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妍又一次摇头:“其实过几个月我就要和妈妈一起去城里找爸爸了。”
“是吗,”去年听妍研的母亲说起过,没想到这么快她们就要走了,“那不是就可以一家团聚了吗?”
杜云砚说完恍然意识到她的纠结:“是舍不得这里吗?”
“嗯,”她用力点了两下头,“我想去找爸爸,可是也非常喜欢这里,而且走了以后,我会想念云砚叔,想念胜爷爷、刘婆婆,还有,还有……”
“杜昕宇是吗?”
她的脸红了一下,倒没否认,木木地点头,然后问杜云砚:“云砚叔,他会不会忘记我呢?”
这个岁数的孩子即使产生了一些萌芽中的情感,也还保留着纯真的天性,考虑问题不会过于复杂与长久。
“妍研,”杜云砚按了下她的肩膀,“现在想不通就交给时间吧,你们都还小,以后有无限的可能。”
她的嘴微微撅起来,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云砚叔,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嗯,”杜云砚承认,“因为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这其实也是一种乐趣所在。”
两个孩子会在不久的将来再遇,还是各自拥有新的生活,杜云砚无法预知,也不想用充满形式主义的套话去安慰云妍。
但如果她倾诉的对象是顾文曦,或许会得到不一样的解答吧。
妍研仍有些困惑,半天不出声。门口的风铃不知第几次被风吹响,她扬起头,问的不再是杜昕宇:“云砚叔,顾叔叔还会再来吗?”
杜云砚注视着仍然晃动不止的风铃下摆,动了动唇:“我也不知道。”
-
“你要去坪凉村生活?”
“对。”
顾文曦仔细观察顾煜清的神情,惊讶、不解……但没有过多恼怒。
他省略了有关杜云砚的细节,不确定父亲能否接受他和男性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顾煜清面前表现出自己是为了另一个人出走,他们甚至还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早将他牵扯进来,很可能让顾煜清从一开始就对杜云砚失去好感。
“我知道了,”顾煜清面色冷淡地说,“我一直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生活目标。所以,这就是你辛苦找来的——想要的生活?”
“对。”
“那好,”顾煜清说,“你都这么大了,我干涉不了你的自由,但你如果还把我当做父亲,我们就用一个条件来交换怎么样?”
“什么条件?”
顾煜清从座椅上站起来,低声道:“先在顾氏工作一个月。”
顾文曦十分意外:“你不是说我不必留在公司吗?”
“我是说过,”顾煜清直视着他,“那是在你有其他更适合的事做的前提下。现在你做出这样一个离谱的决定,我不得不对你重新进行考察。”
“考察?”
“或者说考验。”他稍微转过身,“文曦,你在这里长大,熟悉这里的生活,以前在公司实习,也没遇到太多困难……这个环境就算你不喜欢,但不能说不擅长吧?如果你连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工作一个月都无法忍受,凭什么认为在那种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就能一直生活下去?”
顾文曦有些明白过来:“你觉得我要去那里是一时兴起?”
“你先别急着否认,”顾煜清又说,“我知道你个性强,肯定不会承认,但只要你有足够觉悟,在那之前稍微吃点苦也不是不能承受吧?
“你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岗位,因为只有一个月,薪金不会太高,但你可以得到与工作量相应的报酬,之后拿着这笔钱离开,其他属于顾家的东西至少在一年之内你不能再碰。当然了,如果一个月后你改变主意,觉得还是这里好,或者不到一年你就忍受不了跑回来,那么顾家随时欢迎你。”
顾煜清说完这些,重新与他面对面,等待他的答复。
“好,”短暂的思虑之后,顾文曦迎上他的目光,“我答应你。”
第34章 神仙
三月之后,随着气温回暖,来村庄附近游玩的城市客人逐渐增多,基本都是开车过来,有的早上过来,晚上离开,也有的住一两天,民宿不再是空置的状态,甚至有些忙不过来,杜云砚雇了两个村里的年轻人白天来做事。
中午是最忙碌的,因为不仅房客会在店里用餐,一些一日游的客人也可能来吃饭。杜云砚经常等到餐厅安静下来,店员也吃过午餐,才顾上吃点东西。
“老板,”新来的杜鸿撩开厨房门帘,“客人电话里问还有没有大床房,可以安排在二楼那间吗?”
杜云砚正在做草莓酱,他把火关小一些,转过头说:“你告诉他,现在只有标间。”
“那万一对方不愿意呢?”杜鸿的性子直,有疑惑不掖着,“那间不也是客房吗,为什么要空着?”
“你就按我说的做吧,”杜云砚没有解释,“如果不愿意入住就算了。”
“噢。”话到这个份上,杜鸿不好再多嘴,返回吧台接听电话了。
不锈钢锅中的草莓在不断加热和搅拌下煮烂,显不出原来的形状,只待完全熬干,成为浓稠的果酱。等的时候,杜云砚的手机就放在身旁的杂物架上,滴嘟响了一声。
顾文曦传过来一条新的消息。
二十天前,这人发了段语音,大意告诉他卖身给自家公司一个月,有些抱怨也有些轻快的语气,最后一句话是【到时候我就可以去找你了】。
杜云砚并不确定顾文曦在一个月后会不会改变主意,但是他曾经住过的房间一直保留着,没有再接待过其他人。
就算最终没能等到他的归来,也当是对这曾经有过的心意的一份回报吧。
杜云砚往锅里加了些柠檬汁,关掉炉火,开始在手机微信界面中输入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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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曦从上班以后又懒得自己做饭了,一个人没什么动力,餐馆和外卖也吃腻了,几乎天天去父亲家蹭饭。
周五下午照例回家,停车的时候他给杜云砚发了条消息,进到二楼的房间后,收到了回复,板正的语气仿佛在做工作总结。
【这两天很暖和,后院的地翻过了,种上了新的菜。中午有两个个客人离开,不过又来了一个三口之家,到这边度周末。下午打扫房间、准备晚餐材料,我熬了草莓果酱,很甜,适合早餐搭配面包。】
答应顾煜清条件的那天,顾文曦就在微信上给杜云砚留言,杜云砚没有再不理不睬,只是简单地文字提醒【好好工作】。
顾文曦在公司主要负责外贸方面的业务,也不是特别轻松,闲下来的时候仍爱给对方发消息,基本都是语音。杜云砚则只输文字,不发语音,而且每次回复十分简单。
有一回顾文曦抗议:【你为什么每次都发不到十个字啊?】
杜云砚问他:【那要说什么呢?】
【什么都行啊,你每天做的事也可以。】
从那以后,杜云砚的消息风格就变成了“工作日志体”,字数倒是变多了,不过全是流水账,毫无暧昧信号,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顾文曦趴在床上,对着手机又说了几句,房间门忽然被推开,带起一股细微的风。
“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房门半开着,顾文珩还以为房间里没人,直接进来了。
“下午外勤,提前下班,”顾文曦见是他,又把头扭了回去,“你呢?没课了?”
“是啊,要不我怎么能回来呢?”顾文珩经常周末回家,“我想借下你的英语词典。”
“可以啊,”顾文曦伸手一指书柜的位置,“好几种,你随便挑吧。”
顾文珩从上面抽了一本下来,扭脸瞟一眼顾文曦,刚放下手机,对着空气发呆,表情和平时不太一样。他好奇地问:“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什么?”顾文曦漫不经心地说,“我能有什么事。”
“好端端地非要去什么山里……”这事在家里不是秘密,顾文珩只是又一次被他哥的不按常理出牌刷新了认知,“脑子起泡了吧?”
“为了——”顾文曦翻个身,从趴着的姿势变为坐着,依旧敷衍地说,“寻找自我,回归本心不行吗?”
顾文珩做了个快要呕吐的动作,他绝对不相信顾文曦这种典型的射手座能追求那些形而上的东西:“你怎么不说为了梦中的橄榄树呢!”
“我那么说你信吗?”
“你现在这说法我也不信啊,也就糊弄糊弄爸那个年纪的人,”顾文珩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哥,你不会是那个——”
顾文曦被他的欲言又止搞得不耐烦,抬起头来:“哪个啊?”
顾文珩蹑手蹑脚地跑到门口,往外探了一眼,没见其他人,轻轻地关上房门,再返回到他身边:“你不会在外面惹了什么情债吧?”
顾文珩的确精得很。顾文曦的眼睛微眯,思索着该不该在他面前说实话。
但是他不吭声,顾文珩更笃定了:“行啦,我又不跟别人说。”
“你保证?”
“那当然,”不等顾文曦提醒,顾文珩竖起右手,“保证不告诉爸妈,不告诉梅姨,更不会告诉同学还有路人甲乙丙……”
“行了,信你,”顾文曦勾了勾手指,叫他坐过来,而后一手攀着他肩膀,“这事吧……就你想的那回事呗。”
“你真跟外面人好上了?”
“还没有,”顾文曦连着晃了几下头,“是我准备去跟他好。”
“合着八字还没一撇呢啊?”顾文珩鄙夷地撇嘴,“你不会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吧?”
顾文曦不悦:“别说这么扫兴的话,你觉得我像是上赶着倒贴的人吗?”虽然和杜云砚的微信联络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但对方态度的转变是显而易见的。
“不倒贴为什么那姑娘不来找你呢,”顾文珩吐槽到一半担忧起来,“我是无所谓,你确定爸知道你给人家倒插门,他不会气晕过去吗?”
“所以你嘴巴严点,等我步入正轨以后再说。”
顾文曦想的是向父亲证明能独立适应自己选择的生活,顾文珩显然会错了意,试探性地问:“难道你打算生米煮成熟饭,让爸没办法不同意?”
“煮什么饭——”顾文曦愣了两秒,脸色一红,“拉倒吧你,看了多少脑残剧啊?”
“不是就好,差点以为我要当叔叔了……”见对方面色不善,他当即改口,“哎,你给找的大嫂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毕竟以前没见顾文曦真对谁上过心,他实在好奇。
顾文曦的眉毛一挑:“想知道?”
“想啊。”
“我才不说呢,”顾文曦轻轻杵开他凑过来的肩,“你偷交女朋友的事还没跟我交代清楚呢!”
顾文珩略微慌神,向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你拉扯我干什么?”
“让你明白这是秘密啊,”顾文曦的右手食指竖在唇间,“时机成熟以后,会让你们认识的。”
“神神秘秘的,”顾文珩仍然不解,不过他们兄弟之间有适当的距离感,不会深挖彼此的秘密,“你别是遇见狐狸精,被迷惑了吧?”
“才不是狐狸精,”顾文曦戏谑地一笑,“怎么着也得是个神仙吧。”
顾文珩望着他那春风荡漾的脸,顿生恶寒。
作者有话说:
过度,又要见面了
第35章 村长
杜云砚请了人帮自己采购食材,十几分钟后,听见外面有人叫他,正疑惑着司机师傅不会这么快回来,来客又喊了一声:“云砚!”
“村长?”杜云砚出门,微微惊讶,连忙请人进屋,“来,里面坐。”
村长同姓杜,年逾五旬,是个和蔼又认真的老人,受到村人的尊敬,只是对方较少主动来民宿走动,杜云砚惊喜的同时,有几分疑惑。
两只狗见是认识的人,只象征性地摇了摇尾巴,继续趴在前院的篱墙下休息。
老村长爱喝茶,杜云砚是知道的,正好前几日刘婶刚送他些上好的毛尖,泡了一壶,连带白瓷茶杯盛在不大的茶盘里,端上来。
“请。”
两人随便挑了张餐桌坐下,村长迟迟未动茶杯,环视室内:“云砚啊,最近来的人多吗?”
“挺好的,现在还住不满,过几个月可能更忙。”
“嗯,”他呷了口茶,低低道,“那好。”
杜云砚不觉得他是专门来喝茶唠嗑的:“村长,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商量啊?”
“瞒不过你啊,”村长不好意思地低头,“是有个事想问问,当然这个……还是你自己决定。”
杜云砚少见他这样吞吞吐吐:“怎么了?”
“就是那个大导演沈邱鸣——你听说过吧?”
“有点印象。”不过杜云砚的印象仅限名字,他不怎么看影视剧,就算知道对方名气大也远不到了解的程度。
“他下一部电影有意来我们村取景,”村长踌躇片刻,“最主要的是想在你这里完成一些拍摄。”
杜云砚非常意外:“民宿?”
“对,他们这个电影需要找一家风格比较独特的旅社,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了解到你的,很感兴趣,并且找人联系上我。如果你也有意向,他会专程过来洽谈。当然,剧组会支付相应的租占费用。”
村长的话毕,杜云砚完全明白过来。
“村长,谢谢您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他毫无犹豫地开口,“但是很抱歉,我不想为了这种目的租让民宿。”