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江乘月轻轻摇了下头,“轻点。”
“抱歉。”路许没什么诚意地说了声,收回手,俯身轻轻地在他颈间吹了吹。
温热的气流擦过,江乘月觉得有些痒,偏过头略微避开了点,左侧脸颊撞在了路许的手心里,路许轻轻一推,把他脑袋推正。
江乘月淋了雨,脸颊微微地凉,路许的手掌多贴了一会儿,感觉比他揉捏过的任何材质都柔软。
徐诺谨红毯艳压的视频还在微博的热搜上,江乘月刚打开微博,点进去就看见了这条。
路许夸了自己衣服好看,江乘月觉得自己有必要礼尚往来,友情互吹一下路许的作品:“这条不规则白裙子真好看,他们都说徐诺谨穿上像天使,头上还有光环,皮肤仿佛都在发光。”
“光环?那是她头顶那个圆形的灯,再加个相机光圈,你要吗?你要我也能给你照一个出来。”路许满不在乎地说,“皮肤发光,需要连着打水光针加超厚底妆。”
路许:“你皮肤底子挺好的,我不建议你打这个。”
江乘月:“……”
江乘月看见微博上有人说路许,就点进去看,没过多久,又问:“陈安迪是谁啊?”
“陈安迪?Andy?”路许说,“勉强算设计师,是个学人精。”
路许说到陈安迪就来气,然而见江乘月坐正了身体,摆出了想听的姿势,只好多说了几句:“跟我同一个设计学院毕业的,成绩不如我,作品也不如我,大概是噎着他了,从那之后,我用什么元素,他就学什么元素,去年的巴黎时装周,没忍住,给了他一拳,还上报纸了,夸我真性情。”
江乘月:“……”
那您可他妈太秀了,这种事情也能拿出来吹。
“微博上说他也回国了。”江乘月举着手机给路许看。
“回就回了,国内这么大,难道还能碰面不成。”路许不屑地说,“真碰面了,要怕的也是他。”
江乘月前一天在医院输液就被几个护士盯来盯去,今天还带了个蓝眼睛的混血帅哥,几个小护士的眼睛都看直了,来来回回地从他们面前经过了好几次。
路许没来过这种集中输液大厅,往凳子下垫了十多张纸巾,这才纡尊降贵地坐了下来。
这医院靠近大学城,输液大厅里大多坐着的都是D大感冒发热的学生。
“浓颜系帅哥,美瞳吗?还是真的蓝眼睛啊?”江乘月听见身后两个小姑娘在讨论,“真好看啊。”
没过多久,就有个女生站到了路许面前:“帅哥你好,请问可不可以加……”
“不是美瞳,两代混血,货真价实。”正在画服装效果图的路许头也没抬地说,“不加盟微商。”
江乘月:“……?”好家伙,他还知道微商了。
江乘月一只手在输液,单手不方便玩库乐队,所以他放下手机,侧过身子去看路许画图。
他不了解设计行业,只是时常看见路许在一楼工作间里写写画画,或者拿着软尺在塑料模特的身上反复比划。路许工作时很专注,脖子上挂着软尺,工作间里有黑咖啡淡淡的苦味。
通常这种时候,他轻手轻脚地下楼,会看见灯光下路许轮廓很深的侧脸。
“看什么?”路许问,“感兴趣?”
“我看不懂。”江乘月如实说了。
平板电脑上的画,看形状是一条裙子,江乘月看不明白,只知道路许手里的笔轻轻地勾了几道后,裙子变得立体起来,也能看出布料的材质了。
“效果图就是细化,把面料的特征和质感都给呈现出来,让看到图的人一眼就能明白。”路许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在平板上敲了敲,“你看这个地方,就需要强调一下褶皱变化……”
路许平时画稿子,不是在环境灯光舒适的工作室,就是在风景秀美的山间别墅,没在这种人多的地方画过,不知道是因为场景还是因为江乘月的缘故,他手上勾线的速度越来越快。
“吊瓶没药了不喊,都要静脉回血了,你这个陪护怎么回事?”护士长走过来,按着江乘月的手背拔针,一边问路许,“外国人啊,hello?听得懂中文吗,啊?你来干什么的啊你?”
“懂。”路许理亏,“错了错了。”
江乘月没见他被人这么骂过,偷偷地笑。
他俩要走的时候,有家长抱着一个哭闹的孩子经过,孩子的鞋不小心踢到了江乘月的衬衫上,女人没抱稳孩子,差点把孩子摔在地上。
路许伸手,接过了五六岁的小姑娘,放在地上,抬手帮小姑娘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呢,别哭。”
小女孩被他那双好看的蓝眼睛蛊了一下,咧着嘴,哭不出来了。
家长道了谢,赶紧抱着孩子去打针。
江乘月稍稍退了两步,怕自己被眼泪沾到。
路许想回头牵人的时候才发现,江乘月都退到五米外了。
路许:“?”
距离江乘月晚上的演出还有好几个小时,他在手背上贴了块医用胶带,跟着路许去了NancyDeer分公司的工作间。
他们出电梯时,分部的人就一直偷偷地看江乘月——
“路老师带了个谁?”
“长得好可爱,像小爱豆,很奶的长相,就是衣服穿得不太行。”
“不知道,别打听别问,工作时间就埋头干。”
江乘月没来过这种地方,周围的灯光明亮,每走几步就是镜子,一排排衣架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走来走去的都是设计师打扮的人。
“你晚上约的,那个叫陈什么的鼓手?”路许问。
“啊,对。”江乘月想起来,昨天他发消息时,路许一直在看。
陈如辉嫌他又穷又土的那句,刚好被路许看在了眼里。
江乘月的衬衫那会儿被小孩踢了一脚,现在还沾了点泥,路许看了看说:“换了吧,这儿有几件不要的简单款,我给你搭,不垃圾袋,不会比他难看。”
路许平时做什么决定,不怎么会问旁人的意见,他说完就从工作台上拿了软尺,去量江乘月的腰围。
“路老师。”设计助理王雪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大老板牵着卷尺,在给面前站着的少年测臀围,“……楚小姐邀您20点在维多利亚玫瑰酒店共进晚餐。”
她说了个国内女明星的名字,把一份散发着香水味的邀请函和一枝玫瑰放在了路许的工作台上。
“嗯。”路许应声,“你去吧。”
王助理:“?”你他妈的这是约会吧,我去?
路许:“她的咖位不配跟我当面谈合作。”
王雪:“……”
江乘月:“……”
第12章 gay里gay气的,不喜欢
江乘月站着没动,任凭路许把软尺绕在他的身上。
他本身不喜欢太近的身体接触,但路许的神情太认真了,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眸光很深,仿佛能容得下的只有设计和工作。
路许的身上有黑咖啡淡淡的苦味,软尺从他的手腕内侧擦过时,他的手背碰到了路许的手表,触感冰凉又坚硬。
他任着路许摆弄的时候,那个穿着白衬衫和浅咖色长裤的女助理,就一直在悄悄地打量他。
“随便借我一件衣服就好了。”江乘月说,“能穿、方便打鼓就行。”
“不用你说,我心里有数。”路许随口报了个编号,让助理去找衣服,江乘月就坐在高凳上,看落地窗下边的车水马龙。
黑色纱织的薄窗帘很长,堆叠在他的脚下,他怕踩脏了帘子,连脚都不敢落。
[孟哲]:晚上去吗?我有点后悔了,要不咱们就不约李穗了,去找别人吧。会弹吉他的遍地都是。
[竹笋]:去呀,别怂。
[孟哲]:陈如辉这个人有点一言难尽,总之咱们就当是乐队交流,不和他说别的。
[竹笋]:要得要得。
“手机放下,过来换衣服。”路许在叫他。
江乘月看不出衣服的价值,只觉得路许手上拎着的这两件,和平日里他见过的NancyDeer的衣服相比,要朴素很多。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就是路许不要了的衣服。
“你的腰比最小码的还细,来不及改了,凑合穿吧。”路许把衣服抛给他,让他去换。
江乘月手里的是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色T恤,看上去毫无设计感,衣服上只有一句德语印花,但穿上之后会发现这衣服有很多小心机,T恤有些长,右领口开得略有些大,假两件的设计,下摆拼接了黑色。
裤子像是伞兵裤,右侧有口袋,左侧有几根带子,江乘月看不太明白,裤腰有点松,他想系腰带时,又没看懂,只好求助路许。
路许对这些衣服的构造看上去了如指掌,站在他身后,拎起那几根带子调整,双手环过他的腰,表链在他伞兵裤的口子上轻轻地刮蹭过去。
江乘月呆呆地站在镜子前面,感觉镜子里的自己和平时的穿衣风格很不相同。
“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他转头问路许。
路许没说话,王助理先开口了:“不奇怪,很好看。”
“你怎么还没走?”路许问助理,“你没有别的工作了吗?”
王雪缩了缩脖子往外走,去给大老板回绝挤上门的桃花。
路许看了江乘月半晌,说:“嗯,手腕好像有点空。”
他在工作台的抽屉里翻了翻,找了个gui的皮革手镯给江乘月扔了过去:“戴这个吧。”
江乘月被路许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换了身看上去有点东西但东西不多的衣服,还被路许找人简单弄了头发。
在路许找了眼线笔,试图给他画个摇滚风的淡妆时,江乘月终于坐不住了。
“加个淡妆真的好看。”路许有点意犹未尽。
“我不。”江乘月这两天嗓子疼,言简意赅,“gay里gay气的,不喜欢。”
路许:“……”
文创街上有很多小酒吧,夜晚华灯初上的时候,会渐渐地热闹起来。
这座城市大一点的乐队有自己的演出专场,或者去livehouse和音乐节,小的零散的,又想玩音乐的人,多半聚集在这条街上。
江乘月好不容易逃出了路设计师的“魔爪”,赶到文创街那边时,分钟。还没进付悠然那家酒吧,就听见有个声音拉扯着嗓子夹杂着中英文在骂他。
“江乘月怎么还不来?”陈如辉说,“说什么小众民谣乐队‘柚子冰雪’的鼓手,都是吹的吧。自学的鼓能有多厉害,正式的乐队都没有,浪费我的时间,stupid。”
江乘月听得直皱眉。
路许是在国外长大的,祖上混血混得有点杂,平日里跟他说话,有时候接不上中文就会蹦德文,蹦完考虑到他听不懂又会给好心地换成英文,最近好像还无师自通了几句四川话。
他只觉得路哥有趣,不觉得矫揉造作。
但面前这个陈如辉,普通话和英文都很塑料,让他感觉不舒服。陈如辉来得还不止一个人,还带了个直播摄影团队。
“抱歉来晚了。”江乘月说,“有点事。”
他的右手背上还贴着块医用胶带,拿来挡前天护士拔针失误时弄出来的淤青。
“怎么回事?”孟哲问他,“生病了吗?”
“不碍事。”江乘月低头找自己的鼓棒,“前两天嗓子有点发炎,少说话就好了。”
就是这个陈如辉嚷嚷得他有点烦。
“瓜兮兮的,嗓门比鼓还大。”江乘月小声说。
“确实烦。”孟哲说,“我看李哥也不耐烦了,这货嘴上说得厉害,但看起来就是个网红鼓手,过来试个鼓还带了拍照团队,堵着酒吧的门,调了半天的角度,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乘月六年级开始学鼓,纯粹是觉得喜欢,没想过借着架子鼓吸引粉丝或者积攒名气,更多时候想要的,是因为抵消的孤单。
“来试试吧。”江乘月说。
“学弟!”付悠然小跑着过来,“我这里有两台鼓,刚好你用里面那个。”
付悠然说完,上下看了看江乘月的衣服,笑了:“衣服不是自己搭的吧,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嗯……跟我平时的风格差别很大吗?”江乘月问。
“你平时没什么风格吧,就乱穿?”付悠然问,“今天就有风格了,哪个牌子的,让我看看标签!”
江乘月也不知道,正想去看,那边李穗叫来的那个鼓手,又开始催了。
陈如辉:“快点行吗,真是搞不懂我为什么要跟你这样的人在这里耗时间。”
江乘月在鼓凳上坐下,全当没听见陈如辉的声音,他拿着鼓棒,试了kickandhats(底鼓和踩镲),用来感受这边架子鼓的音色,这才用扣腕的方式抓着鼓棒,抬眼去看陈如辉。
文创街是景区,今天是周末,晚上这个时间,酒吧里的人已经开始逐渐多了。
“你想怎么比?”江乘月问。
“试试不同的节奏?”陈如辉没觉得江乘月会鼓,“鼓这种乐器,同种节奏型,不同的人来打,是不同的效果。”
陈如辉打了段基础的反拍,小臂上的肌肉分明,击打得很用力。
他是科班出身,在国外学了鼓,还考过级,只当国内这些街头小乐队的鼓是在乱玩,他也看不上李穗这样的吉他手,只是李穗和他提的时候,他想来街头炫技,想着能拍一段不错的视频。
“手挺稳。”站在一旁的李穗给孟哲说,“专业级别够了。”
孟哲只是笑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