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人依旧没抬头,摇了摇头,身体像是失去重量,随意地往无人的空间里挤,极力躲开女生或者其他人的目光。他的脸刻意又执着的埋在帽子里,像一座的归然不动的石塑。
不知为何,女生总感受到男人浑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女生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可还是硬着头皮将手帕塞到他那只正在流血的手掌里。这时,车停了。黑衣男人像是看到一个撕裂的空间,那是属于自己地地缝,不顾一切一头冲下了车。
下车后,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当经过垃圾桶边上时,他才放缓了步子,整个人已经没了刚才的恐惧,身体不再颤抖,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突然抬手,毫不犹豫地将女孩送的手帕扔进了垃圾桶,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去。
*
程橙橙正从茶水间回来,见招待处站着一个男人,想进来又不进来,踌躇不定的样子,于是便走上前问:
“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像是受了惊吓,故意避开程橙橙的目光,用几不可闻地声音道:“我…我来找人。”
“哈?大哥,这里可是公安局,你到公安局来找人?”
“是陆先生让我来的,他…他说…”
或许是职业病,程橙橙总觉得这个男人鬼鬼祟祟的样子,眼神犀利盯他好半天,男人感受到她的目光过于强势,舌头像是打了结,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好在程橙橙反应也快,整个局子姓陆的怕是只有他们队长——陆凌风了。
“你说的陆先生,是陆凌风吗?”
男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我是来应聘租…租客。”
程橙橙最后扫了他一眼,“你跟我进来,”
她将男人带进办公室,姜阎迎面走来,“哎,这位是…?”
“找陆队的,”说完,她回头对男人道:“你在这里先等着,”
男人点了点头,将脸埋的更低了,这动作俨然成了他保护自己的一个手段。
姜阎走到一旁正整理文件的孙弈博边上,一屁股坐他办公桌上,“你知道这人什么来头吗?”
孙弈博抬头看了不远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我怎么知道,不是橙子带来的么。”
“橙子说是找陆队的,这…好像是头一次有人来局里找陆队吧.而且这人好奇怪,这天也不冷啊,我看他恨不得缩衣服里。”
孙弈博白了他一眼,“人家想怎么穿是人家的事,你管的还真宽,简直比姨婆还三八。”
两人佯装扭打起来。
程橙橙从陆凌风办公室里出来,随后就见陆凌风裹着一阵风也走了出来。。
“我们里面谈。”
等人都进了队长办公室,姜阎立马转移阵地,凑到程橙橙跟前问:“说说,什么来头?”
“好像是陆队在找租客,来应聘的。”
姜阎:“卧槽,陆队这是什么骚操作?找租客还需要人家上局里来应聘??不过这小子胆可真肥。”
程橙橙,“我还真没看出他胆肥,反而觉得这人精神有点不正常,估计不出一分钟就被陆队赶出来。”
孙弈博也凑过来,“我好奇一点,陆队家我们也去过,不过是一人一狗的空间,况且他女朋友都还没着落怎么想着找租客?”
姜阎调侃道:“说不定是给‘格格’找室友呢。”
“格格”是陆凌风养的那只哈士奇,陆凌风在一次执行完任务后回去的路上捡的,已经四岁了。至于这个格格,用陆凌风的话来说:好吃懒做还爱作妖,吃狗肉也是迟早的事情。
三人半天也得不出个结论,于是就讪讪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了。
半小时后,办公室门再次被打开。陆凌风跟在他后面,那男人依旧是刚才进去时候的样子,总像是在躲避什么,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
等人走后,程橙橙就问:“陆队,你要找租客?”
“不是我找,是森予那厮。”
此言一出,三人都瞠目结舌。
孙弈博:“予神竟然找租客?”
陆凌风给了他一个白眼,“废话!那厮是跟我们一样,也会吃饭拉屎放屁,找个租客怎么了?”
姜阎:“陆队,你这就不厚道了,既然予神要找租客,也该帮他找个女租客。”
陆凌风给了他一个白眼,“是他指明要男的。”
程橙橙:“找男的好,找男的好。”
同样的,陆凌风也给了她一个白眼,揶揄道:“就算找女的,也还是轮不到你。”
“放屁!老娘…”
““嗯?”陆凌风瞪着她,这警告味儿十足的眼神十分具备威慑力,程橙橙这个火爆脾气瞬间吃瘪,强行将话咽回到肚子里去。
其实这仨人,都对这个专案一组的刑警顾问——森予,十分好奇。即便这个神秘的顾问已经间接同他们共事了三年之久。可这些年,他们见过森予的次数,用十个手指再加上十个脚趾就能数的过来。
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森予作为重案一组的刑警顾问,无论时专案组,还是痕迹检验科,或是法医部,大家对他的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大家私底下给他取了个外号。
——予神。
一个神秘莫测,擅于分析罪犯心理且推理能力极强,声音冷冽的年轻男人。
陆凌风最见不得人八婆,不耐烦道:“行了,你们都别瞎操心,还是留点脑子想想晚上吃什么。”
这话一出口,气氛立刻不一样,大家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如何狠宰陆凌风’这事上去了。
第4章 浮尸四
*
凌晨两点,森予独自一人在空旷的街道边行走着,毫无目的。寂寥的街道回响着有节奏地脚步声,一声声都像是来自遥远地深处,化作只属于这座城市地心跳声。夜风微袭,一双修长深邃的眼睛掩在漆黑如墨的刘海下,瞳仁中隐隐有两股冰冷的光。当他从一路灯下经过,影子被拉得细长,像是从地底下伸出的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他地双脚,不将他拉入地下不罢休。
绿化、指示牌,高楼大厦……一切在白日里,看似都不可被忽视的存在,此时此刻竟是那样的不堪,冷冰冰的隐匿在夜色下,隐晦黯淡。
森予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
他认为,这座城市最令人着迷的时刻就是现在。没有人声鼎沸,没有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切都被最纯粹又不纯粹的黑暗所粉饰。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流经身体每一寸,刺激着他所有的感官。身体似乎被打开了一个洞,日益膨胀却被压抑的另一个本性,从那个洞里缓缓地流淌出来……试图开启一场轰轰烈烈、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的嘴角划过一丝阴森笑意。
“没错,只有此时…”
“我们不成敌人。”
说完,嘴角的笑意又褪尽,眼眸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森予的双手插在两侧的口袋里,这么多年,无数个夜晚,他拖着灵魂,游荡在不同的街道上。在他眼里,街道就是城市的筋脉。他找到了属于这座城市的命门——罗生街。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这条街永远不会被邪恶遗忘。
据统计,罗生街是晏城刑事案件发生率最高的地域。因此它还有一个名字,“地狱街”。
森予原本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噪音击碎了维持已久的平静。
声音是从左侧一处的巷子里传来的。
“快把钱交出来听到没,要不然就直接废了你。”
紧接着一阵拳脚落在人身体上的闷响声……
很显然是市井流氓在抢劫。
森予想:就犯罪类型来看,流氓抢劫也只能算得上是“罗生街”最低端的标配。
索然无味。
只是短暂的走神,他便收回思绪,可就在他刚要穿过巷口时,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黑暗的一处传来……
“救…救命。”
“…救救我。”
森予扭头朝巷子里面望去,就见一个清瘦的男人被其他两人拦着,男人被刚才的拳脚打怕了,护着头一个劲儿往角落里躲,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身体都塞进角落的一处细缝里去。显然男人已经看到正站在巷子口处观看的森予,一遍朝他张望投来求助的眼神,一遍继续提防那两个混混,往自认为安全的角落里缩。
森予显然没打算出手,他对“助人为乐“这种事情没有任何兴趣。他在意的是,多么美好的夜晚,却被这群杂碎破坏了气氛。
“救救我。”
“你他妈的是聋子吗?老子要你把钱交出来,快点!”
“我真的…真的…没钱。”
“没钱那就要你的命!”
骂完,其中一个混混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在夜色下泛着白森森的寒光。他打算给男人一点颜色,抬手便刺,那清瘦的男人脸色顿时又惨白了几分,眼底更是划过一丝绝望。
“你真的就打算这么杀了他?”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匕首划破夜风遽然停在了清瘦男人头顶上方。紧接着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从巷子口传来,在一片死寂中,没有灯光的地方像是黑暗中卸下的一块,而森予高大的身影浮现在几人面前。强烈的压迫感围绕在这个一身黑色衬衣西装的男人身上…尤其是那双赤金色的眸子,在昏暗中散发着冷冽的流光,让人发怵。
“激情杀人行为构成故意杀人罪,根据法律规定,故意杀人者一般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所以…你确定就这么杀了他?”
那两个混混显然都被他的这句话震慑住,相互对视了一眼。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不知其底细的情况下有点心虚。本来他们的目的就只是抢劫,并不打算杀人的,即便没学过法律知识,但他们也明白杀人偿命的道理。要是真的因为一时冲动,摊上了人命,那可真的就得不偿失了。
可其中一个爱面子的混混却不以为然,心想:现在收手逃走,岂不很丢面子,多少也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他打量着森予,单凭他的穿着以及年纪猜出他是一个成功人士,这种人往往最惜命,最怕死。于是那混混立场一变,顿时面露凶光,将刀锋指向了森予。
“臭小子,少他妈吓唬人,你不是想装英雄么,那我就先拿你开刀。”
说完,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混混突然朝森予猛冲过去……
这样不顾一切冲过来,漏洞实在太多,森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刀尖离自己仅几厘米的距离,他才抬脚朝那混混腹部踹去。那混混硬是被揣飞了一段距离。双手捂住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完全丧失了攻击力,一口气硬是上不来,八成是肋骨断了。
森予这才面无表情的从口袋中抽出双手,紧接着从怀里摸出一副黑色手套,慢条斯理的戴好。就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确实是个仪式感很强的人。每当这个时候,他身体上的那个洞就完全裂开,在欲望日益膨胀又被极力克制、这一矛盾刺激下,他渴望的疯狂正肆意猛长,葳蕤一片。甚至已经在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繁衍出了一片森林来,而促使这一些滋长的养料便是身体深出汩汩涌出的,可怕、血腥不堪的杀人欲望。
森予弯腰从地上捡起适才从混混手里掉落的匕首,另外一个混混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
森予缓缓抬起冷眸:“你要试试吗?”
他的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温柔,暗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一步一步朝那两人逼近,混混显然狗急跳墙了,尤其是感受到森予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他破罐子破摔,赤手空拳朝森予扑过去。
噗呲!
此时缩在墙角的清瘦男人惊愕的忘记了恐惧,因为刚才他亲眼看见男人毫不留情将刀刃插入对面那人的身体里。一股新鲜的血液顿时从刀柄处溢出来。那男人好像完全不满足,将刀尖抽回,几滴血由于他抽刀的动作飞溅到他白皙的面门上。
那男人厌恶的皱了皱眉。
为了防止刀尖上的血落在地上形成滴落状的血迹,森予轻轻挥动着手臂。混混显然没料到他会真的动手,脸色惨白惊恐的望着他。
“你…你想杀人。”
“你刚才还说,杀人是要判死刑…你…”
森予脸上一片森然,目光瘆人。
“你错了,即便我现在用这把刀刺穿你们的身体,也是属于正当防卫。更何况我有目击证人,能证明先动手的是你们。我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惊慌失措的我本能做出防御措施从而攻击了加害我的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我才是受害者哦。”
森予冷冰冰的道,语气中依旧有股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不过,现在我没兴趣了。”
“游戏结束。”
说完,森予随手将匕首一丢。抬眼看向站在角落里,始终不敢出声的人。
“报警。”
森予将沾有血迹的手套脱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封袋,将手套放了进去,准备回去。
清瘦的男人见他要走,连忙跑上前,“您好。”
“刚才真的太谢谢您了,”
森予置若罔闻,继续超前走着。
“我叫林葳,”
森予终于开口,语气却很冷淡:“我没问你的名字。”
见他回应了,林葳瞬间像打了鸡血似的。“原来您是警察啊,真的太谢谢您了。我家就在附近,您要是不嫌弃,去我家喝杯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