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近秋了,作为夏衣的"夜樱"穿着有点凉了,但我还是坚持在喝下午茶的时候穿它。因为它很漂亮不用说,而且它也很贵重,是家传的宝物,另外还有除了我谁也想不到的理由......
用来绘"夜樱"的染料是和着人血的"血樱",而溶和了人血的"血樱"是一种针对人的蛊毒,据说他人饮下一滴和着人血的"血樱"就会中毒;毒素会依据他饮用的多少囤积在体内,而一旦他尝到血液提供者的鲜血毒性就会爆发。
"血樱"的制作方法早已失传,关于它作为毒药的说明更是难以寻求,但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血樱"的确无法可解。
"夜樱"上我新画的樱花不只是一片片的,而是一层层的,每一片花瓣都可以剥下来。在阿全的下午茶里,我每天都会加入一片,然后看着他喝下去。我并没有太想杀他,但我说的报复是不会食言的。
醒来发现阿全睡在身边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我放任自己赖床20分钟之后他还在身边就有些怪异了。是昨天工作太晚睡过头了吗?我才这么疑惑着,就感觉阿全在玩我的手指......他,发神经了吗?!
像是不经意地抽出手,我180度翻了个身,继续睡。阿全却放肆地爬到我背上来压着,很重!
"明正,我知道你醒着!"阿全舔了舔我的耳朵,大多数人在此有敏感带,但我身上几乎没有敏感的地方,"再装睡的话,我就直接插进来了哦!"他作势要脱我裤子。
讨厌在一大早还没有睡醒就做爱,而且阿全看样子已经很确定我已经没在睡的事实,"你怎么知道?"我翻身回去盯着他。
"因为你翻身了啊!"阿全不知为什么又开始玩弄我的左手指,一根一根地摸下去。
还是觉得很怪异,我又一次抽手,但没能成功,"翻身?翻身怎么了?睡觉难道不会翻身吗?"
把我的左手小指送入口中,阿全不轻不重地咬出一道红痕,看了看,竟然还露出满意的神情,"明正,你从来不知道你睡觉的时候完全都不会动,不要说翻身了,连手指都不动一下的吗?"
"......"自己当真那么僵直吗?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样子睡觉都没有肌肉痛,倒也不简单!
"所以我很理解你总爱和人同床共枕的原因,被抱住的话,就会因为对方动而变换睡姿......不过,你不准再拥抱其他人......"
阿全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我用没戴眼镜的眼睛望着阿全,他褐色的眸子越来越模糊了--是这样的吗?没有人陪睡的夜晚会浑身酸痛不是因为身体空虚吗?治愈了身体酸痛的也不是性爱只是和对方一起翻身而已,自己缺少的仅仅是有人帮忙翻身吗?
"......那么,就决定纹一朵梅花吧!"阿全的话我只听到结论式的最后一句。
"为什么‘那么'?"从分神恢复过来,我才发现阿全已经下了结论,"那么"之前的前提是什么啊?
"哎?"笑眯眯看着我的阿全愣了一下,"你......刚才完全没有在听吗?"
"嗯,出神了。"我伸手四下摸索眼镜,不戴的话大概马上又会分神吧,"为什么突然要纹身?"
阿全叹了一口气,突然强硬起来,"没为什么,因为纹身师傅已经在门外了。
"这样吗?"果然是霸道的做法,而我始终没能找到我的眼镜。
第一针下去的时候痛得钻心,十指连心的说法原来不只是唬人。阿全就在一边搂着我,让我痛的时候可以抓他来发泄,但也为了防止我半路脱逃。开始看的出花瓣的时候,左手后面几根手指已经没有什么痛感了;绛色的线条纹出的花瓣不知为何更像是樱。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突发奇想要在手臂上纹身,纹个龙什么的;但还没有付诸行动的时候就被父亲狠狠地训了一顿,"既然不想继承家业,就不要去弄得流里流气的!"当年的我是很想要离开皆川的,所以就没有去纹身,只能看着那时就在身上纹了龙的阿全羡慕......其实那时就应该发现阿全其实也很不良呢!不过,现在的阿全让我纹身大约是像盖章一样的吧!刻下我是属于他所有物的记号......
当年以为阿全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和我这个黑道出身的家伙比起来纯洁太多;有往来的只要是身体就够了,我一点也不想要爱情。即使如此,他还是像恋人一样地喜欢独占我、喜欢去和那些上过我床的男人单挑、喜欢偷袭一样地吻我......
我们相处得很好,那段日子里除了正纪,阿全是最棒的伴侣。但是高三下半年,我就要毕业的时候,阿全向我表达爱意,是爱情。我没有听完告白就拒绝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地,我只说了,"我这样的人,现在是不可以有爱情的。"
如果是其他伴侣,我可能会含糊地答应他们,然后嫌麻烦的时候就一脚踹开;但正因为是阿全,因为他是一个正派的男生,一个正直的人,虽然有时他有点野蛮、有点粗鲁,但比起暗地伤人的我,比起一个黑道家的孩子他要纯洁、天真很多。我有点喜欢他,难得有心动的喜欢,但也正因为喜欢所以不想玷污他的美好,所以我拒绝他。
我原本计划得很好,向父亲借钱念大学,毕业之后工作还钱,与家里断绝关系,去找阿全,当然前提是他还记得我,然后一起开始全新的生活。但我的计划全盘出错了,父亲他们出乎意料地死去,所以到头我还是无法摆脱黑道的身份,还越陷越深,而且阿全竟然也是个黑道家的孩子,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有时我会想,如果父亲他们没有死,我也顺利地与家里断绝了关系,当我找到阿全发现他竟然是藤冈组的No.1时我会是什么表情呢?想到这里我总会自嘲地大笑起来,笑到几乎要哭出来。我当年为自己身份的那些自卑,还有作出的牺牲到底算是什么啊?!!
脸上全然没有表情,但是泪却流了下来,我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会流泪呢?
"咦?明正,那么痛吗?麻醉应该已经生效了!"阿全有点无措,手忙脚乱地拍我的背,"不要哭了啊!"
脸看上去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我自己伸右手把泪擦干,"不是因为手痛......"
我只是因为面部神经缺乏的缘故而表情稀少,于是大家就认为我性情冷漠,而最这么认为的不是其他人,就是我自己......
又是下午喝茶的时间,我穿了2件单衣在"夜樱"里面,所以就不怎么冷了。我喝着茶看着左手小指上的纹身和"夜樱"襟口的樱花。暗红的梅花、艳红的樱花--光从颜色上来看就可以区分,而且花瓣和花蕊的形状也并不相象,为什么我会觉得有相似的地方呢?从小就觉得种在皆川家院子里的樱树开的花有点像梅,虽然樱总是喧闹地挤成一片而梅总是傲立孤枝,但仍相似......
这么说来正纪已经有5个多月没有再联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突然有点怀念他的温柔和放纵了......
"明正,别再穿‘夜樱'了!"阿全突然出声打断我的思绪。
"为什么?"我看看"夜樱",很干净很漂亮啊!现在里面添了衣服,也不会冷了......
阿全欺身过来,"你刚才在想荻原正纪了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阿全总是在这种时候特别敏锐,"没办法,已经5个多月了,总会担心的。"
"明正......"阿全的表情变得幽怨,帅气的脸竟然耷下来,"我说的‘要你'不是玩笑也不是随口的轻浮之言。我要的是你,皆川明正!不只是你的身体,我还要你的心!为什么你就是无法明白呢?不要再去想皆川组和荻原正纪了,好吗?看着我,我要你只看我一个人!"
"如果我说‘不好'呢?"我冷冷地看着他,"我是不需要爱情的,我只相信欲望和本能,我是没有感情的。"
阿全急了,他抓住我的领口拎了起来,"不对!明正,你是有心的,你也知道开心、生气的,不是吗?你也会有喜欢和不喜欢的感觉,不是吗?你也希望有人陪你入眠,有人对你好、关心你,不是吗?你不是没有心。你只是缺少表情而已!!"
阿全连炮珠地说着,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了,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脑中既定的定论一个个被推倒......不对!!他说的不对!!我是没有感情、没有心的,我才不会爱上什么人,顶多有一点点喜欢而已。
"你一直因为自己是皆川的人而自卑,所以我杀了皆川组的家长,灭了皆川。你不用再自卑了,你已经不是皆川组的人了。"
阿全像导火线一样慢慢引燃了现实,我又变回那个坚信自己是冷漠者的皆川明正,于是诡异地微笑,"正是拜你杀我父母之福,我才真真切切地成为了皆川组的成员......"
"哎?"
"而且你知道吗?我原本是准备与家里断绝关系然后来找你的......"用"夜樱"宽大的袖子掩住半张脸,我发疯一样地狂笑起来--是真的笑,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无聊--因为原本就是没有感情的啊......
阿全当时什么也没有说,但第2天"夜樱"就被收起来了。
我恼了,管我身边的人,限制我的行动便罢,但他竟然没收我的东西!唯一可以凭借来怀念正纪和皆川组的媒介,也是对阿全下毒的源头,就这么被没收了!没法再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回想过去,也没有了在阿全茶里下毒的乐趣,剩下的就只有无聊了!
5个月,够久了,我从来没有那么久都和同一个人在一起;就是正纪也最多是在11岁的初夜之后和他在一起待了2个月而已。而5 个月,实在太多了,和一个身上有那么多我所讨厌的人一起,所以我决定要离开。
穿上到藤冈之后一次也没有穿过的T恤和休闲裤,我用盥洗室里阿全的摩丝把头发整得乱乱的,戴上我那副度数低一些的无边眼镜,对着镜子成功变装。藤冈组几乎所有人对我的认识就仅是一个穿蓝底红花和服、头发整整齐齐贴着头皮、明明近视却很少戴眼睛、面无表情的男人吧?--就算是原先皆川组的人也以为我只穿和服。
出藤冈大门的时候,我还微笑着和藤冈由打了个招呼,他也没有发现什么。阿全在下午茶之前是不会发现我离开的吧?反正东京那么大,1、2天之内是不太可能找到我的。
一直认为东京的交通网实在是蛮成功的,只要身上有一点资本就可以马上到达日本的任何一个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可是从阿全橱柜里搜到的钱少的可怜,2000元,买张单曲CD还不一定够,那么现在要去哪里?
八重洲?池袋?或是涩谷、新宿、银座?还是北海道?
去八重洲的话只能是购物、享受,反正要花钱,还不知道能不能骗到钱呢!池袋那边好象也是一样,自己现在没有本钱,总不见得上门推销自己吧?涩谷......因为以前就住在附近,自己虽然很熟,但那里也是阿全最先会去找的地方吧!到新宿三丁目虽然不是很认识,但是看上去到是不错的样子。银座是高消费,要是傍不到有钱的大叔可能会要饿肚子!去北海道似乎远了一点,而且自己穿的那么少找不到正纪的话,一定会冻死在街头。
所以,就决定去新宿的三丁目了!仿佛记得正纪以前好象提起过三丁目的一个GAY BAR,好象是叫"黑の隙"吧?那么就决定去那里看看了!
"黑の隙"并不难找,拐进三丁目不过100多米就可以看见它门口挂着的招牌,橙黄色的正方形灯箱上印着右下角缺了1/4的黑色圆形,开口的地方写着"黑の隙"。
虽然接近中午,但是应该还算是早上,店里没有什么人。一个扎着月色长发的漂亮酒保正在柜台后面擦拭着高脚的玻璃酒杯。
月色长发......正纪似乎说什么有浅黄色长头发的男朋友是在黑の隙是做代理店长的......是叫......什么千叶,"阵内千叶?"我试探地叫他。
男人果然有反应,他皱着眉抬起头来看我,我才发现这个漂亮的男人也有个30来岁了,并不是很年轻。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正纪的确也有30多了,有这个年纪的朋友是很正常的。"你是......"
"你认识荻原正纪吗?"希望没有搞错,我已经没有什么钱了,只希望随便找个男人混一天是一天而已。
"难不成你是皆川......"阵内有点不太相信,他放下杯子走出柜台。
太棒了,没有弄错!!我对他微微笑起来,虽然看上去只是面部放松了而已,"我是皆川明正,正纪是我家以前的管家。因为以前听正纪说过阵内先生,所以才来看看。"
"嗯,叫‘千叶'就好。"阵内又回到柜台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吧?正纪已经有快半年没有联络了。"
我不太想也支付不起在早上喝酒,所以向阵内要了一杯矿泉水,"不太妙的事情,皆川组解散了。"
"哎?"阵内明显愣了一下,又继续收拾东西,"你和正纪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正纪去北海道了,我嘛被关在藤冈组;对正纪,我和你一样,也有5个多月没有联络了。"
"你,跑出来的?"阵内叹了口气,"皆川,你也算是红颜祸水了吧?"
"放心,我只想在这里巴个男人过一晚就好,不会在你店子里面惹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喏--"阵内递过来一个超商的便当,"今天少一个人,多出来一份便当。你还没有吃过饭吧?"
"是啊,不过2天之内就会被抓住吧?"我嗅了一口超商便当的猪排香味,"只是待在藤冈实在是太无聊了。"
"为什么不联系正纪?"阵内用有些责怪意味的眼神看我,"正纪他可是一向都很疼你的。"
"拜托哦,我又不是到藤冈做客!我可是被扣留的,怎么可能会让我随便打电话、写信什么的!"往嘴里送进一口炒蛋,我努力嚼了半天那和藤冈家饭菜没法比的超商食品,"对了千叶,你能不能想办法帮着联系一下正纪?让他没事的话,报个死活也好。"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
找到合适拖去睡觉的男人时已经是下午2、3点了,因为阵内说了是人品不错的熟客所以也没怎么多聊就直接去开房间了。男人大概30出头一点,瘦高个,一脸好象文职公务员的斯文,名字大概是叫秋月宏或是什么月宏的样子。先让他请吃了午饭,然后就因为他说要先洗澡而直接在狭小的旅馆浴缸里做了起来,之后又上床接着做了好几次。男人的技术很一般,却令我强烈的新鲜感--真的,在阿全那里住太久了。
他问我名字和电话时,我就说了一直在用的假名"中岛皓树"和已经浸泡在皆川家后院水井里的手机的号码--这种标准的一夜情,我不会再想见面的。
阿全第3天早上找到我的时候,我刚巧和第2个男人分手,他气势汹汹地怒视着我,一时间我以为他要冲上来打我。他的确冲过来了,顶着2个黑眼圈,却只是一把抱住我,松了口气,"太好了!"
迷茫......
因为是在三丁目的街头,所以几乎没有人向我们侧目。我觉得阿全的拥抱很是无趣,根本没有拥抱的理由;如果他冲上来恶揍我一顿也罢了......这样的阿全让我生出没由来的讨厌。
没有再多的对话,相互沉默着。
回到藤冈组,阿全便一头倒向卧室睡觉。整2天都在找我吗?讨厌的感觉不是那么重了。
应我的要求改成和室的房间里铺了真正的塌塌米,阿全懒懒地躺在上面;冬天白色的暖日从窗外撒进阳光,烤得房间里暖洋洋的。我一个人傻乎乎地跪坐着,阿全大概在着地的瞬间就已经睡着了,或许甚至是在那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