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稍稍愣住,眼神诧异过后又温和下来:“真的么?你真的这样想么?”
乐知攸面上仍是佯装轻松,心里却揪紧得快要无法呼吸。
他好像突然之间就察觉到了,他妈妈或许……是有一点庆幸他得这样的病么?
柚子:祁开。
十一月二十号,按推算,发情期已经过去五天。
乐知攸在病房里体验了一把封闭式学习,他没有出现任何发情的征兆以及发情的反应,他的身体好像认定自己是个 Beta,不会发情。
医生说:“你们知道,奶粉再好也无法代替母乳。所以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尝试,就是不再尝试各种合成的信息素、诱导剂,而是找一个 Alpha,检测一下你们信息素的匹配度,越高越好,然后进行标记。”
乐知攸和江语都被震住了。
“先临时标记,循序渐进一步步诱导,让 Alpha 的信息素直接注入你的腺体,诱导你发情。”
江语还没反应过来,乐知攸就当机立断地拒绝了。
他差点笑出来,嘴巴一咧,却毫无预兆地蹲到地上失声大哭。
柚子:祁开,祁开。
乐知攸还是同意一试了,他和江语说:“妈,如果还是没有用,我们就不治了呗!”
江语欲言又止,在离开病房前抱了抱乐知攸,告诉他,什么都随他,只要开心就行。
前脚江语走,后脚乐知攸就去找医生。
他坐在椅子上,垂着眼坦白道:“我说谎了……从第一次您叫我回去试试之后,我试了……我试了很多次……但是我再也没能勃 / 起过。”
医生言简意赅:“是不是给自己心理压力了?”
乐知攸没法否认,他现在一想到这件事儿就浑身充满恐惧,他怕自己没法勃 / 起,他怕自己又多一个毛病,他害怕身体再出现新的缺陷。
也怕江语知道,这么难以启齿的问题,怕妈妈担忧操心,她已经疲惫太久了。
乐知攸几乎不抱希望地问:“医生,如果我以后治不好了,我还能和喜欢的 Alpha 在一起吗?”
医生沉默片刻,想到这个患者在病房里埋头读书的样子,已经初三了,该学的该明白的都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于是他给出了另一种可能性:“除非你喜欢的 Alpha 愿意为你摘除腺体。”
柚子:今晚下雪了,你看见了吗?
乐知攸临阵脱逃了。
经医生介绍,这个志愿者 Alpha 是肉骨头汤味道的,和甜牛奶的匹配度是 50%,是所有志愿者里得分最高的。
他们待在同一个房间里,Alpha 会慢慢释放出信息素让乐知攸先适应一下,再逐步加大释放量,不至于让乐知攸感觉不适。
乐知攸靠墙站着,他闻到香喷喷的味道了,但是他没有任何不适,连一丝波动都没有,没有出汗,没有心跳加速,也没有呼吸急促。
Alpha 可能是个新手志愿者,还没有控制好自己面对 Omega 时的征服欲,他出言道:“有感觉吗?”
乐知攸摇摇头。
Alpha 走近一步,眉心有些蹙起,似是不信也似是不甘,肉骨汤的味道随之浓郁几倍,他问:“还是没有吗?”
乐知攸看着越来越近的 Alpha,心里开始慌乱:“你站住!”
面对反抗的 Omega,Alpha 的天性就是压制与掠夺,他释放出更多信息素,说:“准备好了吗,我马上要标记你了。”
乐知攸吓得大叫,他跑到门边疯狂捶门,嘶吼喊叫,把祁开的名字都喊破了音。
医生匆匆开门,乐知攸得救了。
柚子:我有了一个新的同桌。
乐知攸彻底放弃治疗,每天上学放学,吃饭睡觉,老师和同学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已经分化完成,是这个班级、这个年级里唯一一个 Omega。
柚子:我和我同桌好聊得来,他问我你转学之后我孤单不,我想了想,觉得是挺孤单的,尤其是在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回应。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祁开拿到手机,看完之后就给乐知攸打视频。
被挂断了,随后收到一条消息:干嘛呀,电影院里,等我看完再找你。
祁开一直等到晚上,中途几次发消息都没有收到回复,晚上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得来一句:和同桌在唱歌,KTV 里呢,没听到,等我回家啊。
祁开气笑,又舍不得真的生气,把这个月乐知攸发来的消息仔仔细细反复读了好几遍,心里五味杂陈。
祁开打字到:你等我搞个老人机,不让老师发现,我藏在宿舍里,每天都和你发消息,好不好?
乐知攸根本不在什么 KTV,他埋在被窝里哭得嘶声力竭。
柚子:当心我拉黑你,不好好学习搞这些。
后来祁开真的搞到了一个老人机,乐知攸也真的把他拉进黑名单。
微信消息仍然没有断,乐知攸深知循序渐进之法,由每天一条,减少到每两天一条,视频时还是开开心心,但是他总能不动声色地找到理由减少视频时间。
脱敏就是这样吧?
乐知攸残忍地自虐。
在新年来临之际,赵惜羽带江语回家见父母,商量结婚事宜。
乐知攸跟着去了,见到了赵惜羽的女儿,从姐姐那儿欢天喜地地得来了高中一到三年级的学习笔记,收获颇丰。
他和祁开视频时忍不住炫耀:“当心我高考考得比你好!”
祁开轻轻一笑,从视频里看好像个头又长了不少,那么那么帅气。
他说:“乐知攸,我很想来找你。”
乐知攸摊手:“可惜你没身份证,机票车票都买不着,没辙了吧!”
年后春天,乐知攸揣着隐秘的期待,没有等来他的发情期。
他消沉了好几天,开始偷偷用圆规自残。
尖锐的针脚扎破皮肤,一颗颗血珠从胳膊上冒出来,带着奇异的痛和快感。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鲜红的颜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突然涌出许多厌恶,猛地用手心把它们全都抹掉。
但是如同邪恶的瘾,乐知攸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在细密的伤口愈合之际再次拿起圆规。
一整个春天,他都深陷在自我厌恶之中。
乐知攸做得很小心,从没有让江语发现一丝端倪。
直到立夏节气那天,他出门上学,随手把圆规扔进了沿途的某一个垃圾桶里。
柚子:我已经没有那么害怕打针了,人都会变的,会变得勇敢的。
五月十五是乐知攸的生日,也是他一年之中的第二个发情期。
江语和赵惜羽在月底办酒,他们买了一个临江的新房,于是山海观的房子要空出来了,江语问乐知攸是想租出去,还是想卖掉,听他的。
乐知攸说:“卖掉吧,一劳永逸,省事。”
柚子:今天我和我的同桌做了一个相同的决定 --- 我们俩要考去同一所高中!
柚子:就算中考完你也要无缝衔接地开启高中预备班学习是不是?我早就猜到了,心疼你一秒钟,不要把自己累坏了啊。算起来我们已经一年没有见面,时间过得好快啊,你身边有没有一个取代了我的好朋友?就像我同桌一样,如果没有他陪我,我肯定会觉得时间太慢了吧,度日如世纪那么慢。所以交个好朋友吧,学习之外还能说说话。
新家装修得很漂亮,乐知攸跪在新的大床上眺望窗外陌生的风景。
他拿着手机给祁开发消息,这个名字他已经打得那么顺手:祁开。
我会继续骗你,骗你说我和我同桌一起考上了一所封闭教学的高中,好巧不巧的,你们每个月最后一天放风,而我们却是在每个月的月中。
我们能视频的机会越来越少,我们或许未来三年都不会再见面。
你可能会来问我分化的结果,问我的味道,那时候,我会告诉你我们性别不合适,娃娃亲作废吧,我就是个 Beta。
但更可能没有那时候了吧,真到那时候我们已经形同陌路了吧。
时间和距离,还有我卯足了劲儿、下定了的决心,都在让我们渐行渐远。
可是这又不是末日,末日尚存希望,我也还有一丝希望。
乐知攸一字一字地编辑到:我们大学见。
第18章 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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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立夏的夜空晴朗无云,一轮皓月高高悬,星河璀璨。
乐知攸坐在椅子里,有点彷徨无措。
在他简述完自己的病情之后,祁开一句话都没有说,把桌上吃完的自嗨锅扔进垃圾桶里,把雪碧一口喝完,然后就去了浴室。
视线被墙壁阻隔,乐知攸只能听见水流声,看不见祁开在做什么。
是……怎么样啊……
这个反应实在是让乐知攸捉摸不透。
不吃惊,也不同情,也没有表现出疑惑,好像是随耳听了一个陌生路人的病况,根本就毫不关心。
乐知攸垂着脑袋,心道,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当初是他自己把人一步步推得远远的,现在凭什么还要人家来在乎你。
乐知攸小小地一叹:“唉。”
浴室里的雾气已经散尽,镜子清晰地映照出祁开出神的样子。
几秒后,他叼着牙刷满嘴泡沫地骂了声脏话。
如果说今晚见到乐知攸之前的心情是不可置信的话,那现在,就是怒火攻心。
祁开脑子乱成一团,有些事情突然之间就完全不对劲儿了,他像看了一场小丑被戏耍的荒唐闹剧,而那个小丑就是他自己。
祁开深呼吸,抹一把脸,随后抿着唇走出来,重新坐到乐知攸旁边。
他问,语气听起来非常不妙:“你那个同桌在哪,你们分手了?”
乐知攸:“…………?!”
一时间乐知攸大脑宕机,甚至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慌里慌张地撇清:“我和他,我们、我们没在一起过!”
“是么,那他现在在哪,也是我们学校的?”
俗话说,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而乐知攸的谎言,早就数都数不清了。
他默默叫苦,继续给这个从来都不存在的同桌乱编故事,道:“他……他出国留学了。”
又试图把 “他” 就此杀死,永远不要再被提起:“出国以后我和他就再也再也没联系过了,早就杳无音信。”
祁开看着紧张的乐知攸,倏然轻笑了一下:“就像你当初跟我一样?”
乐知攸猛地失语。
气氛有些难言,祁开好像不准备解救乐知攸,一直沉默了一分钟才慢慢开口道:“你看了我的朋友圈,知道我的高考目标是云大,对么。”
委屈和心虚时刻煎熬着乐知攸,他不敢看祁开,垂眸盯住自己的长命小锁磕巴两声:“嗯……嗯……”
“你在哪个系?”
“中文。”
祁开弯下腰,胳膊拄在膝盖上,额头几乎要和乐知攸碰在一起。
“我大一开学后,拜托一起打球的学长帮忙进教务系统找你,找到了两个叫乐知攸的,我挨个儿去堵人。”
乐知攸连呼吸都屏住了。
“一个是女生,服装学院的,一个是男生,体育学院的。这是为什么?”
乐知攸的眼眶发热,一眨就落下泪来,一颗一颗砸在他攥成拳头的手背上。
祁开视若无睹,静静等着乐知攸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时间流淌不止,眼泪也犹如断线珠子。
乐知攸嘴唇啜喏,说:“祁开……”
心绪早就复杂成一团糟,祁开觉得自己快要忍受不了了,他喉头堵得慌,有一百个问题想要立刻就得到答案,否则今天谁也别想好过。
“乐知攸,我脾气差得很,我耐心也快要用完了。”
乐知攸漏出一声呜咽,抬起脸的同时手也抓到祁开的腕上,表情凄楚可怜:“是何承南。你还记得他吗?他也在云大,你们以前在沙坑里打过架。”
祁开皱眉,眼神黑沉得不像话。
“他有一天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你在找我。他说他的学长让他查查系统,他查了,一共有三个叫乐知攸的。他说,他说他留了个心眼儿,问了学长之后知道是你在找我,所以只说有两个乐知攸。然后,他就来找我,问我…………我们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躲起猫猫来了。”
乐知攸语无伦次地哭颤:“我骗他,我是白开水……除了路棠,我一直骗所有的人我是白开水,我假装也有发情期,贴抑制贴……何承南说白开水和乙醇的契合度有 80%,非要我和他在一起……不然他就去告诉你我在这,让我露馅儿。”
祁开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
他反手握住乐知攸,用力到几乎要捏碎乐知攸的骨头:“我也想问问你,你到底在躲我什么?!”
乐知攸不敢哭出声,憋得浑身都在抖,他低泣道:“我……我害怕……我好害怕……”
“你怕什么?怕你没有信息素,怕我不喜欢你?”
乐知攸被 “喜欢” 两个字戳中,抽着哭红的鼻尖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祁开。
“所以江阿姨安排你和 Beta 相亲,是为什么?治不好了,是么?”
乐知攸的手腕被松开,他又不自觉地把手攥成拳头放在膝盖上,一副格外乖巧的模样。
祁开见他咬嘴不吭声,毫不客气地直接伸手捏住他的脸蛋,捏得他像只金鱼一样嘟起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