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我[现代耽美]——BY:无虞

作者:无虞  录入:08-26

  陈里予叹了口气,最初几次的新鲜感过去,他还是打心底里讨厌这种人挤人的狼狈,江声没法和他并排走,却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他,听见叹气声便转过头来,动了动嘴,似乎在说抱歉。
  陈里予摇摇头,人多也不能怪他,两个人都急于摆脱独处的尴尬,忘了考虑现实情况也忘了像平时那样等五六分钟再出发,没想到栽进另一种尴尬里,狼狈得荒谬又好笑。
  金色阳光下摇晃婆娑的青梧桐,蓝白校服,红的操场和大理石白的教学楼,还有江声黑色毛衣背后棕灰的机器熊——这样那样的色块融合在一起,短暂地离他远去,像被人整片选中从轮廓线中移开,糅成五彩斑斓的一团,又一点一点拆分开来,由他自己分门别类地填色,安放回它们该在的地方。
  他的世界里阳光是浓郁的金黄,青梧桐衬着晴朗的天与云,呈现出与蓝白校服相似的颜色,人群熙攘,灰蒙蒙地镀上玻璃,风声离他很远……这就是他的十八岁前夕。
  通往食堂的路有两条,江声带他抄了小道,略微远一些,不那么拥挤,却要过一座桥。
  狭窄的桥一次能容两三人过,还是挤窄,上桥前江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抓住了陈里予的手腕,怕他走丢似的。
  陈里予愣了愣,被他握住的手臂被挤过的路人碰到,灼伤似的烫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有些粗暴地抽出了手。
  “怎么了,”江声的手在半空中怔了一瞬,收回来不尴不尬地摸摸鼻子,直愣愣地下意识道,“昨天害怕的时候不是抓得很紧吗,怎么……”
  陈里予没给他说完的机会,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隔着两件衣服,还是疼。
  江声夸张地“嗷”了一声,捂着胳膊抽气,为自己梦游似的行为付出代价——他也是自找的,又愧疚又自责,一边疼一边还觉得陈里予下手轻了,人家现在又不害怕,根本用不着他自作多情,干出这种冒犯又逾矩的事情来,还不小心说了那样的话惹人生气,别说挠一爪子,小猫咬得他去医院输血都不为过。
  人太多,他只能借着下桥的机会挤到陈里予身旁,和他并排走,低着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抱歉,反反复复的“对不起”“我错了”,语气诚恳,诚恳得摇尾巴。
  他低头的时候,呼吸就落在陈里予的耳朵上,声音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杂揉出十七八岁特有的干净磁性,低低的挠得人心痒。陈里予愣了愣,忍着没有躲开,指甲在手心里掐出红印来,才憋出一句“没什么,没事”。
  他好像该高兴的,又有些后悔,本来江声这样自然而然地伸手牵他,他就能顺水推舟,享受这一点逾于暧昧的隐秘亲密,像是心底一场暗恋离奇地成了真,但他还是这么不争气地躲开了,现在对方意识到这是很严重的冒犯,以江声的性格,以后大概就不会再给他这样以假乱真的机会了。
  或许江声还会因此误会他,以为他很排斥自己,在他看来两个人还陌生——一来二去就自讨没趣,不再这么照顾他了。
  他明知道自己又陷进了荒谬的迷思里,却迟迟无法找到控制思想的主动权,就这么沉默着跟对方走进食堂,排到队伍末端,停不下来也说不出话。
  一点小事牵连出臆想中令人绝望的后果,还要神经质般地钻牛角尖——他像个病人,一边苦苦哀求一边冷眼旁观,看着思维拧成麻花,自顾自输送进万劫不复的黑暗。
  江声问他累不累,站累了就先去找地方坐着吧,想吃什么告诉他。
  他摇摇头,借着人潮拥挤的由头向前半步,站在江声背后,身体若有若无地贴上他的衣服,混乱的思绪才一点点放松下来,回到了他虚弱的控制里。
  江声的体温,他身上的味道和他说话的声音,总能带给他莫名其妙的安心,冥冥中告诉他“没事的,我不会离开你”。
  十分钟后两个人端着饭菜,在食堂角落找到地方坐下来。
  “怎么了?”陈里予吃两口饭就抬头看一眼,看得江声心里发毛,以为对方还在生他的气,问得也小心翼翼——过桥揍他一下之后陈里予就没怎么和他说过话,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根本没有原谅他的意思。
  陈里予没说话,又低头吃了口西兰花,用筷子尖戳戳盘里的鸡蛋,似乎在斟酌什么,过了片刻才开口:“我有时候……”
  “嗯?”
  “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会下意识地……怎么说呢,抵触别人碰我,但有时候又挺喜欢——”喜欢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陈里予甚至能感觉到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好不容易组织出的语言又生生咽回去,换成了一口西红柿鸡蛋,“算了,太奇怪了,就当我没说过吧。”
  江声直男归直男,脑袋还算聪明,从他语焉不详的话里听出个大概,联想起之前某几个零碎的画面,似乎也理解了——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如果主动碰我呢,会不舒服吗?”
  这话其实有些歧义,幸好陈里予的思绪集中在问题本身,没有意识到,只是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不会。”
  何止不会,要不是怕自己控制不住露出暗恋的马脚,他恨不得找尽机会多“碰碰”江声,抱一抱也好牵手也好,嘴上多口是心非,身体的冲动却还是诚实的。
  江声放下筷子,沉吟片刻,看着他认真地说:“那你和小猫很像——别揍我,我不是在开玩笑,怎么说呢,我以前看到过一篇科普,教怎么和猫相处的,说如果你想抱一只猫的话,要慢慢地接近它,让它看到你的眼睛,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你没有恶意,这样才会乖乖让你抱,但如果你从背后偷袭,就算没有恶意,动作轻柔,猫也会觉得你要攻击它,然后挣扎挠你。”
  陈里予咬着筷子尖问他,什么意思。
  “我是说,是我不对,不该不打招呼就对你动手动脚的,”江声清了清嗓子,耳朵有点儿发烫,“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就,那什么,好朋友之间动手动脚的好像也挺正常……”
  他在陈里予意味复杂的注视中慢慢低下头,后半句话藏在心里,一片惊心动魄后恍然的澄明——他不只把陈里予当成好朋友,所谓的动手动脚里总带着些私心,朋友之间也不会动不动给拥抱或是摸头杀。
  陈里予却没察觉他的心路历程——那几秒里他的眼神是没有聚焦的,像是回到了半个月前虚无的麻木里,视野里还有江声,还有熙熙攘攘的食堂和眼前的饭菜,却无法纳入思绪,他的视线越过眼前的人事物,落定在漫长而昏暗的记忆里。
  恶意,攻击,恐惧。
  怪不得……
  一片喧杂里,他听见江声模糊的话音,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猛地回过神来,心跳有些过速,眼眶酸酸的,“我不是生气……”
  只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突然意识到他身上这些畸形的条件反射有因可循,不是他坏,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江声看见他泛红的眼眶,心里一惊,想伸手又不敢,只能疯狂撤回:“好了好了,没事的,以后我注意一点儿就行了,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就碰你了……”
  陈里予摇摇头,咽下喉咙口细微的酸涩,低声道:“不用,你——我不怕你,不用这样。”
  我会变好的,会变得正常。
  我不想你畏手畏脚心有估量,伸手碰我前还要思虑再三。
  可以相信我的,我想做好的事情,一定能做好。
  “吃饭吧,”他没给江声再反驳或追问的机会,语气是罕见的不容置疑,“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好,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江江,小猫喜欢被抱你还不明白吗?
  这章是收藏+200的加更嗷
  抱我


第18章 等待
  江声不是竞赛生,按理说到了高三也不该再分心参加竞赛,但他们班定位特殊,有时候竞赛凑不齐参赛人数,也会从他们班前几名里拉人去。
  对于这件事,他们几个常年能稳定在前十名的学生之间也有默契,想去的自己去,都不想去了就轮流,这次奥数去几个,下次物理再换几个去——偶尔也会有英语史哲之类的竞赛,谁都不那么擅长,就要听天由命了。
  这次轮到江声,晚自习结束后他就得和另外两个同学一起去竞赛教室辅导。说是辅导,其实他们这些凑数的也不会有老师来管,就是过去做套题,讲一讲听一听,到时间就走。
  和他一起轮到的还有两个女生,一对同桌。
  江声是做什么事都算认真的类型,对竞赛没什么兴趣,但轮到了倒也会静下心去做一做——只是现在他静不下心,晚自习结束后多留一个小时,陈里予就要陪他多待这么久,有时候午休或自习要去辅导,他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去画室陪陈里予了。
  听他说完这件事的时候陈里予似乎叹了口气,好看的眉头略微皱起来,沉默片刻,问他,还有两个女生是谁。
  江声愣了愣,实话实说,怕他只听名字不知道是谁,还动作收敛地伸手指了指——前排的一对同桌,身边人都走完了还坐在位置上,似乎是在等他一起去竞赛教室。
  “你……”陈里予抬头看了一眼,又看向他,语气罕见地有些不悦,“你怎么还不走?”
  江声没听出他话里的酸意,挠挠头,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怕你不高兴——你要是不想留下等我,那我就请假不去了,送你回家要紧。”
  说得就像他们约好每天一起回家了似的……陈里予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耳根就烫了:“我自己回去……”
  “不行,那怎么行,”江声条分缕析地认真和他讲道理,“路上有一段路灯坏了在修的,还有河,你晚上也没吃两口饭,万一,万一……不行,我怕你出事,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语气太认真,以至于陈里予一时间分辨不出这么俗气又热烈的话是不是玩笑——他最怕江声这样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无辜直白,说些同样直白的话,没有成年人兜兜转转的遮掩修饰,有什么说什么,真诚得像个小孩子,不出三秒,他的防线就溃不成军。
  “闭嘴吧,你在说什么……”陈里予别开视线,自觉话题被他带着跑远了,有些无措,只好叹口气,又强行拉回来,“我去画室——算了,画室也关门——我在这里等你,睡一会儿,结束了就跑回来找我,行吗?还有,不许和她们一起走。”
  下课不过三五分钟,教室里的人都已经走完了,连值日生都不剩,前排那两个女孩子也抱着书走出了教室,在前门口站着聊天,时不时透过窗户往里看一眼,十有八九是在等江声。
  其实也合情合理,不等他反而有孤立之嫌……但陈里予就是介意,想到江声要和她们有说有笑地离开,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就不太高兴。
  江声不解地看着他,过了几秒,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就不受控制地弯起来,缓慢地伸出手摸摸他的头,难得没有耿直地说些让彼此都尴尬的话:“知道啦,不过人家现在等我这么久,不一块儿走也怪没礼貌的,我保证路上不和她们说话,明天就让她们不用等我了,好不好?”
  兜兜转转的小心思被戳穿,陈里予瞪了他一眼,打开他的手,不给他好脸色看:“去,再不去就迟到了,滚。”
  江声夸张地“嗷”了一声,随手抽了本草稿纸,“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一走,教室就只剩下陈里予一个人,周围陡然安静下来。他看了一眼窗户,怅然若失地站起来,将所有灯关得只剩一盏,又慢慢走回座位旁,想了想,坐在了江声的位置上。
  这个位置本来是他的,转学来的那天这里有一张空桌子,不靠窗,他没得选,将就坐了,过了几天江声发现他不喜欢和人说话,上课不是画画就是越过自己看窗外,就主动问他要不要换个位置,让他坐到靠窗的地方来。
  那时候他越过江声,看窗外的那棵摇摇晃晃的青梧桐,现在他越过夜色下朦胧婆娑的梧桐树,看向教学楼对面唯一亮着灯的教室,找江声的身影。
  他看不清,却也大概能猜到对方在干什么——低着头,伸出根手指抵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笔写题,偶尔抬头听听老师在说什么,侧脸轮廓清晰又俊朗,头发被他自己抓得乱翘起一撮,眼神认真干净得像个小孩子。
  白净的手腕上挂着细细的红绳,木玉质的小貔貅挂坠摇摇晃晃,偶尔碰到纸面,发出一点儿细碎的摩擦声。
  他就在那样缓慢的摇晃里,抱着江声的校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竞赛培训是一个小时,一套题,加上答疑半小时,做不完就带回家做——然而江声身在曹营心在汉,对化学竞赛也没有什么兴趣,要靠记背的竞赛知识点他没背过,凭着感觉蒙完了,剩下的计算题做得七七八八,不到半小时就交了卷。
  教室里其他人看神仙或怪物似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大佬,只是急着回教室找心上人,怕几分钟没看住,他的宝贝就出事了。
  从竞赛教室回他自己班要穿过回廊,绕大半个圈,他是跑着回去的,跑到教室门口意识到回声有些响,又放慢了脚步——幸好陈里予还在那里,趴在他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似乎已经睡着了。
  江声轻手轻脚地走到人身边,才发现陈里予还抱着自己前一天晚上给他的校服,睫毛微微颤动着,不知梦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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