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之前他们的关系也达到了一个暧昧的顶点,他现在的决定就仿佛昭示着他的态度,他心里当然是想离盛决越近越好,但他还没做好在下面的心理准备,总觉得踏出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抽不了身了。
在盛决的注视下思虑了几秒,季怀瑜艰难选择了折中的办法,一个大套间,两张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盛决进房后眼神黯了黯,不过他们此时没太多时间纠结这个问题,整理了一下就出发去和发信人见面。
那人是他母亲做模特时期的朋友,现在已经是莫斯科一家模特公司的老板,季怀瑜收到的地址也是在公司。
他按照定位找到了一座市中心的高层建筑,门口时不时有高挑纤细的俄裔模特进进出出。季怀瑜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神采飞扬的模样,忍不住想他母亲事业辉煌的时候,想必也是这个模样。
他们两个走在大厅里,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个浅金色头发的俄罗斯小哥先过来跟季怀瑜打了招呼:“你们是来面试的么?我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五官也很精致,除了不那么高以外,都很完美,肯定可以选上。”
季怀瑜眼角抽了抽,也就是在模特公司,他才会被人说不那么高。
然后他转向盛决:“我认为你的气质很特别,现在很稀缺,偷偷告诉你,你会红的。”
盛决听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俄语,皱起了眉头。
季怀瑜在一旁心里发笑,跟这个热情的金发小哥解释了一番,把人打发走了,小哥走之前,表达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盛决看到他的动作,眉头皱的更紧,问季怀瑜:“他刚才说什么?”
季怀瑜眨了眨眼,忽然起了一点歪心思,回答道:“他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盛决眼神很无奈,显然是一点也不信,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说?”
季怀瑜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弯了一下:“我说你有。”
轻飘飘的话语像一阵缱绻的风,在人的心头上拂动了一下,又了无踪迹。
很快,他母亲朋友的助理下来接他们,在坐电梯上去的路上,季怀瑜又开始紧张,甚至感觉自己后背开始出冷汗。
盛决发现了他的变化,在助理身后快速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声音低沉悦耳:“别怕。”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稍纵即逝,季怀瑜觉得自己仿佛忽然坠入一个温暖的空间,与冷硬的世事相隔离开,瞬间也没有那么紧张了。他冲盛决扬了扬眉,仗着别人听不懂,问:“这是什么,新任男朋友的安慰?”
盛决抿了抿唇,没说话。
电梯打开,经过一段走廊后,季怀瑜推开门,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桌前,即使已年过四十,仍然身姿曼妙,神情优雅。
看到季怀瑜,她也起身盯着他端详了几秒,眼中流淌着复杂交织的情绪,然后对他们说:“你们进来坐下吧,你长得很像你母亲,尤其是眼神。”
季怀瑜和她打过招呼后,她接着说:“我和你母亲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她就胆子非常大,经常在我们去各地参加活动的时候跑出去玩。”
季怀瑜想这果然是他母亲的作风,笑了笑。
“如果我当初拦着她一点,可能她也不会遇见你父亲。”女人想到往事,垂下了眼睛,看起来依然年轻的脸上一下显露出了疲态,“当时我极力地劝过她,事情闹大后,也去求过人给她机会,可是没有用,她完全不听,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决裂了,再也没有联系过。”
季怀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他母亲当时为了生他,想必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挣扎,连她最亲密的朋友都离她而去。每次想到她那段时间的经历,他都会被愧疚感扎得生痛。
女人接着讲:“她再联系上我,就是12年后了,那时候你刚被接去中国,她因为放弃了你的抚养权,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没有办法才找我……”
“对不起,等等,她自己放弃了抚养权?”季怀瑜打断了她。
在他的印象里,他一直以为是季鼎伪造的证据,打赢了官司。
“是的,孩子。”女人深深叹了口气,“她最后的时候放弃了,因为你父亲说服了她,她给不了你任何东西,哪怕最起码的稳定的生活,而且她当时服药的剂量已经很大了,不得不去接受正规治疗。”
季怀瑜怔怔地听着,他以为他母亲是被季鼎逼疯的,现在看来,她很早就出现了精神失常。
他印象里,她一直是大大咧咧且没心没肺的,放学能因为喝酒忘了去接他,交了新男友也能和前任的名字记混,还要他在一旁提醒圆场。
原来,他从未发现过她藏在角落里的药物,也没能发现她隐埋在皮肤之下的痛苦,他的妈妈从来都是他雾霾缭绕的童年里的一束阳光,他却不知那背后也有巨大的阴影。
季怀瑜觉得太多的情绪一起冲上来,几乎要将人的心腔挤破,让人呼吸不过来。只有盛决的一只手抚在他的背上,不停传来柔和的温度,让他冷静下来。
等他平静下来,女人才又告诉他:“你母亲去世之前,我们在医院里见过一次,她把之前你寄的一些信交给了我,还有给你没寄出去的信。虽然她再三叮嘱不让我联系你,可我觉得你已经这么大了,你有权知情,希望我这个决定没错吧。”
季怀瑜又和她谈了一会儿,才带着信离开,直到回去他也犹豫着不敢拆开。
他无数次把信翻来倒去,然后抬头看着盛决。
“盛决,我还是想看一下。”
盛决无数次耐心地回答:“好。”
然后季怀瑜开始抓头发:“唉,我不敢看。”
“我陪着你。”盛决开口说道。
四个字沉稳有力,像镇定剂一样缓解了他的焦虑,季怀瑜想,有盛决真好啊,他绝对不想把他放掉。
他吸了口气,拆开已经旧了的信封。
信纸上的字迹非常潦草,看的出写的人下笔时手甚至没法握笔太稳,季怀瑜静静地看着。
【宝贝,虽然知道你觉得这个称呼很肉麻,但还是想这样叫叫你。
最近病情很反复,坏的时候比好的时候多,如果下面写的有的你看不懂,你也不许怪我。妈妈可能坚持不下去了,你知道我一直是一个很没出息的人,要是没有你早就放弃了,这几天经常想起你小时候的事,感觉很搞笑,我这么个愚蠢的女人怎么会有你这样聪明的孩子。所以可能我选择让你呆在你父亲那里,对你反而比较好。
想象不出你以后会怎么样,反正起码会很有钱,也一定会很优秀,不知道是谁,但会有别的人一样爱你。写着写着又乱了,最后说一句吧,你永远都是我的骄傲。】
他看之前很担心他母亲会恨他,或者是后悔。可是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最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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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看完信, 季怀瑜感觉鼻子抑制不住地发酸,眼前也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把信重新封好, 低着头冲盛决说了句:“我去冲个澡。”便扭头进了浴室。
他在里面把水开到了最大, 仰着头淋着,花洒中的水流像暴雨一般冲刷在他的脸上, 使他眼眶中溢出的泪也随之不见踪影。
盛决在外面静静听着其中的水声,他知道季怀瑜一向是这样, 不喜欢在人前显露自己的情绪,永远都是一副悠闲从容的样子。
他不想逼他, 只是希望有一天他在自己面前不必这样遮掩。
季怀瑜从浴室出来的时候, 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连头发都吹得完美无缺,只有眼睛下面还留着一点红。
他对上了盛决的眼睛, 从那里面看出了隐含的担忧, 他心里一暖, 语气也轻松了不少:“我没事,走吧, 带你去见识一下这里的美食还有美女。”
一晚上,季怀瑜发现盛决真的很顺着他,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照顾, 连吃完饭他要去喝酒,都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旁边观察着他的神色。
他想, 盛决这个不会安慰人的冰山,这可能就是他最大的温柔了吧。
晚上,两人按照季怀瑜订的房间,一人一张大床。季怀瑜在黑暗中在床上躺了会儿,只觉得旁边显得冰凉空荡,忍不住想到黄金日出的那天清晨,盛决的手臂搂在他腰上的触感。
他本来挺习惯孤独的,可是猝不及防地经历了日出的绚烂,可能黑夜里就会显得尤其难捱。
“盛决,”黑暗中他清冽的声音响起,“你睡了么?”
“没有。”停了一下,盛决沉稳的声音传来。
季怀瑜笑了笑,仗着现在刚经历过心理的波动,盛决处处让着他,就开始提出无理要求。
“我害怕,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他语气里带着耍赖的笑意,像个撒娇的小孩儿,偏偏又带着一丝撩人的暧昧,让人难以拒绝,忍不住浮想联翩。
盛决本来因为他从瑞士回来后的反应在暗暗生气,打算再次与他拉开距离算了。可如今季怀瑜小心地探出一步,他又发现自己不舍得,似乎他对这个人没有办法,只能一再迁就。
季怀瑜听到他无奈地说了声:“好。”
他在看不见的地方笑得纯粹,然后一阵悉悉簌簌,从盛决的床旁边钻了上去。
季怀瑜平躺在盛决的身边,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混合着沐浴露的香气,让他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活动的时候,他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了盛决露出来的小臂,滑过的一瞬间,两个人的心跳都加快了一拍。
皮肤相贴合的短短半秒,熟悉的触感让他心生留恋,再撤离之后忍不住遗憾地想,要是能够久一点就好了。
季怀瑜一向是一个行动派,他侧过身面对着盛决,轻声问他:“我能抱着你么?”
话音一落,盛决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再次加速,在过于安静的室内,似乎在耳畔清晰可见。
他略微懊恼地想,季怀瑜在感情方面又不是白痴,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娴熟,他怎么会不知道这种话是多么引人遐想,又是把他自己置于怎样的危险境地。
可季怀瑜这个人,偏带着一种看似单纯的引诱,使他陷于折磨。
看他没说话,季怀瑜轻笑了一声:“不行就算了,不用纠结。”
他话里虽然带着潇洒的笑意,却让人莫名听出了一丝小小的失落,还在努力掩饰着的样子,有一点可爱。
盛决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伸出手把他拦腰搂了过来。季怀瑜与他相贴的瞬间,感觉整个背都麻了一下,像个终于得到喜欢玩具的小孩,笑得任性张扬。
然后他得寸进尺,伸出手扒着盛决,把腿跷到对方的腿上,宛如一只八爪鱼。
这样还不够,季怀瑜把鼻尖埋进了盛决的颈侧,贪婪地呼吸了一口他喜欢的气息,末了还满足地蹭了蹭。
他柔软的发梢滑过盛决的下巴和脖颈,让人发痒,一直从皮肤蔓延到心间。
盛决整个人都僵了一下,然后皱眉命令道:“要躺你就安静些,不许蹭。”
“好吧好吧。”季怀瑜带着笑应和道,最后调整了个位置,舒服惬意地抱好了。
可是他的气息仍然扫在他的脖子上,发丝间的味道也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周围的空气间,让人无处可逃。
盛决的手隔着睡衣的布料搂在他腰上,只觉得滚烫的触感从手心一路传递向上,烧得整个胸腔发烫,有个声音清楚的告诉他他渴望的人就在他怀里,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季怀瑜根本就没有考虑好。
好在季怀瑜开始说话了,缓解了他心中的折磨。
“盛决,我也想做一个好人……”他头靠在盛决肩膀上,喃喃地说。
这说的算什么话,盛决心想,开口时话里也多了分难以名状的温柔:“你又没做什么坏事。”
“可我觉得我辜负了她的期待。”季怀瑜忽然吸了一下鼻子,声音闷闷的。
盛决沉默了片刻,开口说:“她不会在意,爱你的人,只想让你快乐而已。”
季怀瑜愣了一下,心想盛决这个冷冰块,也有超常发挥学会安慰人的时候。
他闷声笑了笑:“可是,我也不是很快乐。”
“嗯,我知道。”盛决应道。
“我只是在逃避而已……”季怀瑜眨了眨眼睛,睫毛扫在他脖子上,痒痒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回来的时候,季成瑾对我很有敌意。”
“嗯。”
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季成瑾也就比他大两岁而已,他刚被接回来的时候,季成瑾尚且处于叛逆期,又非常恨这个闯入他生活的私生子。
比起罗姝曼的彻底无视,季成瑾表现得就要明显得多。从开始的在饭桌上摔盘子让他滚出去,到后来找人揍他,多得都麻木了。
季怀瑜一直知道学校里找他挑事儿的人是季成瑾找的,就连后来说要跟他做朋友的人都是季成瑾找的。
那群人看似很热情的样子,约他逃课、喝酒、飙车,直到他看到有人偷偷在他的酒里掺药粉,才意识到季成瑾究竟要把他逼到什么程度。
即使季成瑾是季鼎昭告所有人的未来继承人,他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人,季成瑾仍然把他当作巨大的威胁,眼中钉肉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