味的信息素,那是来自深海的力量,巨大的压力,轻而易举将钢管压的扭曲变形,就连吕斯都有一种自己被拖拽进深海被挤压变形的感觉。
很可怕。
无边无际的坠感和四面八方的压力,腥苦的味道无处不在,没有任何的声响和动作,是静谧无声的狂暴。
吕斯甚至感觉不到穆焕的情绪。
这是一个攻击型的信息素,却没有愤怒和狰狞,更没有惊吓与惶然,他就像是掉进了一团水里,不停地下沉下沉继续下沉,好像永无止境,沉入海底,沉入地心,沉向宇宙的深处。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无边无际的空旷与寂寥,他就像是在深海里漂浮了亿万年的尸体,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变成牢笼,一路拖拽着他已经冷硬的身体,依旧下沉。
尽头是地狱吗?
有恐慌从心里升起,在心里惶然地尖叫,是地狱吗?
然后,就在吕斯自己意识到之前,他已经面色惊惧地朝后退了一步,让出了穆焕走出电梯的位置。
穆焕拉着黎昕走了出去,信息素还一直压着吕斯不敢动弹。
电梯的门关了,滑降下了一楼,穆焕刷卡进了房间,直到门关上,吕斯才从深海的恐惧里走出来。
他手脚发软,一抹额头全是汗水,眼睛里只剩下恐惧。
深深地看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再度按下了电梯门。
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你的信息素好像很高级的样子。”黎昕看着收拾了衣裤准备去洗手间的穆焕,惊喜地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Alpha可以这么轻易地压制另外一个Alpha的信息素,你这不会是传说中的S级吧?”
穆焕在关上门的时候,轻笑道:“那又有什么用?”
黎昕的声音还从门外传来:“我记得吴克曾经口误说过,如果你不是一名运动员,好像要把你特招进一个特殊的部队里,所以你的信息素很厉害啊。”
穆焕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可惜生的晚了几百年。”他笑着调侃回应。
但黎昕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的声音来到了门边,伴随着脱衣服的声响说:“如果是在几百年前,君主立宪制Alpha掌权的旧世界,只靠信息素,你怕是就会成为高官贵族。可惜了,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法制人权社会。”
“也没什么想做的,现在这样就挺好。”穆焕说话间已经换好了衣裤,但走到门边要扭开门的时候又停了下了,黎昕就在门外换衣服。
“啧啧啧,高级的信息素,可以成王成将,不信你就真没想法。”
穆焕转身靠上洗手池,双手环胸:“无论王将,在现在看来有都不过是职业的一种,双人滑也是职业,轩辕她们就做的很不错,被冰迷追逐喜爱着,可比用信息素忽悠着压榨其他人获得的身份地位更稳固。”
“我换好了。”
穆焕在黎昕说完的下一秒,拧开门走了出去,黎昕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地打量他,“传说S级Alpha的潜力都很高,你要不要试试把我抛出六周?”
穆焕:“……”
“嗯?”
“都是封建迷信。”一个抛跳五周就多出来10分,抛跳六周就是20分,他们还滑什么,那是杂技吧,抛着人玩的那种。
穆焕和黎昕出了门,那么长时间了,走廊上还残留着穆焕信息素的味道,即便全世界的宾馆都安装了信息素过滤器,还是没有将深海的味道驱逐,黎昕在冷不丁再次闻到这个信息素的时候,甚至有种整个通道都湿漉漉的感觉,就好像被海水浸泡过一样,莫名湿冷。
黎昕单衣下面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信息素的味道怎么这么持久?过滤器都过滤不干净吗?宾馆不会来找我们吧。”
黎昕的“乌鸦嘴”生效了,宾馆收到了客人的投诉,Alpha留下的信息素让很多路过的人产生了不适的感觉,他们被安排上来进行人工清理。
好在这些从电梯里出来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找他们的麻烦,而是出来后就拿着手里的仪器进行检测的同时,又满走廊地到处喷洒“信息素净化剂”。
在电梯门关上的时候,穆焕听见那个蓄着浓密胡须,手里拿着检查仪器的Beta说:“哦,这个信息素没有档案,你们慢一点,我要做一份备份。嗨,查一下……”
电梯门关上了。
穆焕的眉心蹙了一下,他预感到会有点麻烦。
今天“大奖赛”的第一场比赛已经开始了,和大部分的比赛安排一样,上午是B组的短节目,下午是O组的短节目。
穆焕他们还有两天的时间比赛,于一曼并不要求队员们在比赛期间继续训练,但穆焕和黎昕还是用一天的时间再一次的将比赛的两个节目反复巩固。
这期间黎昕说让他丢个六周试试,穆焕没答应,“我或许可以把你抛起来,但你落地的时候受伤的几率也更大。”
黎昕知道什么是玩笑,什么是正事,作为一名职业运动员,他伤不起。
这事也就过了。
两人练的有些疲倦回去的时候,巴里已经在门口等了他们很久。
巴里是米国一家著名电视公司体育频道的记者,这次的大奖赛他们公司买下了播放权,在赛前赛后采访运动员是他本来的工作,但在他的工作行程里,没想过这么快的在赛前采访穆焕和黎昕这对新人。
穆焕和黎昕只是在两个月前的“四大洲”拿下一个第三名,作为发挥永远不稳定的新人组合,谁都不能保证他们在下一次的比赛还能拿到这个成绩,通常巴里只会在赛后根据名次进行一个简单的采访。
但他今天过来的时候听见一个有趣的消息,这对组合里的Alpha拥有还未收录过的稀有信息素,而且持久长效。他的记者经验告诉他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或许可以从这位新人身上获得多一点的播放量。
从二十分钟前,他就已经等在了这里。
“嗨,穆,你好,我是BD体育的记者巴里,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巴里是一名典型的白人Alpha,虽然笑容举止得体,但总给人一种屈尊降贵的高傲感,并不是如何地讨喜。
不过是工作接触罢了,也确实不需要讨喜。
穆焕英语口语不错,他的外教是一名Y国人,所以说话的腔调也有几分Y式英语的刻板,“很抱歉,您需要和我们的教练沟通,获得许可后,我们才可以接受采访。”
巴里不以为意,他觉得麻烦:“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很严格意义上的采访,我只问你几个问题,而你也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只是随意的采访,这也不行吗?”
穆焕看向没太听懂的黎昕,在他耳边低声重复了一遍,询问:“想说两句吗?”
黎昕想想:“好像没有不能接受路人采访的规定,他可是东道主,给点面子。”
穆焕对巴里点了一下头。
巴里高兴的让他的摄像师打开了镜头,然后用一种滑稽的语气对着镜头说道:“嗨,大家好,又是我了,巴里,今天的我依旧活跃在大奖赛选手的宾馆里。什么?比赛已经开始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谁管他呢,我得到了一个更有趣的信息,跟过来吧。”
巴里在镜头前跑了几步,演出一副正好拦下穆焕和黎昕打开房门的动作,然后将话筒递到了穆焕的嘴边,说道:“嗨,穆,我是巴里,你认识我吗?好吧,认不认识都无所谓了,我只是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来自华国的穆焕,你拥有稀少的,全世界国家信息素库都暂时没有收录过的信息素,又腥又苦的味道,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味道吗?”
穆焕的眉心微微一蹙。
所以是因为这件事才采访他的吗?
看着已经将话筒怼到他嘴边的巴里,穆焕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深海。”
巴里惊讶:“海水,海洋?”
穆焕说:“很深的大海,海底。”
巴里想了想,说:“喔噢,果然是我没有听过的信息素,太神奇了,海洋系的信息素又增添了一个全新的系统,深海,我的天,感觉真是大开眼界。”
在自言自语地说完这些后,巴里突然就将话筒移到了黎昕嘴边:“那么你呢?黎?你是什么味道?在上次的四大洲比赛,你们拿下了第三名却进行了一场糟糕的表演滑,是因为什么原因?信息素吗?我想深海的味道并不算糟糕,那么你的信息素呢?我可以知道真相吗?”
黎昕没听懂。
脸上还挂着笑容,等待穆焕的翻译。
穆焕翻译不出来,漆黑的眸子就像真正的深海,暗流涌动,深处重逾千万吨的压力。
下一秒,穆焕将巴里的话筒隐忍克制地推动了一旁,冷声说道:“谢谢,采访就到这里结束吧。”
说完这句,穆焕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房卡刷开了房门,推着黎昕走进门里。
“嘭”的一声,承载着穆焕怒气的房门被重重关闭,门外传来巴里的痛呼声。
穆焕没有去管巴里,而是看向黎昕。以黎昕的反应,应该已经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黎昕果然望着他说:“我刚刚听见了他说信息素,所以他是在问我的信息素吗?”
穆焕认为那不是问,而是用话语直接定义了黎昕的信息素难闻,这也是他会生气的原因。
作为国家信息沟通其中一座“桥梁”的记者,如果连最基本的尊重和礼貌都没有,那只能说明对方骨子里的傲慢。
黎昕抿紧了嘴角,在沉默两秒后,抬手又摸上了门把手,穆焕没有阻止他,因为巴里还在门外夸张的痛呼,如果置之不理,这个记者不知道还会报道什么。
黎昕打开门走了出去,结结巴巴地说:“很抱歉,请问你哪里受伤了?需要帮你叫医生吗?”
巴里捂着额头的手放下来,那里确实红了一大片,他愤怒地看着穆焕和黎昕,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地走了。
黎昕追出去很快又回来,显然并没有留下巴里,他担忧地问穆焕,“气鼓鼓地走了,他不会都报道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