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召走过来,双手支在我的耳侧,俯身探过来,低声问:“修然,要帮忙吗?”
见我不答,他便又凑得更近了,说话喷出的热气就洒在我耳根,“修然,我问你最后一遍,需要帮忙吗?”
他等了一会儿,扬眉道:“看来是不用,那我先去洗澡了。”
在他手要离开的时候,我攥住了他的衣袖,我低着头憋了半晌才含糊说出一句,“带……带我去厕所。”
“乖。”陆召轻笑起来。
乖个屁!要不是身上这点不便,我打死也不会向他低头。
从厕所出来,我仍是没看到轮椅,便问:“我轮椅呢?”
陆召冲我一耸肩,“不知道啊,洛丘河可能忘了还回来吧。”
“陆召!”
“修然,我发现你只有生气才喊我的名字,”陆召委屈地看着我,“这是洛丘河没还你轮椅,你凶我做什么?”
“如果不是你,洛丘河他怎么敢……”陆召双手举在耳侧,“我可什么都没干。”说着拿起手机给洛丘河拨了个电话,但对面没人接,“你看,下班时间,洛丘河都敢不接我电话。”
我自己抄起手机,给洛丘河也打了电话发了消息,对面就跟掉线了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修然,看来今晚,你需要我的照顾了。”
“陆召,这样羞辱我你很开心吗?看着我困于这瘫废的身体,只能仰仗你,让你觉得很舒坦?”
“你看你又来了。”陆召拿了浴袍和我洗漱的东西过来,让我自己抱着,然后将我送进浴室。“你就不能想着我点好?譬如我只是想治好你的心结,所以故意这般步步欺近。再譬如我只是想让你学会开口,所以总在逼你。再再譬如,我只是想照顾你,让自己更加被你需要一些,所以才让洛丘河拿走了你的轮椅?”
“怎么承认了?”我冷笑着反问,“刚不还否认得挺快么?”
“嗯,认了。”陆召弯着眉眼,“思来想去还是承认的好,这样才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否则,你老张着刺,扎得我满手血。”
“那就离我远一点。”
“这就有点为难我了。”陆召道,“这次回来,我可再没打算走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自说自话的神经病,“所以陆召,时隔五年,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因为我想你了。”
“陆召,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真的被气笑了,“你是不是把我当玩具?喜欢的时候就捧在手里,不想要的时候就扔在一边,等哪天来了兴致又抱到怀里,说着一些自己都骗不过的情话,你想要感动谁?”
陆召拧眉看着我,看了很久才倒吸一口气问:“修然,我怎么发现你怼我的时候,口舌如此伶俐?”
“那为什么真的需要你开口的时候,你偏偏又要当个小哑巴呢?”
第10章 发烧
“有什么值得我开口的?”我好笑地反问,说着推了他一把,“出去,我要洗澡。”
他趁我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腿上的时候,伸手在我头上轻揉了一把,在我恶狠狠瞪向他时,才笑着收回手,“洗完了记得喊我来接。”
“不用麻烦!”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这个人怎么可以这般得寸进尺!
他仍然笑着,双肩耸了一下,头一歪带着点无可奈何地说,“那没办法了,等下我只能直接进来了。”
“你敢!”
“半个小时,”陆召道,“修然,你记得算算时间,别光顾生气。当然了,我更乐意亲自为你擦身穿衣服。”
“滚出去!”我拉着扶手,一口口喘着气。最近总是被陆召无端撩拨,明明始终在抗拒着他,又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正在越靠越近。
热水缓和着我脊背上的疼,也让身体的疲惫蒸腾到了临界值,连上半身都跟着变得绵软,也有些犯冷。我调高了水的温度,等回过神来,双腿皮肤已被烫得通红。
不知是不是在车上陷入过情绪的深渊,高度集中了一天的神经骤然被拉扯后,让我这会儿神思昏聩,头也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裴修然,你发烧了。”陆召将我从浴缸里捞出来时,用脸侧贴了过来。我厌恶地伸手挡开他,却被他扔在床上,用被子裹住,“别闹。”
我强撑着酸胀的眼皮看他,“我这身体,发烧是家常便饭,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陆、总、裁。”
陆召揉着我的眼角,叹气:“服了你,生病都还想着咬人。”他拿了枕头垫在我身侧,覆在我耳边轻声嘱咐,“你睡得乖一点,别掉下去了,知道没?”
我置若罔闻,一星半点都不想理他。我其实知道这幅身体被我这么折腾一番,必定要报复我。只是我特别不愿意在陆召面前生病,总会觉得自己就这么落了下风,被他禁锢在手掌里,再跑不掉了。
以前的我不怎么生病,哪有什么一累就发烧的事儿。反而是那个时候的陆召病过几次,有次他是淋了冬雨,回来的时候浑身都冒着寒气,眼眶血红,整个人裹挟着戾气。我吓得扔了书抄起一条毛巾就去给他擦干,结果被他一带,压在沙发上狠狠吻了一番。
我捂着犯痛的嘴角,“陆召,你野兽啊!连吻带咬……嘶……”
“裴修然!”他喊着我的名字,并不缱绻,并无爱意,反而像是带了一些要将我生吞活剥的微怒。
“到底怎么了?”我捧着他冰凉的脸,凑上去亲他的下巴,“谁惹你了?”
他就那么一直俯视着我,直到眼底里的暴戾如潮般退去,才将双手力量一松,人就那么直直跌进我的怀里,“裴修然。”他又喊了一遍我的名字。
“在呢。”我沿着他的背脊一遍遍轻抚。
“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在我身边的,是不是?”
“是我说的。”
“你不能食言。”陆召将额头抵着我的颈侧,齿落在的锁骨上,“你不能食言。”
我也不知道他发的哪门子风,好笑地调侃道:“干嘛啊,说得好像我改明儿就不要你了一样。出去受什么刺激了?我今天老老实实的在家,也没出去沾花惹草……啊!”
这回陆召咬在了我唇上,他扣着我的后颈,逼着我同他额头相抵,“你还想出去沾花惹草?”
我眉眼一弯,“有贼心,没贼胆。”
陆召后来摁着我,把我的贼心磨得只剩哀嚎。这人霸道至极,根本就不讲道理。他当天夜里就发起了烧,但这人发烧都烧得跟别人不一样,把我裹在怀里当降温工具。
“陆召,你是不是想把感冒过给我?”我往外钻,“别闹别闹,我去给你找退烧药。”
“别动!”陆召低吼,揽腰把我拽回去,勒着我的手不肯再松开。
我翻身面对他,“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想不明白去淋雨?”
陆召眼眸沉沉,深得如同深渊,“我只是没带伞。”说着,他用发烫的手心一蒙我的眼,“睡觉吧。”那一夜,陆召就把我当成降温的工具,压在怀里一刻都不曾松开。他滚烫的皮肤在我身上烫出了最深的烙印。
只是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还是因为他那令人窒息的家庭,让陆召再一次将自己弄得血肉模糊。
“修然,”陆召的气息撞进我的鼻腔,他低而沉的声音破开混沌,让我清醒过来。然而清醒的一瞬,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股难言的战栗爬满脊背。
陆召飞速扣住我的手,在我眉心轻轻一吻道:“别慌,没弄脏。你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我这才松了绷紧的肌肉,随即又挥开他,疯狂擦拭着自己被他亲过的额。陆召好笑地看着我,“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说着,他过来圈我,“起来吃药。”
“我自己能起来!”
他双眉一扬,依旧是单膝跪在我身侧,但直起了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发烧让我身上无力,身下的床又软,不难想象我此时此刻大概像是只热锅上的八爪鱼,双手在各种地方攀附,拉扯着沉重不得动弹的下半身,想要往上提,但都不得章法。床头柜被我扒拉得歪斜,堪堪被陆召的另一条长腿抵住。
我又反手去扒着床头借力,却是根本没法反手拽起自己。尝试侧身先起来,但刚将身子弄正,无力的臀一晃,又让我跌回去。
我匍匐在那有些微喘,被子已然凌乱,腿却纹丝不动。
陆召的手递了过来,我视若无睹,依旧咬牙挣扎。陆召也不急,慢条斯理地道:“没关系,你可以选择不牵,等我直接抱你。”
“不!用!”我攒了把力,好不容易佝偻着坐起来,陆召却是在我肩上轻点了一下……“陆召!”
我又仰面倒在了床上,陷得更深。我恨得几乎要将牙咬碎。
陆召笑意盈盈地欺近过来,双眸凝在我的唇上,“修然,我发现你咬牙切齿喊我名字的时候,我也很喜欢。”
第11章 无赖
我双手死死捏着陆召撑在我身侧的小臂,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陆召则绷紧了手臂肌肉,面上仍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眼神在我的唇上徘徊,拉的很长,贪恋又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凑近,几乎要与我额头相抵:“修然,你以为你能捏痛我?”
眼看着他就要吻上来,我忙偏过头去。这该死的陆召!
“陆召!你别得寸进尺!”
“那可不行。”他看着我,“这五年里我明白了一件事,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千万不能放手,而该紧紧攥在手心里。我不争不抢,只会被别人掠夺。所以我学乖了。人嘛,都是贪心不足的。”他沉声一笑,“我就得寸进尺了,你能拿我怎么办?裴——修——然——”
转瞬间,我想要挥出的拳就被陆召截了下来,甚至特别丢脸地两只手腕被他单手扣死了。
“修然,从前我单手就能抱起你。”他另一手碾在我的耳垂上,朝那吹着意欲不明的热气,“现在你就这么点分量,你猜……”他压低了胸口,“我要用多大力,才能将你——弄痛。”
最后两个字,化作了气音。
他拇指游移到我的下巴,往下拉扯,将被我咬住的唇解救出来,“行了,别咬了,再咬该出血了。对自己怎么这么狠呢?”他的吻最终没落下来,“不逗你了。”
他松开我的一瞬,就被我抡了一拳。委委屈屈地捂着肚子看着我,“嘶——下这么重手,你也真舍得。”
“让洛丘河把我的轮椅还回来!!”我低吼。
陆召把他的手机解了锁扔给我,我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洛丘河,你再不把我的轮椅送回来,我就……”
“你就怎么?”陆召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一顿,是啊,我能怎么?洛丘河是陆召的人,我能怎么人家?
“我就杀了陆召!”我不过脑地说了一句,然后将陆召的手机恶嫌地往边上一扔。
陆召笑起来,是真的看着我在大笑,他说:“修然,你刚刚不像发火,像是无理取闹般地在撒娇。”
“去你妈的!”
“也像是恼羞成怒但又不能奈我何的……”陆召修长的指点在自己的唇角,“小可怜。”
我反手甩了个枕头,一句都不想再跟陆召说。现在的我说不过这巧舌如簧的人,只会被他引诱着、曲解着说出更多让自己都掉坑的陷阱。
没有轮椅就没有轮椅!我拉着床沿,侧身靠过去,再提着膝窝将腿挪过去。
陆召显然知道我要做什么,在那抱着手悠哉地道:“修然,我知道你这人决绝得很,所以我不敢欺负狠了,就怕你折腾自己来报复我。”
我已经将一双病腿甩下了床。我知道我的姿势很扭曲,上半身还没立起来,腿却已经荡在了床外,脚背堪堪擦在地上。发烧带起我后腰神经的酸痛,平时没有知觉的地方,眼下成了一动都会牵起疼的存在。
“我知道你能爬过去,”陆召踱步过来,鞋尖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跟着他蹲了下来。那双浅淡的眼也进入了我的视线,就那么带着点狠、带着点笑地盯着我,薄唇微启,“但,你也知道,我能让你爬不过去。”
他声音很慢,近似于某种危险的警告。
“那就把轮椅还给我。”我一手抵着床头柜,一手攥在床垫的边缘,费力稳住摇晃下坠的身子。
“没有轮椅。”陆召一点都不掩藏地说,“今晚只有我——陆召。”
我冷笑一声,“陆总是不知道我有多麻烦么?需要我……”
“知道。四个小时起一次床,翻一次身。”他握着我的脚踝将我无法自控的腿往上提,自己则单膝着地,让我赤脚踩在他的大腿上。
我霎时想到了他没有睡的第一晚,原来他那时就在观察我了。
“我闹钟都设好了。不过按照你这么不听话,总跟我唱反调的态势进行下去,我们今晚大概都不用睡了。”他手抵在我的膝盖上,托着腮,“也好,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我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人晃得更厉害,几乎要往后倒去……
跟着就是瞬间的失重——陆召抄着我的膝窝,打横抱起了我。
“你又要做什么?”我浑身都绷紧了。
他却无辜地压着眉心对我道,“不是你要去厕所的吗?”
我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是不是打算跟我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错了。”陆召摇着头,“是你单方面要跟我僵持,我可是全心全意在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