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川的家里干净整齐,卧室木地板像打了蜡一样,亮得反光。
“你房间……都是自己打扫吗?”陆允初问。
“有时间我收拾,没时间叫保洁,”周彦川猜出他在担心什么,“没事,随便它造,我就一个人又不讲究。”
他们在公寓里转悠,狗也跟着跑来跑去,这闻闻那嗅嗅。
“然后这个洗手间,”周彦川推开主卧卫生间的玻璃门,“够大吧?给它洗澡没问题——”说到洗澡,他扭过头瞟了眼不远处的小狗,身上的毛有点暗淡,“对了,它是不是该洗澡了?”
陆允初默默一算,距离上次给萨宾娜洗澡过了一个多星期,而且这两天在宁若薇家不知道怎么滚的,白毛脏得非常显眼。
“嗯,”他正好没事,“要不然现在一起帮它洗吧?它洗澡会闹腾,一个人不太好弄。”
周彦川同意了。家里暂时没有宠物专用澡盆,自己的浴缸又太高,不容易操作,他挑了个大塑料盆让萨宾娜站在里面。
周彦川没有养狗的经验,更别提给狗洗澡,一开始不太明白它能闹腾到什么程度。
把它抱进盆的时候,小家伙还算配合;等他拉下挂在墙上的喷头,萨宾娜一个猛窜,踩翻盆子,逃了出去。
两人开始满屋子抓狗。
再次抱起小狗放进盆里,陆允初始终没敢撒手,对周彦川说:“调下水,给它冲吧。”
水流不大,温度正好,萨宾娜依然不高兴,扒着陆允初的胳膊乱蹬,使他的身上溅了不少水。
小狗的全身冲湿后,他们为它涂抹洗浴液,盆子里以及狗狗身上源源不绝地涌出白色沫子。
周彦川低头想帮它搓洗肚皮,萨宾娜仍不安分,飞快地甩了两下头,一团硕大的白沫倏地往新主人脸上飞去,最终落在了鼻尖。
周彦川只觉得鼻子痒痒的,镜子的位置较高,他照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然而旁边的陆允初却将这滑稽的面容收入眼底,就跟上了妆的小丑一样。他十分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笑得胳膊和肩膀都在发抖,注意力完全被引开。
周彦川不满,右手食指伸进盆里刮了一团新的白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陆允初的鼻子上蹭去。
陆允初发觉他的手过来,暗呼不妙,但来不及躲闪,鼻尖上随即多出个同款装饰。
“现在你也有了!”周彦川哈哈笑着。
幼稚不幼稚……陆允初鄙夷地瞪了他一眼。难怪小时候能把知了藏粉笔盒里,三十几岁还玩这种把戏。
不过,他俩的脸上都挂了花之后,萨宾娜突然兴奋起来,不停嗷嗷叫着,甚至又晃了好几下脑袋,巴不得再往他们身上甩几个沫子。
两人没再给它这样的机会,闹过之后出奇地同心,一个紧紧按着,一个加快搓弄速度,最后再用喷头帮它把身上的泡沫洗净。
“好啦,”周彦川用毛巾把它包出来,递到陆允初面前,“让你二爸看看干净了没?”
二爸是什么称呼……陆允初疑惑,说自己吗?
“谁是二爸?”
“你啊!”
“凭什么?”
“以后我是它爸,你也是养过它的,又比我小,不就是二爸吗?”周彦川大大咧咧地说,“难不成你想当它哥?我倒是无所谓的……”
“它哥?”陆允初一怔,那岂不成了周彦川的儿子?“周彦川,你占我便宜!”
“哈哈哈哈所以我让你当二爸嘛。”周彦川站起身,在洗手台前冲了把脸,鼻子上的白沫彻底不见,镜子里映出身后面色不善的陆允初,鼻尖顶着的那团白衬得他的神情更加好笑。
“还舍不得洗啊?”周彦川说着,用干净的手指在对方鼻子上刮了一把。
陆允初过电似的缩了下脖子:“我马上洗!”
第20章 萨宾娜的主人联系我了
把萨宾娜交给周彦川之后,陆允初的工作室这边也开始了新的计划。
他的二楼平台一直处于空置状态,上月突发奇想,准备把这里改造成业余雕塑教室,利用周末时间开设一些面向未成年人的课程。
首先是封阳台。先前定好的阳光房不久得到回复,可以进行安装。从文县回来后连着的两周,陆允初不仅工作日早出晚归,周末也都耗在了工作室,盯着工程的进行。
等他再见到周彦川和萨宾娜,国庆假期已接近尾声,又是倒垃圾的时候。周彦川拉着牵引绳准备带小狗散步,难得碰上便邀请他一起走走。
“最近很忙吗?”周彦川察觉到陆允初不怎么着家,“都没看见你。”
“工作室封阳台。”反正不是什么秘密,陆允初把自己的安排简单说了一遍。
“教小孩啊?”周彦川听着乐呵,“是不是上次演讲完觉得很过瘾就想搞这个了?”
“那倒不是,我先有的主意,才跟你去了文县。”要说因果关系其实正相反。
“这样啊,”周彦川被狗拽着停不下脚,“那也不错,我就说你教课挺好的。”
萨宾娜到了外面还是不爱在院里,一门心思地奔着大马路。陆允初心里早有猜测,小狗或许仍想找到以前的家,那一定是个遥远的地方,靠它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实现。
他没有把推论告诉周彦川,不管为何原因,它再回到原主人身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多说无益,不如让周彦川心无旁骛地与之做伴。
萨宾娜看着比上次见更干净了,周彦川说最近都是带它去宠物店洗澡,毛也剪得整齐利索。
两人差不多走到陆允初当初捡小狗的公园才往回返,轮流拽牵引绳,到家时夕阳的光辉完全淡去,一溜弯月爬上树梢,天将将擦黑。
“来我家吃饭吗?”周彦川解开萨宾娜身上的绳子,却没有跟着立刻进屋,回头望着对门的陆允初。
“你家?”
“嗯,”他想起在陆允初那儿蹭过两顿厚蛋烧,总归不太好意思,于是也想邀请对方来自家做客,“我做饭不一定比你差,你试试就知道。”
陆允初大致了解他的用意,不做推辞。萨宾娜异常兴奋地在厅里跑来跑去,陆允初刚想把它叫到跟前,就听周彦川喊了一嗓子:“葱花,来吃饭!”
余音未散,两人同时怔住,尴尬地面面相觑,只有小白狗全无所知,蹦蹦跳跳地跑到食盆前。
“你、你给它改名字了?”一路上没听周彦川叫它,陆允初这会才发现“萨宾娜”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葱花”。
“……对啊,”周彦川心虚了几秒,旋即找回底气,“我都是它爸了,改个名字有什么关系?”
“我还也是它爸呢!”二爸不也是爸吗?
“那你看它听谁的啊?”周彦川理直气壮地又叫了一声,“葱花!”
小狗抬起头,回他一个“汪!”
“萨宾娜!”
“汪!”
“葱花!”
“萨宾娜!”
……
俩人较劲似的轮着喊个没完,不过小狗没再理他们,仿佛身边站着的是两个白痴。
又一轮“斗名”之后,周彦川微顿,继而大叫:“萨宾娜!”
“葱花!”陆允初暗骂上当,周彦川笑得脖子都红了。
“哈哈哈哈……你看你也觉得葱花不错吧?”
“你诈我!”
“可是你说得也很顺嘴啊!”周彦川突然放软语气,“你都把它给我了,就让我改个名嘛,好不好啊?”
撒娇似的调调听得陆允初心里一梗,他从未想过周彦川能这样说话。
见他半天没反应,周彦川开心了:“就当你同意啦。”
“我……”
“晚上给你做面老鼠吧?”周彦川立即转移话题,“你喜欢煮汤的还是煮粥里?”
“面老鼠?”
“就是面疙瘩,”他解释,“以前跟我妈学的,绝对没问题,我看还是煮粥里吧,可以当主食……不够还有小馒头。”
“我无所谓。”既然在对方家用餐,陆允初并不挑剔。
“行,那你先陪葱花玩玩吧。”
周彦川返身进了厨房,陆允初不再试图纠正这个土了吧唧的称呼,只是蹲着摸摸小狗的头:“你傻不傻啊?名字都被人改了……”
“呜鲁呜鲁。”小狗跑了一圈可能饿了,卖力地嚼着狗粮。
周彦川做菜的花样少,都是普通家常款,但动作相当麻利,准备两个人的晚饭根本用不了多久。
他俩在餐桌吃饭的时候,改名为“葱花”的萨宾娜也趴在那里,闻到其中的某股味道,四腿起立,斯哈斯哈地吐舌头。
“你想吃这个吧?”周彦川立刻会意,从西芹炒香肠里夹了片香肠出来,放到它的食盆里。
陆允初没来得及阻止:“你给它吃香肠?”
“没事偶尔吃一点。”周彦川刚要夹第二片,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阴沉,只得小声对狗狗说,“你二爸不高兴了,咱等他走了再吃吧。”
“周彦川!”陆允初听见他的“悄悄话”,快被气笑了,“它吃这种东西真的不好。”
周彦川有种他又要开始说教的不祥预感,赶忙先发制人地赔好话:“陆允初,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什么?”
“养狗的事啊,”他说,“那天就交代个没完,你以前养过吗?”
“养过。”就算只有不到一个月。
“真养过?那——”原想问那狗现在在哪,可是看他的样子,明显是不在了。也对,如果还在,怎么会见不到呢。
“我当时做过很多功课。”陆允初说完就不吭声了。他甚至连那只吉娃娃如今还是否在世都不知道,如果活着该是十好几岁的老爷爷狗了。
“哎算了,我尽量注意好吧,”周彦川继续活跃气氛,“来,你也多吃点肉。”
陆允初的手机就在餐桌上,吃到一半忽然有个微博提示音进来,他猜想又是对萨宾娜送祝福之类的留言,轻轻扫了一眼,顿时呆住。没有表情,没有动作。
周彦川关切地问:“怎么了?”
陆允初半天抬起头,与他对视,万分纠结地开口:“萨宾娜的主人联系我了。”
第21章 你心情很好吗
每到中午和傍晚,鸿川的员工餐厅总是灯火通明,热热闹闹。
餐厅设了包厢,不过大厅有空位的时候周彦川就在外面用餐,和普通职员无异。周一这天中午,公司不少人亲眼目睹他们的大老板不知何故,一脸颓丧地半伏在桌上,旁边的副总不停劝慰。
“你只是失去了一只狗,不要搞得跟失恋一样!”莫子扬无语地说,“你看别人都看咱俩呢。”
周彦川自暴自弃:“让他们看呗,有什么关系。”
“狗本来就是人家养的,你说那狗是想跟着你,还是想回去啊?”
一说这个周彦川更憋屈了。
狗的主人是个叫陶谨的男孩,还在读高中。陆允初与其沟通过后了解到,陶谨养育萨宾娜大半年,从未有过遗弃它的想法。
陶谨的父亲因与妻儿有矛盾,一气之下扔掉陶母给儿子买的狗,如今父母离异,陶谨跟着母亲,这段日子他也一直在试图寻回离家在外的萨宾娜。
只差一个星期陆允初就准备删博删帖了,偏偏这个时候陶谨找到了他们。
周彦川怀着一丝希冀,如果小狗相对原主人,表现出更多对自己的留恋,他会试着请求对方把它卖给自己。
可是萨宾娜一见陶谨,马上欢蹦乱跳地窜到了人家怀里,那股亲热劲是在他或者陆允初面前都没有过的。
小没良心的,白养了大半个月。
周彦川认了,萨宾娜的心思早飞了,他也不好意思跟一小孩计较。陶谨非常感激他们,提出给予一定经济酬谢,他俩谁都没要。狗都没了,钱有什么用呢,周彦川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这还不好解决吗,”莫子扬接着出主意,“自己去宠物店买一只,一了百了。”
“能一样吗?”周彦川白了他一眼,自己要是喜欢外面的狗,至于到现在才想养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不都是狗吗?”
“一个是自己缘分相中的,一个是被迫相亲,你说差别有多大?”
“不你这……”莫子扬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真打算跟狗搞对象啊?”
“滚你的,我是打个比方。”
“也不能这么比喻啊,我看你想吓死我,”莫子扬捂着胸口喘气,“说真的彦川,你不觉得你心态有点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我觉着呢,”他低下头,“你可能单身太久了,缺个伴,然后偶然遇到那么个……可爱的小东西吧,就把它当成了排遣寂寞的……寄托之类。”
周彦川听得牙疼:“什么排遣寂寞,还寄托,你别给我整这堆无病呻吟的玩意。”
“你也知道你是无病呻吟啊?”莫子扬没等他伸手拍过来便躲开,“我的重点是你该找个伴,不是动物,是人。”
说来说去不就是催婚。
“莫子扬,你想转行居委会,还是婚介所?”
“我呸,有本事你别腻腻歪歪啊?”莫子扬努力控制没把吐沫星子喷他脸上,稍后叹了口气,手敲着桌子,“我看小何经理就不错,女孩子主动给你送花,你打算当无事发生?”
“你怎么知道她给我送的花?”
“傻子都知道。”
莫子扬口中的“何经理”在银行工作,与他们公司有些业务往来。她对周彦川的好感早已不是秘密,奈何含蓄的表达从未得到过正面回应,前天直接送了束花过来,要不是助理帮周彦川打掩护,估计能传遍全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