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A市一家很有名气的综合格斗俱乐部,既以武馆形式向外进行盈利性招生,也设有内部会员制的半职业交流馆。
普通学员晋升会员的唯一途径,就是每周开放四天的实战考核,由俱乐部内四位元老级人物各自负责。
而习惯在星期五露面的良昭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一场的主考官。
前台姑娘抬头看到迟来的人,略怔了一下。毕竟这位的冷淡和规整在俱乐部里都是出了名的。
惊讶一瞬而逝,随即展出招牌式的甜美笑容,动手在键盘敲打几下,如常通知:“晚上好,今天的考室在B602,预约考核人数7人,辛苦了。”
良昭沉默地点头回应,乘电梯上楼,一路向着六层更衣间。
待他推开考核室的门时,身上已然是套漆黑的武道服,只领边处有道灿金色的中式龙纹刺绣,威严的尾鳞栩栩如生地一直延伸到胸口。
从白卦至黑袍的转变,都被高挑矫健的身形完美驾驭。
“你来了啊,把老爷子安顿好了?”
周四考核官邬泽正神情闲适地坐在空旷的对战场地边,看见逐渐走近的黑影,随手指了指一旁还未上场的学员。
“我还以为今天有人铁定旷工呢。帮你考了几个,里面好像就剩俩了。”
良昭步伐没停,声音低沉地答话:“恩,他这几天住在我弟那里。”简单活动着单边肩胛骨,径直上场。
不远处也响起低声私语。
“哎,良昭……”
“没有感情的考核机器来营业了。”
常来俱乐部的学员无人不知周五考官的修罗名号,在这位手下的会员通过百分率从来不超过五。“考核机器”的名号十足响亮。
但凡还能顶住这一场压力的,除了初来乍到的新人,全都是不死心非要硬磕他的。
“时间拖得很晚了,两位可以一起。”良昭立到场地正中,不着痕迹地将受伤的右腕背到身后。
如此自然的一对二诉求,让待考学员们濡唇踌躇。
只有听热闹的邬泽在旁笑笑,两人结友多年,连一挑十的场面都曾见过。耳畔击打声和惊啧声不绝,他依旧端坐着,用食指拨动着怀里的平板电脑。
考核计时器停止在2分17秒,场馆里重新安静下来。
良昭从蹲跪擒拿的姿势起身,随着动作,领口龙纹的金线在光线下闪得有些刺目。
居高临下,嗓音清冷地宣布:“很遗憾,两位没有通过考核,本次主考官:良昭。”
“辛苦了。”
已经达成out×10成就的学员苦笑着爬起来,俯身行礼后和其他同伴诉苦:“我靠,又创最快被解决掉的新纪录了……”
邬泽这时才舒展开叠在一起的两条长腿,温润地笑着:“我算是知道咱们这的人怎么都不愿意约周五实战了,你这魔鬼考核谁能过啊。”
从一月到现在,良某人主场上的考核通过率为零。
“我怎么不知道我是来考核人的,不是只管给下马威,立住武馆招牌就够了吗?”
明明其他考官主场的时候手下过人无数,他们却偏要在这一天磕着,能有什么办法。
良昭的右腕仍然在痛,没兴趣在这里多泡着,趁着擦汗的时间随口回应两句便准备换衣走人。
“谁惹你气不顺了?刚下班就看见你这张没点笑意的脸,不收笔精神损失费都血亏。”
邬泽一米八八的身高比良昭矮不了多少,略显慵懒地靠在他对面的储物柜前吐槽着。不经意间发现这人袖下缠着几层雪白的绷带。
“手怎么了?”
良昭没答,披衣服时指腹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得很痛,摸出来才发现是昨天那架纸飞机。
仿佛近日诸事不顺,不耐烦地轻声叹了气,敛起沈漠黑眸把纸片拍到邬泽胸前。“精神损失费是吧,你找他赔,别再来烦我。”
邬泽见人不耐烦,只嗤笑了声:“行了,懒得问你。明天不上班,请你去我那儿喝点东西,不算惹人烦吧?”
“你们往生不是被人包场了吗?”良昭自然而然地想起早上听来的一则闲话。
“无论包与不包都是满客,勉强可以走后门给你腾个座。”邬泽把纸飞机揉皱,重新塞进好友的风衣口袋。“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小玩具你就自己留着吧。”
第4章
其实往生酒吧就坐落在良昭家附近,步行十几分钟的距离,平常有空时他就会去找邬泽小酌两杯。
这一日两人并肩走进店内的时间明显偏早,还远不是夜店最热闹的时候。
“你家里那口子呢?”瞧着进店许久都没有熟人现身,良昭微扬眉梢。这里的老板可从来都是个占有欲过分强悍的家伙。
“他不在。 ”
身为“老板娘”,邬泽温声吐出三个字后,拉动高脚椅坐在了稍微安静些的吧台区。
无需点单,Barman直接端了几杯调制酒过来,又给受伤忌酒的人上了杯苏打水。
良昭握起玻璃杯,注视着里面的细小气泡在杯壁上缓慢地颤动,开口时自然地开启了新话题。
“昨晚在这儿买醉的,有良曦和吗?”
邬泽抿了口酒精味道浓重的褐色液体,笑着摇头:“还真没有。”
“这几天是一群A大的研究生包二楼场,听服务生说里面似乎有常客,姓林还是姓凌我没听清。往生的事,我向来不太关注。反正你弟自从在这里见过你以后就不怎么来了。都十九二十的人了,看见你还跟老鼠撞见猫似的。”
“不管着能行吗?”
良昭说话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风骚的紧身皮衣,衬衫散乱地露着颈线锁骨,踩着双翘滑板,满眼窕儇。
再想到白天时那位品学兼优的金融高材生,挖苦着添上一句:“现在的孩子,还有不会装乖的?”
邬泽没再说话,只朝着友人举了举杯。良昭正把杯子凑到唇角,余光扫见右侧扑来一道影子。下意识抬臂,不料使不上力气的右手并没能挡住。
手里的玻璃杯被猛撞一下,液体泼洒出去瞬间打湿了裤子。
“真对不起!我帮您擦一下。”耳畔响起温软的嗓音。
刚才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姑娘连忙致歉,艳丽的面容也挂上了道窘迫,抽了桌上的纸巾低俯着曼妙身躯。
女性清甜的香水味萦绕在鼻息间,就连傲人的胸型也是垂眸便可见。
良昭眯起凛寒的双眼,用两根手指抵住了年轻姑娘的手腕,沉声说了句“不必”。
坐在对面的邬泽见状悠然抿酒,还带着隐约奚落的眼色,晃了晃他健全的手腕,“去卫生间洗洗吧。”
九点以后的往生愈发喧嚷起来,从舞池大厅到客台包房,座无虚席。
良昭离位简单清理了衣物,绕过拥挤的人群再次回来时,远远地瞧见吧台边多出个陌生人。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坐在邬泽对面和他攀谈,或者说,更像是撩拨。
再走近些,刚好听到满含调-情意味的对话。
“那你觉得哪个国家更适合情人旅行呢?”
西装男说话时磁厚的尾音上挑,明显的猎艳眼神也让人有些不适。
但邬泽依然保持着儒雅,他认真思索片刻后,温和地开口作答:“非要说的话,冰岛吧。”
“是不是美人都爱冰雪国度?”男人欺身落目向邬泽出挑的脸孔,紧盯着他那双揉着辰极一样的眼底。
“恩,这个地方确实让我很难忘。大概是因为我的爱人来自冰岛。”
面对看似胸有成竹的搭讪者,邬泽举起一直放在桌面底下的手来拿酒杯,并不刻意地展示出婚戒,笑着还上温柔一刀。
“我们是在雷克雅未克结的婚。”
“……”搭讪人的脸色瞬间复杂,再抬头时才注意到已经走到他身后的人。
良昭修长身形居高临下,边抽纸巾擦着手,边板着一贯冷峻的脸孔开口:“请问,能否把我的位置还给我了?”
误以为撩-骚碰了正主,西装青年被凌厉的眼神盯得吞了口唾沫,连忙起身,端着酒杯走开。
“眼光渐低。”
良昭坐回桌前,理了理衣服褶皱才不露厌恶地说了四个字。
“开店嘛,不好太清高。”对面座上人不以为意。
“所以你家里那位脾气暴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邬泽举杯与良昭轻碰了一下,“这是生活情调,你连暴躁的机会都没有。”
目光垂落,又看到良昭衣服上那块被漂亮姑娘泼出的水渍,更加挖苦道:“连偶然来的美丽邂逅,也是夭折于性别不符。”
话毕他忽然歪了歪头,从衣服里摸出一枚粉色御守扔到酒桌上。“这是你的吧?没看出来啊,还有这心思呢。”
良昭看着熟悉的物件微顿片刻,这东西大概是不小心掉在武馆更衣室了。
“不用还我,扔了就行。”
“别啊,带着吧,万一灵呢。一会出门转角遇桃花。”邬泽语气劝慰。
良昭不紧不慢地晃动了两下受伤的手腕用来示意,“没瞧见吗?早都遇完了,八卦你也赶不上新鲜的。”
邬泽对此并不深究。
他笑着把摇酒器中湛紫色的桑葚调饮倒进造型精致的细脚玻璃杯里,夹在中食指间推递过来。“尝尝,我引以为傲的新品。”
涌入口腔内的涩人酸味让品尝者蹙眉,“往生迟早被你搞黄了。”
侧目间,良昭注意到邬泽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的微信消息正闪动个不停。
邬泽抬手点开联系人,一大长串的验证消息实在让人眼花。
“刚调任了新工作,一时半会消停不下来的。”
相貌温润的男人边揉眉心,边开口解释,随手点开了朋友圈的小红点,一条动态陡然跳动到了最上方。
[小爷的梦中情男。自惊鸿一瞥后朝思暮想,茶饭无味,夜不能寐……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知情人,能送我去到他身边?
邬泽读完整段浮夸文字,拿起手机点开配图人像,顺势摆到良昭的颊边。
两张脸的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这好像是寻你启事。”
从良昭的角度也能把朋友圈内容看得清楚,紧蹙着眉毛盯看发布者的姓名备注:顾嘉佑。这是哪位?
“才接手过来的一个研究生,我都只见过一次面,你是怎么接触到的?”面对眼前这个社交范围向来极其有限的家伙,邬泽有些好奇。
良昭冷淡地动动嘴唇:“我不认识他。”
“嚯。”邬泽低头讪笑,“也不知道现在的学生都是怎么定义梦中情男的啊。未免有点草率。 ”
轻声感叹时,手指不经意地滑动了下手机屏幕,这条露骨的寻人朋友圈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应该是这学生想起来屏蔽我了。 ”
“手底下的研究生这么清闲,你不觉得自己有责任吗?”被完全陌生的人挂上了社交平台,良昭不悦地抿了抿唇。
瞧瞧,还生气了。
邬泽轻叹一声,本着勇担“师之过”的心态重新点动手机屏幕,键入几行字后才抬头答复:“教育过了。”
良昭没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喝光杯中的最后一口苏打水,拂衣起身:“没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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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离开的高挑身影与夹着滑板的青年隔墙交错走过。
凌玄一路登上被包场的二楼,对着某房间门轻踹了一脚。
昏暗的包间内闪烁着各种颜色的镭射灯,迷离的电子图案映照在一群差不多年岁的朋友身上。俊男美女三两对座,伏特加和朗姆酒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勾勒整幅纸醉金迷。
“顾加油你个大喇叭,谁让你在朋友圈宣扬的?赶紧给我删了。”
凌玄没兴趣分辨在场的都是哪号人物,径直迈腿到损友身边,抓住衣领贴耳命令。
这家伙名叫顾嘉佑,曾是他的大学室友。因为名字谐音,有了个“加油哥哥”的外号。从本科起两人就玩得不错,后来又一起保研,损友搭档便更牢固了。
虽然平常玩得疯些,却没想到会有人八卦到这个地步。中午才和他说的事情,晚上就搞得满城风雨了。
“这不是帮你了解一下后半生的幸福吗?万一人是直男呢,或者你俩撞号拼刺刀呢?”
加油痞里痞气地倚坐在宽阔的沙发洞里,满目戏谑,没有任何行动补救的意思。“再说我又没提你。”
“这种事不用你操心。”凌玄懒得废话,翻出加油的手机,怼脸解锁,直接删除了最新动态。
“你就因为这特地跑过来找我啊?”顾嘉佑用二世祖的厌世目光扫过身边的人,表情十分好笑地哼了一声。
“至于吗?还怕破坏人家对你的第一印象怎么着?被你凌小爷这样那样伤过心的年轻男人就从这往外站,至少能排到北二路吧?”
凌玄抬腿踹了脚瞎比划的损友,轻斥:“滚蛋,别什么屎盆子都朝我头上扣。”
包间里的其他朋友递了酒,凌玄顺势接过,闷声独酌起来。不断变换闪烁着的光柱投射到青年俊朗的侧颜,染上几分年轻的荷尔蒙味道。
“喂。”半晌后,凌玄直了直脊背凑向顾嘉佑,坦诚地展露兴趣:“你打探出什么了吗?”
加油哥哥噗嗤一声:“真惦记人家啊。”
凌玄搁下酒杯,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笑着答得一语双关:“算是命里有一腿吧。那天摔了一跤,他刚好就撞在了我这儿。”
“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啊。”加油神秘兮兮地奉上手机里的一条私聊消息:“住址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