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此次鉴定确定了韩传喜的染色体是XX。生物学上他是女性,他的缺陷是假两性畸形。
拿到鉴定结果,祈雨给柯呷打了个电话告知了他这个结果,这个他们早就料到的结果。那天从韩家村采样回来,柯呷跟他说如果确定了通知他,他来叫韩老三他们过来。
午饭刚过,柯呷领着韩家一家三口走进了一楼办公室,祈雨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韩老三牢骚满腹:“又叫我来做啥嘛……你们要查就去查嘛,盯着我干什么?又不是只有我家有儿子,嫉妒我有儿子也不是这样的嘛。”
祈雨撇着嘴角摇了摇头干脆懒得说话把人直接带上二楼,到了二楼走廊,韩老三停住脚步拉住了自己的老婆女儿。
“里面是哪里?你们要做啥?”
当初修教学楼为了小孩们的安全,楼梯间是全封闭的连个镂空都没有,几个人站在这里刚好隔绝了外面的所有视线。
柯呷看了眼四周密闭的环境,有人从楼下经过都完全看不到几个人站的地,也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干脆把话挑明了,“叫你们过来认尸。”
年丰听到外面闹嚷嚷和林钊走了出来,韩老三认得年丰是那天给他采标本做化验的,另一个就是在他儿子屋子里“搞鬼”的,这会见两个人都穿着白大褂他指着站前面一点的年丰质问。
“你说我儿子死了,叫我来认尸,那你说说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年丰刚走出来还没搞清楚状况,以为祈雨他们已经给韩老三说过了,“韩传喜是被人掐死后侵犯。”
这些结论都已经写在报告上,家属有知情权且需要签字认可,如果家属有异议可以申请重检。但是年丰没有想到他这次面对的受害人家属和他曾经遇到的任何一个都不同。
“侵犯?啥意思?”韩老三瞪着眼睛盯着年丰,大有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一口把你吃了的架势。
年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你放屁!”韩老三扬起右手一巴掌朝前面挥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
“韩老三你再撒泼,我给你关起来!”空气凝固了半秒,柯呷和曲瑞川一人一边控制住了韩老三。
温彬和包思齐围在了祈雨面前,“哥,你脸肿了……”
祈雨捂着脸倒吸一口气:“韩老三你本事啊敢打警察。”
韩老三两只手被拽住也没有半分惧怕:“我没打你,我打他,你自己冲过来!放开我,我还打他乱说的嘴。”
祈雨伸手把年丰往自己身后拨了拨,“你别看他穿白大褂就好欺负,他是法医也是警察,你打我打他都一样!你最好好好配合!”
“我儿子没死,随便你们怎么说我才不会给你们签什么字,哪里去搞个莫人认领的就栽我头上,别想!”
“带下去!”祈雨咧着嘴跟着往下走。
“你等下!”年丰在后面出声,祈雨疑惑地转头看他。
“我帮你处理下脸。”
祈雨本来捂着脸的手立刻撤了下来,“嗨,没事,皮糙肉厚没问题。”
祈雨顶着半张红脸把气呼呼的韩老三推进了楼下羁押室让柯呷帮忙看着他,把韩老三的老婆王小梅和韩传秀叫进了询问室。祈雨琢磨了下让曲瑞川和包思齐单独询问韩传秀,他和温彬询问韩老三的老婆。
“韩传喜走了几天一点消息没有你就不担心?”祈雨问。
王小梅双眼空洞看了一眼祈雨:“那么个大活人还能走丢了不成,他丢了一句话说他要出去打工挣钱,我们知道的时候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又拉不回来。出去挣点钱也好,现在娶媳妇要钱,以后生个孙子养活也要钱。”
“你们不关心他去哪了和谁走的?”面对韩老三夫妻的冷漠,祈雨心寒至极。
“他反正挣了钱就回来了有啥好问的,问也不会说。”
“那他身体有两种性别,你有带她去看过医生吗?”祈雨对假两性畸形接触不多,在他的认知里就算不懂但是也能看出来不对吧?韩传喜在聊天提到过想要治好自己的病,那说明她也认为自己身体特征是不正常的。
“哪里两性哦,有把就是儿子没错。为了生儿子我怀孕前怀孕后找了很多医生,花了很多钱吃了儿子药才生下带把的,怎么是两性?你们不懂不要瞎说。”
祈雨哑然王小梅和韩老三的愚昧和对儿子的执念远超他的想象,韩传喜在这样的家庭生活是莫大的悲哀。温彬在旁边怕祈雨说急了又爆炸,赶快接着话询问王小梅。
在王小梅的叙述中,韩传喜悲剧起因逐渐拼凑出来。
落后的山村贫瘠的土地,连字都不认识的人却有着超乎常人对传宗接代,对求子的执着。二十年前处于边境位置的鲁姆那人员流动开始变得频密,各种骗子流窜其中,结婚一年未有所出的王梅看过不少医生,最远去过云孜牧华求医,花了钱做了一堆检查,最后连颗药都没开,看过的那些医生都告诉她:身体正常,放松心情,孩子是机缘到时候就来了。
她和韩老三都不认可这种说法,这话说得好像他家无缘有儿子一样,大城市的医生都是骗钱的,徒有虚名。
王小梅不久之后在其他村民的介绍下认识了从国外来的神医,在鲁姆那赶集的地摊上,她花钱换回了一次又一次或是熬的汤药或是兑水喝的药粉或者是吞食的黑色药丸,从孕前吃到了怀孕吃到了分娩,神医说只要她好好吃药一定能生儿子。
王小梅分娩发作,韩老三请回了专门接生的产婆,产婆帮助顺产的王小梅生下了韩传喜。产婆清洗好孩子用棉布一裹递到了韩老三手上,韩老三问是儿子还是女儿,产婆说了句自己看洗了手就走了。
韩老三和王小梅满怀期待的揭开棉布,看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那个东西,虽然好像有点奇怪,不过只要有就肯定是儿子。韩老三有后了,韩传喜这个儿子给贫苦的家庭带来了莫大的喜悦。
几年后王小梅再次意外怀孕有了韩传秀,这次还是在家分娩,产婆接完生说了句姑娘递给他们看了眼。韩老三很是满意,现在外面来的人都说儿女双全好,他现在就很好。
韩传喜身体发育一直比其他男孩迟缓,男孩子喜欢的活动他一个都喜欢,渐渐被别的同学排挤,打过几次架都输了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去上学,成了初中都没毕业就辍学在家的孩子。
韩传喜之后的生活和很多穷人家早早辍学的孩子一样,在家务农帮家里拿农产品去镇里售卖,进山拾菌子找药材下河摸鱼总之想尽一切办法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寻找能换钱的东西。
韩传喜带着东西出去只要换钱回来就行,换了多少出去了多久,卖给了谁外面认识了什么人,韩老三两口子一概不问。
“男娃嘛,大了总有自己的心思,有什么好问的嘛。他只要能挣钱就行。”
询问到最后,祈雨不死心问了王小梅:“你真的不去看看上面躺着的那个人是不是韩传喜?”
“不去不去太晦气了,我家传喜跟人无冤无仇怎么会被人杀了嘛,肯定是你们搞错了,不看了我要回去了。今天出来鸡还没喂影响下蛋。”王小梅说完起身就往外走,也不管祈雨他们问没问完。
第17章 被拒绝的好意
祈雨和温彬走出来,隔壁韩传秀也走了出来,韩传秀眼睛红红地问祈雨:“我能不能上去看看?”
王小梅一把将韩传秀拽到自己身边:“你看啥,你哥哥在外面挣钱给你娶嫂嫂生侄子呢,你个小娃娃莫去看死人粘晦气。不要惹你爸爸生气,跟我回家。”
王小梅紧紧拽着韩传秀的手把他带到羁押室门口冲里面喊了声:“走了,回家了。”
柯呷撇着嘴走出来朝着祈雨轻轻摇了摇头,温彬生气地走到羁押室门口挡住门:“打完警察就想跑?”
祈雨一挥手:“让他们走吧……”
韩老三将温彬往旁边推了推,背着手大踏步往院门外走去,王小梅拽着韩传秀快步跟着,韩传秀转过头通红的双眼一直望着站在办公楼前的这几个警察。
柯呷叹了口气:“好赖话说尽,吓也吓了不顶用,他坚持不去看一眼,坚持认为韩传喜还活着在外面打工挣钱。有没有哪条法律强制他认尸签字啊。”
“算了。”祈雨吐出两个字转身进了办公室,柯呷叹着气回了派出所。
曲瑞川汇报了从韩传秀嘴里获取到的有限的信息。
韩传喜大概是两年前学会使用互联网,经常借着赶集卖货的机会在镇上网吧摸一会电脑。韩传秀说自己哥哥性格比较孤僻从小没有朋友,只跟她亲近,平时家里只和她讲话多。
韩传喜之前几次提起在网上认识了个漂亮姐姐,是城里人懂很多,特别有钱不是骗子。那个漂亮姐姐是韩传喜活了十几年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最好的朋友。漂亮姐姐给韩传喜讲了很多外面的事情,韩传喜说他想出去打工挣钱,让韩传秀好好读书,他打工挣钱了供妹妹读大学,让妹妹以后有好的工作能挣好多钱也成为漂亮姐姐那样有钱又会打扮的女孩子。
韩传喜抱着这样的期许计划好了离开的时间和路线,那天晚上吃完晚饭后他跟韩传秀讲了很多,大概就是叫她好好照顾自己,好好读书,读书才有出路才能走出大山。韩传秀觉得韩传喜有点怪怪的却说不上来,直到第二天她起床看着韩传喜的房门开着她推门进去,被子叠得好好的,床上压了张纸条,他才知道哥哥一个人跑出去打工去了。
韩传秀焦急的告诉父母哥哥走了,韩老三夫妇只是哦了一声,说出去挣钱也好要不然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娶上媳妇。
和凶手有关的线索全部断了,祈雨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可是又希望能够峰回路转。派出所食堂的白烟从屋顶上寥寥升起,包思齐问了句要不要去吃饭。
“你们去吃吧,我回去睡会。”
经过一两个小时,祈雨的脸肿得更厉害了,温彬不放心地问他要不要去看看,祈雨挥挥手说自己没事睡一觉就好。让他们去吃饭,吃完了没什么事就先休息。回去都想想看看还有什么思路可以拓宽拓宽。
温彬拿着饭盒走出办公室摸出手机给林钊发了条消息问他知道不知道什么办法肿效果好。
林钊手里握着手机回着温彬的短信,和坐在旁边的年丰碎碎念。
“祈警官脸肿得可能有点厉害。”
“温彬说他都没去吃饭,一看就不舒服。”
“那个人下手太狠了,祈警官反应好快,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挡在你面前了。”
年丰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刚才那一声脆响在他耳边萦绕了一下午,那个片段反复回放。韩老三举起手,祈雨一步跨到他面前伸手抓了个空,然后用自己的脸接住了那一巴掌。
韩老三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祈雨的反应更加出乎他的意料,他当时傻站着甚至忘记了说谢谢或者责怪祈雨的冲动,他宁可那一巴掌是打在他的脸上。
年丰在林钊的碎碎念中脱下白大褂走出办公室。
“师父你不吃饭啦?”
年丰挥挥手示意林钊别管自己,他走回房间提出自己的小药箱从里面翻出了一只全是英文说明书的药膏,撕下便签纸写了一句话不满意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再写一张还是不满意。
他一连写了七八张都没有写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决定放弃。他拉开冰箱取出一个冻硬的浅蓝色小冰盒和药膏装在一起走出门,挂在了隔壁祈雨的门把上敲了两下门然后回到了自己房间。
祈雨回到房间闷头就睡,连日的疲惫今天下午的闹心蜂拥而至,他坚信没有什么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一觉睡了不知道多久,睁眼四周一片黑暗他摸过手机看了下时间,晚上九点过。
他拿起洗漱用品准备去洗个澡,拉开门看到了挂在手柄上的透明塑料袋,提起来袋子内侧密密麻麻的水珠往下汇成了小溪,他掏出里面刚开始化的小冰盒,再看了眼浸了水气满是英文的小盒子。
祈雨英语很烂,考四级擦线而过,大学毕业后彻底忘光,他从盒子上密密麻麻的26个字母随机组合中挑出了几个自己认识的,冰敷,快速,消肿。
“哦,这是个要配合冰敷就可以快速消肿的药膏。”他捏了捏盒子虽然被冰盒的水气浸染依然保持着不错的手感,估计不是鲁姆那药店里出售的,肯定不是温彬他们,毕竟他们没有哪可以弄到冻硬的冰盒。
比温彬细心点又有条件冻冰盒的那就只有林钊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林钊能冻冰盒的地方就只有……虽然至今为止那一排保存柜只使用了一个,但是他全新的也是做那种用途啊。
祈雨把冰盒凑近鼻子边闻了闻没有任何异味,他翻来覆去看了几次最终把冰盒放到了水池里,他心理关过不了。药膏他一并放在了台子上,说明书都写了冰敷才有用,就不要浪费了。
祈雨进浴室洗了个澡神清气爽的回到房间,热水一冲脸颊上感觉好了很多,他估摸再睡一觉明早就好彻底了。
第二天清晨,祈雨面对镜子里肿出弧度的半边脸颊目瞪口呆,他从衣柜里翻出一顶帽子往头上一扣,肿得更突兀,他抓了把头发把帽子扔回床上自暴自弃地走出门口。
出门年丰和林钊的房门几乎同时拉开了一条缝,真是见了鬼了,来了多少天了没有哪天在走廊上撞见的,今天这么丑都看见了。祈雨趁着年丰门还没开全加快脚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