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干嘛啊,没看群里通知的主题吗?”
顾如琢走上前来,顺势在他头顶一拍。
程不遇一见到他,不由自主的就有点慌张起来:“噢,我现在看。”
——刚刚拍摄又入戏了,他实在无法摆脱罗绮垂的感觉。面对月风天时,总多出一份谨慎和端稳,还有一些被压制的畏惧。
“不用看了,过来。”
顾如琢牵住他的手,带他去换装,“这一段是我们两个双人的片子。”
程不遇安静了:“噢。”
他顿了一会儿,没忍住抬起眼看顾如琢——他稍微走在前面一点,一回头就是半张漂亮锐利的侧脸。
他小声问:“那是什么主题啊?传承……?还是……”
顾如琢顿了顿,眼底像是藏着一点不可捉摸的笑意:“不是。”
摄影师在旁边跟了一句:“小程老师,双人主题是《色。欲》哦。”
第100章 感冒
摄影师有自己的想法, 她经过胡轻流允许后,看了罗绮垂和月风天那段阁楼上的对手戏,进而萌生了一个摄影主题:和剧中类似的, 含蓄的色、欲主题。
场景搭好, 是一张大圆床, 床单是铺平的,烟青色和金色花纹的绸, 非常滑。
程不遇整个人懵了一下,看了看那张床,又看了看顾如琢, 耳朵一下子又红了。
“小程老师别怕, 不会很出格, 我们主要是要拍出人体和布料的线条效果。”摄影师说, “大概意境和你们那段对戏是差不多的,我们已经做好了动作设计,您放开就行。”
程不遇半天后, 才问:“要,要脱衣服吗……”
这次连旁边工作人员都笑了:“不用不用,您带行头上去就好, 我们会帮您处理衣服细节。”
顾如琢忽而说:“我来吧。他有点内向,别人碰他, 他不太习惯。”
他平静地看着程不遇,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笑着,视线风平浪静, 却反而让程不遇觉出一种隐隐的危险。
程不遇张了张嘴, 也不知道说什么,更加慌张了。
摄影师说:“那请小程老师先躺在床上吧。”她把效果图拿去给顾如琢看:“大概是小程老师躺在床上, 顾如琢老师您与他相对躺在床上,但姿态略微高于小程老师,镜头中营造出月风天人物角色的压迫感,还原一下那场阁楼戏的几个阶段。”
“好,没问题。”顾如琢说。
他望向程不遇,态度很专业:“去吧。”
声音依然平静,平常私下里两人相处时,顾如琢那种温和纵容消失了,只变成了专业场景中的微冷。
程不遇仿佛身上过了一道凉水,热起来的脑子也凉了下来,他想起来这是什么感觉了——如同罗绮垂,他以为是旖旎艳。事时,月风天却只是在给他传戏。
他以为顾如琢会哄着他的时候,顾如琢却反而没有。
他一时间有些茫然,只有放任自己的思绪,跟随顾如琢漂浮。
他乖乖地爬上床,在床上躺下。
他换了衣服,穿的是第二套“素行头”——披肩和蟒不穿,只有底下绣着蓝粉花的水袖袍,轻薄的丝绸挂在身上,勾勒出漂亮纤细的肩颈。
他头上还戴着凤冠,程不遇抬起眼,看着顾如琢,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这个……睡下去会压到。”
他声音也很平静,突然间也不害羞了,这个姿势让他没有办法再立起防御,只能看着眼前的人,听他指挥自己。
“会稍微拆散一些,半歪起来。”顾如琢说。
程不遇懂了:“《宇宙锋》那样,我懂了,师哥。”
他轻轻躺了下来,随后睁开眼,等顾如琢给他调整头冠。
顾如琢俯下身,轻轻碰过他的发顶,帮他歪了歪头冠,再坠下一缕青丝,缠在手中。程不遇抬起眼,顾如琢与他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温热的呼吸就拂在两人唇间,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却在这时候显出几分温柔。
灯光打得很亮,很热,晃眼睛,珍珠在灯下泛着柔美的光泽,翠色和碎金混在一起,璀璨闪耀,可比金玉珠翠更加闪耀的是程不遇的眼睛,乌黑水润,迷蒙闪耀。
他几乎不设防地躺在这里,任由别人妆饰打扮,显出一种比平常更加迥异的温驯柔美,连呼吸都仿佛变成了甜的。
“顾如琢老师,头稍微再低一点可以吗?身体可以再往小程老师身上侧一点,眼神对准,两位老师,对视,对视。”
顾如琢凑得更近了,他收着力量,半压在程不遇身上,低头看着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不遇也听见了摄影师的话,更加专注地凝视着他,心无旁骛。
他肌肤雪白,嘴唇红润,眼睛亮如星辰,几乎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美丽。
顾如琢的呼吸忽而变得很长,长而缓,像是在压着呼吸。西装对戏服,金贵对温润,青色背景对二人一身华美,非常美。
摄影师不知道拍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但是却像是变成了无限长。
第二镜,二人隔着一张白绸缎互相触碰,周围架上了鼓风机,空调开到最凉,但是依然很热,甚至比之前更热了。
隔着飘飞的绸缎,顾如琢一寸一寸地触摸他,程不遇闭着眼,绸缎隐去了他的面容,另一侧只剩下若隐若现的流线,呼吸渐渐灼热,顾如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发紧。
另一边,程不遇像是也觉得很热,也似乎在这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下暴露无遗,他仰起头,张开嘴轻轻呼出几口气,白皙脆弱的脖颈暴露在镜头之下。
“好好好,特别欲,太欲了,小程老师和小顾老师表现力都太强了。”摄影师一边拍一边夸,闪光灯不断,拍摄过程异常顺利。
片刻后,摄影师心满意足地收起了机器:“好了,拍完了,两位老师辛苦了,真的效果太好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跟两位老师合作。”
顾如琢站起身,退后几步,低头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哑声说:“好了。”
程不遇也松了一口气,他望着顾如琢,忽而瑟缩了一下,退后微微鞠了一躬:“谢谢师……顾如琢老师。”
顾如琢注视着他,乌黑的眼眸里看不清情绪,仿佛黑云漫天,透着沉沉的压迫感。
拍摄结束了,那种气息却无声地停留在他们彼此间。暧昧飘动。
“……客气。”
程不遇转身要回去,顾如琢忽而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腕:“去哪儿?”
肌肤贴着肌肤。
程不遇下意识地又紧张了起来,飞快地抽回手,低头说:“我我我……我回去背台词,下次就要拍和其他老师的对手戏了,胡老师叫我熟悉一下,我先回去了师哥。”
程不遇平常话少,也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字。
顾如琢说:“为什么突然躲我?”
程不遇犹豫了一下,想起昨天没有发出去的那条短信,小声说:“师哥,我想了一下,我们还是算……”
“什么?”顾如琢凑近了一步,几乎与他贴面而立,嘴唇抿着,仍然没什么表情。
程不遇指尖蜷缩,这一刹那,他说不出话来,他溺在了这种危险的氛围里,拍摄这组照片的暧昧氛围再度将他汹涌包裹。
两个人还在片场里,周围许多摄影组员工都还没走,众人都惊讶地往他们这边望过来,看出了氛围不太对劲。
“我天,怎么搞的,刚刚拍完暧昧镜头,现在就吵架?还是生气?”
“看不懂。”
程不遇鼓起勇气:“师哥,你……不要再追我了,我们还是保持以前的关系吧。”
一片寂静。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顾如琢说。
程不遇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说完,他依然没有感觉到如释重负,反而又有什么未知的复杂情绪沉沉涌上,将他包裹了起来,这种情绪十分新鲜,冲击着他,让他一层一层的感受过后,最终变成了某种茫然恐惧。
如今他终于明白,那是茫然和恐惧,那是他推开糖画老爷爷家门后,所该感受到的情绪。那是情与爱的消弭,欲望的消散,前路的断绝。
因为无法再感受,所以可以不再畏惧,所以当鹤遇亲手终结了给他的那条路之后,他凭着这种没有感受,继续存活在这人世间。
他现在像是……和顾如琢入戏后,恢复了一些情绪的感知。
但是他并不能摸清楚这种情绪的产生方式,以及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些情绪让他觉得有些不安,所以恐惧。
他只能按照平常入戏去处理。
“不敢回答?不敢看着我的眼睛?”顾如琢声音温和下来,却异常执拗和坚定,“你不看着我眼睛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了。”
“师……”
程不遇正准备继续说话,顾如琢却越过他往旁边走去了——他放在外套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顾如琢过去接了,声音压低,依稀能听见是在跟梁静说话。
“他们过来了?也行吧,今天拍完照片了没有事情,我带她们去吃顿饭。”
……
程不遇回了剧组场地。
他心跳得很厉害,头也有点晕,他又翻出聊天软件,终于把那句话给顾如琢发了过去。
“师哥,我们这样的关系还是不要继续了吧。”
嘴上所出口了,消息再发出去也不难。
消息提醒跳了出来,导演组在群里发了通知:“今晚请大家聚餐,大家聚一聚,来不了的老师请说一下。”
“哇!聚餐诶!”程不遇旁边的李武安叫了起来,非常激动,“听说胡导组里聚餐档次特别高,贼好吃,今天可以去见识了!”
程不遇翻到群里看了一下,正好望见顾如琢在群聊里发了消息:“1,晚上来不了,不用随我的位置。”
后勤:“收到。”
后勤随后私聊程不遇:“那小程老师是不是也不来了?”
剧组里大部分人,几乎都已经默认他们两个已经绑定。
程不遇回复道:“我要来的,顾老师跟我没有一起。”
他又看了看顾如琢在群里的留言时间。
他回了群里的消息,但是没有回复他的那条消息。
等到晚上聚会,程不遇才知道顾如琢去干什么了。剧组有人看到了顾如琢和梁静的车。
“说是家里人来探班,小顾老师亲戚过来了,还带着一个特水灵的女孩儿。”
“哦哦说起来……以前听到小道消息是说,顾氏那边长辈是挺希望小顾老师稳定下来,找个人结婚的,不过他那个性格大家也知道……让他相亲比登天还难,不遇到喜欢的死不肯结婚。”
“那现在不是遇到了?小程老师挺合适的嘛。”
“我跟你说,谈恋爱是谈恋爱,过日子是过日子,之后这两个人怎么样,还真说不准……”
程不遇很安静地坐在席间,慢慢地喝东西。
大家都喝了一点酒,给他的是啤酒,兑了一些金酒进去,麦芽和果香混在一起,很香。
他约喝脸越红,糊里糊涂的,他想起人家介绍月风天给他时的话。
“金贵美艳,洒脱风流……红颜知己无数,恨不得把心挖给他的老板少爷也多得不得了,只是月老板性子古怪,从来没见过他爱谁罢了。”
程不遇忽然间就感到很生气。
他掏出手机要给顾如琢打电话,摸了半天没摸到,要身边人帮他拿一下。
苏追一眼望见他脸色潮红,吓了一跳:“呀,小程你这是喝醉上头了还是感冒发烧了?怎么这么红?”
程不遇摸了摸额头,有点烫——他才想起来下午就开始头晕了。
大概是感冒了。
程不遇说:“没关系,我一会儿找点药吃就好,可能是感冒了。”
他乖乖的:“我不喝酒了,苏老师,你可不可跟师哥打个电话。”
苏追看他的样子,赶紧拨了顾如琢的号码,随后把手机借给程不遇。
那边很快接了:“喂,苏老师?”
程不遇没有说话,他耳朵贴着手机,垂下眼去抠自己的手指。
呼吸清晰可闻。
他没有说话,顾如琢却在那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他沉默了一下:“……程不遇?”
程不遇听到他的声音,下午那阵隐秘的焦渴和欲望又蔓延了上来,他觉得更生气了,气得说不出话来,于是把电话挂断了。
月风天态度模糊不清,就不该来招惹他。
顾如琢凶来凶去,也活该接不到电话。
另一边,顾如琢挂了电话,忽而站起身说:“小姨不好意思,剧组那边突然有一些事情,我现在必须赶回去。”
“如琢——”对面的长辈显然有些不满,但顾如琢像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把钱包直接留在了这里,撂下一句:“不好意思待会儿让静姐先带您二位玩了,我现在得赶回去。”
他开车直奔剧组。
入夜后,凉风徐徐,天空开始飘着一点雨丝。顾如琢开进停车场,随后飞快地打开车门,进入酒店。
晚上的聚餐已经结束了,他跑到程不遇的门前,敲了敲门,没有人应。里边灯是黑的,像是没有人。
一个场记从旁边路过,顺嘴提醒他一句:“顾如琢老师,大家都还没回呢,唱K去了,您找小程老师?”
“对,他去哪里了?”顾如琢问道。
他面色紧绷,浑身散发着一种森然紧绷的气息,但不是冷气,而是某种焦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