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你是时候也该知道了,岳睿尧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将手伸向警方这里,如今他在警方这里扎下的那根木桩已经很深,也是时候该找个机会连根将它拔出了。”
等森予说完,林葳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递到陆凌风手里,这是他同森予昨晚熬夜整理出来的重要资料。陆凌风接过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一叠照片以及几页白纸黑字的文件。直到认出照片中的张面孔后,深邃的双眸中划过一丝愕然之色。
实际上陆凌风一直知道警方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心里也有怀疑的对象,只不过他没猜到,这个“木桩”竟然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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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出租车停在一个叫做’七米巷’的胡同口,孙弈博从车上下来。
这一片地处晏城以北,远离市区,毗邻几处街道的水泥路是前几年才修好的。许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间,这里的房屋建筑错落有致,多以平房为主,也有几十户人家是二层小楼。年轻一辈的大多都出去打工,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以及一群安于现状的市井小民。
孙弈博从怀里掏出记事本,翻到其中一页纸上面记录了一串地址——这是十年前,“浠水村连环杀人案”凶手的地址。通过多方打听,孙弈博最终找到了那个地址,只不过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只有两间铁皮厂房,这里俨然早已不再是住人的地方。
孙弈博找到门卫,门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从他那里打听到,原本住在这片儿的人早在五年前就全都搬走了,一个外地来的有钱老板买下地皮,开办了这家模具厂。
“您在这儿住了很久了吧?”孙弈博看着门卫大爷饱经沧桑的那张脸问道。
大爷呷了一口茶,“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
“那您认识一个叫做甘江文的人吗?他家原本就住这里,家里只有一个兄弟,几年前出车祸没了。”
门卫大爷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不由自主朝左上方看了看,努力回忆着孙弈博提到的那个人。“哦,你说的是甘老五一家吧,那老头命不好,老婆很早就没了,两个儿子后来一个出车祸死了,身体都被压成两截,死的可怜的哩。”老人又呷了口茶,继续说道:“还有他的那个大儿子,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甘江文,人平时跟他爹甘老五一样,疯疯癫癫,也没讨老婆,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个娃娃,后来他也不知道跑去了那里。他兄弟死都没回来,我听人家说...好像是去南方,还在那里犯了事。反正这人呐,再也从没回来过。甘老五家老二死后,他家那几间破屋连着地皮,全数被政府收了去。”
根据老人所述的时间线,孙弈博推测,甘江文离开七米巷那会儿应该是被逮捕入狱了。卷宗上记录,浠水村连环奸杀案嫌疑犯,甘江文被捕后不久,因证据确凿再加上本人也签字认了罪,又加上那阵子刚好处于严打时期,最终甘江文被法院判定立即执行死刑。
实际上,当孙弈博拿到这起恶性刑事案件的卷宗时,他内心也有许多疑问。首先是队长陆凌风为何好端端的让自己来查这起十年前已经定案的案子。其次是这起案子情节较为严重,别说是放在十年前,即便是放到现在,也绝对是一件重大刑时案件。可孙弈博在来七米巷之前就已经在网上搜索过这起案件的资料,竟意外发现,当年对这起案件的报道并不是很多。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身为同村人的可门卫大爷,对甘江文因杀人被判死刑这件事一无所知。
最后一点,也是孙弈博最不解的一点。甘江文被法院判处死刑以及执行死刑前后,身为亲兄弟的甘江武为什么始终都未出现?
一系列的疑问让孙弈博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感觉甘江文从被捕到定罪,再到后来的执行死刑,这一过程的背后像是有一只手,一直在推动着情节的发展。即便凶手早已落网,可这个案子最终结案却又显地仓促了。
就在孙弈博深思之际,门卫大爷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他家倒霉也是有原因的。”
说着,老人手指向厂区内的一处,孙弈博顺着老人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十几米开外的地方立了一块石碑,由于距离比较远,无法看清石碑上刻着的字。
“小伙子,你看到那块石碑了么?那块石碑下就是土地神的大院,甘老五家旱厕原来就建在那上面。那老五头也是胡来,这摆明就是在地仙头上拉屎,他不倒霉谁倒霉?”
孙弈博揉了揉鼻子,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牛鬼蛇神那一套。见老人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架势,他忙岔开话题,“唉叔,您刚才说…甘江文捡过一个孩子,您知道那孩子现在在哪里吗?”
“这人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捡来的娃,那娃儿我倒是没见过几回…估摸着没养大就死了。或者是被他卖了、送人了。”老人摆摆手,“唉,这我老头子就不清楚了。”
孙弈博对于甘江文捡到过孩子这件事也是将信将疑,因为卷宗里从未记录过他有养子这一事。不过,这倒是一个值得深入调查的疑点。
孙弈博带着满腹疑问离开了七米巷,直接坐车回了警局。
***
森予和林葳从陆凌风办公室出来后不久,林葳就接到了林茹的电话。
林茹在电话那头取消了原本两人约定好的晚餐计划,原因是她早在回晏城之前,就在网上面试了一家医院。好巧不巧那家医院今天给林茹回复了复试通知的邮件,已经定好下午三点前去复试。
林茹在国外提前完成学业,又是在国外攻读医学,年纪虽不大,可已经有两三年的从医经验。再加上她这些年一直前往不同地区甚至国家参与医疗救援,过往经历磨砺、激励着林茹不断前行,她一直想追上林葳的步伐。不知不觉中,她已然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蜕变成一个拥有从医资格的女医生。
尽管林葳一再强调可以等她面试结束,可林茹以“可能太累”这样的借口拒绝了。林葳是什么人,哪里看不出她无意泄露出来的“躲闪”以及想要和自己保持距离的那种“刻意”。只是他习惯性的看破不说破这一切,有意无意的继续维持着一种假象,好像这样就能骗过自己似的。
挂了电话,林葳显地有些怅然。抬头便撞上森予的视线,他淡淡一笑,森予却看出了那笑容背后的勉强。
他抬手摸了摸林葳的脸,“怎么了?”
“那丫头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了,一回来就找好了工作,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林葳笑了笑,“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难过。”
“难过?”森予挑眉,“林葳先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总觉得这丫头不在我身边的这些年经历了很多事情,变化太大,也不敢再亲近我了。你也知道,人往往对一件事越是刻意回避,就说明她越是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明天继续!
第128章 救赎十八
林葳抬手抹平他禁皱的眉宇,低声说道:“当初是我执意要将她送出国,让她一个小姑娘在异国独自生活了那么久,她也的确成长了许多,可这次回来也不敢再亲近我了,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怨我。”
森予垂着眸子,轻而易举的就看出了林葳内心的想法。其实他早就看出了林茹对林葳有兄妹之外的感情,虽然只跟林茹见过一次面,但他知道,那女孩并非像她看上去那般柔弱,反而坚强而乐观。
他将双手搭在林葳的肩上,“不是每份感情都会得到回应,你给予了她作为兄长的责任,无论是以什么形式,这已经足够了。”
此时森予的声音不如平日那般低沉清冽,少有的低柔温和,林葳听了后,先是微怔了一下,顷刻便有些无奈的笑了。
他有时候甚至都怀疑森予是不是在自己心里放了一个监听器,自己想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也正是森予的这句话点醒了他,让他意识到是他自己太过矫情了。他似乎忘了一个浅显的道理——每个人都有支配自己感情的权力,任何人都无权干涉。所以他无权去干涉林茹的感情,更没必要在这里玩起“多愁善感”这一套。
想到这里,林葳在内心和自己和解了。
他重新抬起头,适才脸色那点愁色已经烟消云散,随即他开口说道:“是我想太多了。那么…接下来要去哪?”
“去取回李爃博士留下的东西。”
两人刚走出警局大门,一辆车从不远处朝他们的方向开了过来。
车窗缓缓落下,岳乾先是一笑,看着林葳开口道:“有时间聊几句吗?”
几分钟后,岳乾和林葳坐在警局对面的一家咖啡厅里。森予坐在车内,车就停在咖啡厅外,此时此刻,他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双异色眸子却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正透过车窗,冷冷地盯着咖啡厅一处靠窗的位置。
咖啡厅内,林葳和岳乾面对面的坐着,一个面色沉静如水,一个似笑非笑,气氛很是微妙。
毕竟自家那位大神还在外头候着,林葳并不想倾注太多时间在这里,于是开门见山问:“什么事,说吧。”
岳乾不紧不慢地嘬了口咖啡,接着缓缓抬眸,“你似乎…很不耐烦。”
林葳看着他说道:“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毕竟大家都缺这东西。“
岳乾凝视了林葳片刻,两人对视着,都不知都彼此在想什么。半晌岳乾沉吟道:“我只缺少能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林葳发现,岳乾在说的这句话时,脸色没有了适才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神情。有一瞬间,林葳似乎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看出了一丝落寞。也就是在那转瞬即逝间,他对这个男人竟然生出了一丝怜悯。
“有家店的菜色不错,等下带你去尝尝。”
林葳勉强一笑:“可我晚上已经有约了。”
“怎么?”岳乾挑眉,“这么久不见,请你吃顿饭都不愿赏脸吗?”
“你找我来,究竟是为什么?”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说过…我只想跟你吃顿饭,仅此而已。”岳乾将身体向前倾了倾,似笑非笑地说:“我希望你不会拒绝我。”
“如果我拒绝呢?”
岳乾瞬间敛去所有表情,眉宇间染上一层森然寒意,冷冷的盯着林葳。紧接着他靠向椅背,从怀里掏出手机,眼睛依旧盯着林葳。
“原本我不打算用它作筹码的。”他将手机点开,放到桌上,缓缓推到林葳手边。
林葳垂下视线瞥了眼手机屏幕,下一秒,瞳孔骤然一缩。
“怎…怎么可能,那天…我明明看到你开枪了。”
“小深,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亲眼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岳乾双手环胸,他勾起嘴角,“真可爱,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好骗。”
林葳咬牙盯着他,“这就是你说的筹码?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这只是你的圈套呢。”
“喂喂,我没必要用这么低级的方式骗你跟我吃顿饭。”岳乾一晒,“你要是不相信姚志承还活着,我带你去见他。”
林葳从咖啡厅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停在马路边上的车。他走到车边,并没有上车。
森予将车窗放下……
“那个……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森予看着他,虽然已经猜到林葳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自己想听的,还是问道:“什么事?”
“呃…我等会可能要跟岳乾去吃饭。”不给森予反应的时间,林葳立刻又开口:“不过你放心,只是吃个饭而已,吃完饭我会麻利的赶回去给你暖床。”
“不行。”森予直截了当的说道。
“只是吃顿饭而已,”说完林葳一愣,同样的话,刚才岳乾也对自己说过,没想到那么快就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有件事我要弄清楚,”林葳眸色一暗,“姚叔可能没死。你放心,岳乾他不会伤害我,我回家的时候一定毫发无损。”
林葳注意,当他说完这句话后,森予脸色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表情,下一秒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了温度,冷森森的不像活人,就像是一座冰山,周围空气都凝滞了。森予一双手死死握紧方向盘,仿佛那里面藏着妖魔鬼怪,要统统捏死它们的架势。白皙的皮肤下可以清晰的看到暴起的青筋,赤色的瞳仁好像也变深了许多,宛如两股火焰在里面肆意摇曳……
林葳有些心悸的开口:“小予”
许久,森予眸中的火光褪尽,剩下的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冷漠,他终于开口了,“你去罢。”
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听得出来森予正极力压抑着自己。
“不过你给我听好了,你若是出事了,我会让整个岳氏陪葬。”
扔下这句话,在自己尚且还能维持着那点摇摇欲坠的理智之前,森予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车子越开越远,他的理智也一点点分崩离析。
***
林葳最终还是看到了姚志承,和那天见到的一样,没什么变化。
姚志承坐在轮椅上,手扶柄的一侧挂着一个引流袋,袋子底部连着一根软管,软管的另一头连着姚志承下体……姚志承一双眼空洞无神,看到林葳的时候,神情呆滞并没任何表情。
岳乾告诉他,姚志承在一次出任务时,被对方的一颗子弹击中了头部,损伤了脑神经。即便他找来最好的医生,也只能保住姚志承的命。醒来后,姚志承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林葳走到姚志承身边,握了握他那只枯枝断木般的手,始终没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