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定睛一看,这位少爷又是自己开车,墨镜帽子都没带,神情微冷而放松。
“他一个人?下来干什么?”
“听说山上没有吃饭的地方!”
“卧槽,不是,快跟啊兄弟们!他车后座好像还有个人啊!”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往前看,车辆拐过主路的,明明白白的都看见了后座还有一个清秀的人影。只是那人戴着口罩棒球帽和墨镜,反而比顾如琢遮得还严实。
娱记们立刻走了一波,纷纷跳上车开始追。
“老李,你不追?你就在车上?”
李记者坐在车上,往那辆车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丧期,他们要守灵的,这时候下山多半是买点东西,顾如琢这次连团队都没带,做人留一线,雨天晚上还是别追车了吧。”
“我跟你说,你这样不行的,豁不出去,怎么做好娱记?”同行人也没有强求,只是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离去了。
这一片本身靠近郊区,非常空旷,除了高架上货运车流川流不息外,主干路上每辆车都十分显眼。
程不遇系着安全带,很乖地坐在后座。
听见身后车辆的轰鸣声,他回头看了一眼。暴雨中,少说有五六辆车都在追他们,阵仗很吓人。
“安全带系好了没有?”顾如琢在前座问道,声音淡淡的。
程不遇抬起眼,望见车内后视镜上映出顾如琢的一双眼,很锐利,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在看后边的车。
他说:“系好了。”
“好,坐稳。”顾如琢随手调了音乐,车内开始播放摇滚乐,他沙哑的声音响在其中,透出一种异于平常的冷静和危险:“我不太喜欢大多数记者就是这个原因,今天情况特殊,我们来把他们甩开。”
“好。”
程不遇认真地回答道。
顾如琢低头笑了一下,随后狠踩油门。
他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感到车辆突然加速,惯性把他摁在车辆后座上,轮胎在地面上擦出尖锐的响声。
程不遇想了起来,从前顾如琢就喜欢飙车,有不少次,他听见他们说去海边开车玩,姜风月和何浅就打抖:“反正我们不坐顾哥的车,脑子都要被甩成浆糊了。每次都跟过鬼门关一样,妈的,吓死人。”
他坐顾如琢的车时,顾如琢却很稳。
他们的车提速到了一个惊人的速度,路边的景象几乎都看不清了。
这种开车的风格透着一种野性和狠劲儿,顾如琢的面容却冷静而沉定,甚至还有空瞥了他一眼,唇边又勾起一抹笑意。
程不遇又注意到了他的这一眼,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望着窗外白花花被撞碎的雨,问道:“我可以开窗吗?”
“你开。”
程不遇于是降下车窗。
雨势猛烈,和风一起强劲地刮进来,全部涌到后座上来,雨珠飞到人手上,甚至会带来隐隐的疼痛。
后座被淋湿了一大片。
程不遇赶紧把车窗关上。
只这一刹那,外边的风和雨带着他的呼吸离开了,仿佛也吹散了这两天聚拢的阴霾。
程不遇轻轻闭眼,长出一口气。
他睁开眼时,又望见后视镜中顾如琢的面容,他已经没看他了,但还是在轻轻地笑着。
十分钟后,他们身后已经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这边快到城区了,附近有个小城中村,应该有便利店开着,过去看看吧。”
顾如琢停了车,从前座下车,撑开雨伞接他下车。
他们出门时雨还不大,程不遇被他催着过来的,也没想起来拿伞,这时候只能共撑一把伞。
雨天路面滑,巷路冷,反而显得体温温热。
隔着一个审慎的距离,两边的体温都若有若无地散开,薄荷香混杂着沐浴露香,伞外大雨湿冷,阴暗空旷的巷路只有他们彼此,还有隔了很久才会出现的交谈。
顾如琢平视前方:“冷吗。”
程不遇说:“还好。”
又走了一会儿,程不遇望见顾如琢握着伞的手已经冻得发白,又小声说:“换我打伞吧。”
顾如琢说:“不用。”
就这么一条长街走到头,总算让他们发现了一家四小时便利店,店里还有盒饭可以卖。
顾如琢走进去的时候,店家都惊呆了:“你是……”
“顾如琢。”
顾如琢显然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他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您这里所有盒饭我都要了,辛苦您加热。还有没卖完的糕点和即食食品我也都要了。”
程不遇呆在店里等着。
货架被顾如琢要空了,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于是就站在一边安静地等着。
“吃饭的事我忘了,明天之后就不用这样了。”顾如琢声音沙哑,“你今天先将就一下。”
程不遇说:“没关系。”
店家一边加热东西,一边往他们两人间不住地望——顾如琢真人比照片、视频中好看无数倍,本人极高,站在那里就是一身锐气,旁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而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虽然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但也是一样的惹眼,身形高挑,身段标致,棒球帽压下的碎发中,隐约能见到一双漂亮清透的眼睛。
结完账,顾如琢给店家签了个名,随后提着两个巨大的袋子往外走。
程不遇要帮忙,他没让,只是终于把伞让给他打了。
他比他高,程不遇给他打伞,有些吃力,手往上举着,伞面时不时地会碰到他的头。
顾如琢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他垂下眼,静静地望着他。
回了车上,顾如琢驱车返程。
回到皎山山下,顾如琢停了停,随后跟他说:“你稍微等一下,万一有人敲车窗,不要开门。”
顾如琢下了车,回头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娱记的人数,随手提了一袋盒饭和糕点零食,撑伞给他们送了过去。
“工作辛苦,都下班吧,这些吃的你们分一下,办丧事,招待多有不周全的地方。”顾如琢声音沙哑,“过两天会开记者发布会,也请大家给我们一些缓冲的时间。”
这时候还守着的都是没选择追车的记者,一看到他过来,一个个都满脸震惊,如同撞了大运。
有人开始举着相机一顿拍。
李记者离他最近,这时候清醒了过来,也举起相机拍了一张他。
尽管没什么内部消息,但顾如琢深夜出行,给记者送饭,也能写成新闻了。
娱记和明星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一旦把握不好那个界限,往往两败俱伤。
所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四下静悄悄的。
也有人不老实,发现顾如琢车里好像还有个年轻男孩——偷偷拍了起来。
但这个距离,那男孩看起来又是坐在后座的,根本看不清晰。
最大的可能是顾如琢的几个师弟之一,素人何浅或者已经在国外成名的姜风月,也没什么可挖的。
顾如琢的作风,业界人人有所耳闻。他对工作人员都很好——前提是别把他惹毛了。
这次丧礼因为是程氏家事,顾如琢的团队没有跟来,没有人想到顾如琢会记着他们。虽说是顺水人情,也有作秀的可能,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打动。
顾如琢送完东西,回到车内,接着往上开。
他打开车门,一眼望见车辆后座的程不遇。
程不遇应该也饿了,他还在车上时就拿了一个糖包子开始吃。
红豆包,店家用微波炉加热过,滚热绵软,咬一口,浓郁的红豆香气四散开来,很甜美。
这包子一个也没多大,但程不遇吃着吃着,没吃几口,人却吃睡着了。大概是车辆暖风催眠,热气上涌,又没有别的声音惊动,他实在困得没撑住。
前天程不遇凌晨三四点睡,九点起来,随后就是一整天的守灵。
他其实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守得更认真,也更累。
顾如琢驱车回了山顶,石亭他们已经吃好了出来轮守。
顾如琢停好车,对他们说:“后备箱给你们带的饭,自己拿。”
随后他回过头,轻轻叫程不遇:“起来了,上去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不遇没醒。
“没见过你这样的……”他低声说,“吃个糖包子,把自己吃睡着了。”
顾如琢静静地望着他,指尖动了动。
就在这时,姜风月他们几个赶来了,打开后备箱:“我的天,热的盒饭,太好了。我们在厨房把下午的豆腐宴热了热,可难吃了。”
他们的喧闹声也戛然而止——是看到了后座还坐着一个人。
“师哥,小师弟跟你一起出去的?”姜风月问道,“我还以为他累了去休息了。”
“嗯。”顾如琢随口说,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程不遇这下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他在车门外等他,于是知道是到了,跟着下了车,钻进他的伞下。
“回房间睡,到点了我叫你。”顾如琢说。
程不遇点了点头——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知道跟着他往里边走,随后上楼。
……
他们身后,姜风月、何浅、石亭、赵繁一行人大眼瞪小眼。
“我没听错吧?”
“我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姜风月迷惑地道:“刚刚师哥好温柔啊,你们听见没?他叫他上去睡觉。这次虽然是师哥带他回来的,但他们以前关系是不是没那么好?”
石亭思索了片刻:“师哥对咱们自己人不一直挺好的?”
“倒也不是不可以这么说……但你想想,师哥那种大洁癖头子,什么时候准别人睡他的床?他音乐室都不让我们进的好吧!”何浅说。
石亭皱起眉,想了想:“可能因为这边师哥不常住?而且里边有个小套间的,安排个把人去住也没问题吧。”
正在说话间,顾如琢从另一边下来了。
石亭自信地对他们说:“不信你们看。我去试试就知道。”
他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叫住顾如琢:“师哥。”
“嗯?”顾如琢丹凤眼微微眯起来,神情中有些疲惫。
石亭说:“我有点困了,能不能借你的床睡一会儿啊?我记得里边还有个小套间。”
他话音刚落,顾如琢皱起眉:“你第一天认识我?”
石亭:“……?”
“困了去睡酒店,楼上有客房,再不济睡车后座。老三腰伤,酒店给他开了专门的房间。”
顾如琢无视了他,径直下楼,声音沙哑,“都多大人了,这点事解决不好,少添乱。”
作者有话要说:
二师兄何必自取其辱
第40章 共枕眠
程不遇回房睡了。
这是顾如琢的房间, 他不知道顾如琢是在哪里休息的,或许就在这所别馆的其他什么地方。
他乖乖听他的话,洗漱后换了干净的衣裤。
他想着一会儿会有人来叫他, 所以并没有打算睡得很死, 就和衣躺在床上, 闭眼打盹。
这种睡法很不安稳,睡得很浅, 时梦时醒,因为心里惦记着要起来下去轮换,心底总像是悬着一个警钟。
此时他等待的或许已经不是睡眠, 而是等着谁来叫醒他。
窗外雨停了下来, 程不遇把手机握在手中, 总以为自己睡了很久, 但每次浅眠后惊醒,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只过了几分钟。
窗外雨停了, 房间中或许有人来打扫过,弥漫着一股很干净很清润的香气。快到中午,外边也安静了下来, 终于到了一天中难得寂静的时候。
程不遇再次浅眠醒来时,睁开眼, 微微一怔。
他望见床上多了个人。
顾如琢躺在他的身侧,安静地睡着。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这床很宽大, 顾如琢和他中间隔着一人多宽的距离, 面对他这边,同样和衣睡着, 没盖被子——或许是不冷,也或许是怕掀开被子会吵醒他。
他向来璀璨多情的眉眼一旦睡着,也变得安静沉肃起来,显出一种与平常不同的凛冽。
他应该也是很累了,睡着时微微皱着眉,一张脸英挺而安稳。
体温隔着被子隐隐传来,沉而暖。
程不遇看了他一会儿,往旁边挪了挪,随后小心翼翼地拎起被子一角,往顾如琢身上搭了一下。
顾如琢要是冻得生病了,感觉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且说不定要怪罪到他头上。
就是这一下,顾如琢动了动,漆黑的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丹凤眼乌黑暗沉,带着睡意望向他。
这眼神里没有别的情绪,或许是因为也在困,来不及想如今是什么场景,他一睁开眼看见他,伸手就把他连人带被子卷进了怀里。
他身上很热,气息滚烫。
程不遇愣了一下,挣扎起来,往回缩,顾如琢半睁着眼,却跟着一勾,把他拉回了怀里抱着,毫无悬念地把他压住了。
他压低声音说:“……乖。”
这是个很舒服的姿势,他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好像他是一只柔软的抱枕。
沉沉暖意汹涌而来,程不遇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回头去看他,却发现顾如琢的眼睛又闭上了。
应该是还没睡醒。
程不遇感觉自己身后仿佛拥着一团沉重的火,顾如琢微热的呼吸就抵在他脖颈间,吹得他很痒。
程不遇静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